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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怪也怪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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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是一张会轻易泯于人海的脸。可我的第一眼,未能落在他的皮相之上。
我很少见到这种人。
相见,便会注意,而后观察。我们的视线,往往不自觉地会落于对方身上的某一细节。五官也好,身体也罢,意由心生,便被某一处所吸引了去。
就如李枯,我看到的,是他的眼睛。这也是最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但在这个人身上,一下子没了着力点。
视线陡然扩散开来,无法聚焦于某一细节。
该说是姿态,还是气场。
多一分便媚俗,少一分则平淡。六分虚假与七分真实之间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恰到好处地摒去了令人厌烦的千篇一律。
巧妙的分寸感。
这样的人,人群中一眼便注意得到。
停在原地,星辰远光斜照进来,两道颀长的身形遮去了我的视线。
“你怎么了?”比起李枯,他的声线有温度的多。
他对我,显然并不陌生。我却不记得他。
愈来愈强烈的念头,这一切,不是梦。
毫无理由,无法证实,亦无法证伪。
“齐不明,”李枯翻着手上的一个平板,“继续说,打什么岔。”
原来他便是引我们而来之人。
“你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明明确确地,在问我。
“我……”该如何回答。
正是无措,齐不明忽地抬手,直向我面门抓来。出手极快,惊诧之间,已是避无可避。
只觉一阵凉风扑面,手掌来势却顿止,再近一分,便要触到我的鼻尖。
李枯抬眸,端得是一双冷目。
齐不明眼眶微微一收,眼角打了个上弧线。
余光瞥见李枯的神情,并无过分在意。于是我暗暗沉下一口气,一动不动。
手掌移开半边,齐不明探究一般:“你怎么不说话?”
“发哪门子的神经。”李枯终于开口,捏着平板的手垂了下去。
齐不明仍是瞧着我:“她今天,怪怪的。”
心头咯噔一下,我努力捺下了想要后退的冲动。
肩头一重,秀宝跳了过来:“齐不明,要你去取的东西呢?”
“秀宝大人,”齐不明将字眼玩味得恭敬又戏谑,“已经取回来了,不敢耽搁,稍后会交给凌衍。”
齐不明,在同一只猫交谈?!他知道秀宝会说话?
“交给李枯吧,”秀宝并未容他问下去,“大晚上的,正事不提,来听你疑神疑鬼?”
齐不明撇撇嘴:“开个玩笑么。”
“闲得么你。”李枯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齐不明让开了路,手向侧一划,冲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本是为看戏,莫名地,我倒配了角。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几次想回头,到底生生地忍住了。
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不,应该说,他们,都是怎么一回事?
一栋再寻常不过的办公楼。
自电梯出来,面对着的,是一片休憩区,十来张沙发排着不规则的队形,一应茶水俱全,只是无人。
李枯自一只竹木篮子里抄起了一瓶可乐,在拐角没了影。
转过去是一道长廊,一路折出许多岔道,分别通向几个办公区域,一眼扫过,远远地瞧见人影错落,人声噪噪,却并不算吵闹。
这个时间,还在工作么?
直行未停,经了六处岔道,李枯手中的可乐瓶已见了底,拐入第七个,墙上一张指示牌:特案部一组。
特案部?偷眼瞟了瞟走到我身旁的齐不明,却不妨来了个四目相对,一惊之下,我赶紧移开了目光。
罢了,还是先闭嘴观察的好。
走至尽头,豁然开阔。却是一片狼藉。
十来张办公桌,横七竖八,侧翻的,四脚朝天的,竟还有几张自中间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的。
东南角一排五个文件柜,落地两个,玻璃碎出几米外,里头的文件资料更是洒了个天女散花。
再看墙上,墙纸被齐齐整整划做几段,几十道细长深痕不规则地分布着。
地下蹲了六个人,收玻璃的,拾文件的,摆桌子的,扶柜子的。瞧见李枯,颓丧地打了个招呼便又垂了头收拾,丝毫没把我当回事。
简直像是个案发现场。
“怎么地这是?”李枯打量一番,回过头来瞪着齐不明,“造反了?被抄家了?”
齐不明苦笑:“差点就被株连九族了。”
细看去,那六人俱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最严重的一个,右小臂的衣服被血洇透,撕去大半,缠上了一圈圈的绷带。
“跟你说了,”齐不明叹气,“不好对付。”
李枯有些意外:“只他一人?”
“你是说,”秀宝幽幽道,“有个人,仅凭一己之力,便将你们七个人全都揍趴下了?”
闻言,齐不明嘴角一抽:“这话……不过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看你倒是没什么伤,”李枯蹲下身,手指慢慢抚过桌身断口,“一刀劈开的。”
齐不明横了他一眼:“你还想看我一刀被劈开不成?”
这七人之中,几个男生人高马大的,并非是轻易被人撂倒的一类。我目瞪口呆地脱口而出一句:“这也太夸张了……什么人这是……”
齐不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盒巧克力棒来,取了一根咔嚓咬下一半:“武林高手呗,咔嚓,一刀一个,砍人当切菜似的。”
“那你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人,真是满嘴跑火车。
“高科技呗,科学就是力量。”齐不明的手有意无意地按向侧腰,那里鼓出一块,衣衫滑开,竟是一把手枪?!
“你?!”这人身上怎会有枪械?!
“麻醉枪啊,你又不是没见过,”齐不明咬着巧克力棒,有些口齿不清,“不过古代人可没见过这玩意。”
古代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确定,他是来自过去?”李枯手中的平板,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
过去?
见李枯不再说什么,我也只好去看那录像。
九个人呈合围之势,将一人圈在其中。
那九人,吊儿郎当的体态,顶着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头发,倒是不伦不类的,俱都着了正装。
中间那人,却是一身……古代装束?演员么?或是玩cosplay的?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中的一柄长刀,刀身细长,反着金属的亮色,目测足有一米之长。
录像只有画面并无声音,那九人之中,为首一个银灰色寸头的高个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得那怪人忽地拔出了刀。
通常来说,兵器愈长,出鞘愈慢。但那把长刀几乎是瞬间便离了鞘。莫说是在场之人,便是隔着屏幕的我们,也未能注意到他是如何出手的。李枯几乎是一帧一帧地慢放过去,极慢地拖动着进度条,才勉强看清了他的动作。
不过是,简简单单地拔刀出鞘。
可这是人的速度么?高清摄像头都几乎追不上了……
李枯的手指一顿,我连忙将神思收回来,正瞧见那银灰色寸头的高个子向怪人冲了过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蝴蝶刀,刀刃弹出,闪电一般地朝怪人扎了过去!
不及旁人有所反应,视线一花,怪人的长刀忽然换了个位置。而那高个子,仍是向前奔跑着,却莫名其妙地,一头向下栽了过去,身体被惯性驱使着,一直滑至怪人脚下。
足有半分钟,一动不动。
其余八人不知如何情况,一时未敢妄动,只维持着包围圈,面面相觑。
那怪人抬起脚,垫进高个子肩胛之下,略一使力,便将他翻了过来。众人终于瞧见,高个子的咽喉处,一道细长的红痕,自左划到右,一双瞪了老大的眼里,凝着惊愕与不解。
八人中正对着他的一人瞧了个真真切切,猛向后退了一步,因背着摄像头,也不知其作何神情,身旁几人也很快看了个分明,纷纷随之向后。
杀人了?!正惊愕间,却见高个子使劲倒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怪人橫刀在手,而背后又一人手心转出了蝴蝶刀,对面一个似是瞥见,不再后退,略一停顿,反倒迎着又挪了过去。就在这当儿,身后那人忽然发难,将刀刃狠狠扎向怪人后背!
哪知怪人竟似张了后眼一般,就在那人举刀之刹,长刀在手心转了个弯,便扎进了他的大腿。
那人抱着腿在地上打起了滚,七八人顿作鸟兽散,也顾不得拖一把两个受伤之人,转眼便出了画外。
“这身手如何?”齐不明啧声道,“同凌衍怕是不相上下吧……我说他人呢?”
“查线索去了,”李枯一笔带过,“这人在哪?”
又是七拐八绕地跟着一通走,我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里居然有审讯室。
隔着厚厚的单向玻璃,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里头只一张桌,一张椅,以及一个人。
一个被拷在椅子上的人。
监控录像是俯拍角度,许多特征看不完全,此刻隔着张透明玻璃,方实实在在地瞧了个清楚。
这人身量不矮,高出审讯椅近半个椅面,一双手被拷在面前的钢板上,骨节抵着手铐边缘。双眼被一块黑布蒙着,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轮廓分明,颇高的眉骨与鼻梁,头发向上束起一个发髻,却又散下几缕,一股子的野性与不羁。
身上所穿的,是与录像中同一装束,衣长至脚,窄袖窄身,深紫之色,料子有些旧了,看起来已穿了不少时日。
“自伤了人后,他倒是没有一点藏匿逃跑的意思,就这么个造型,带着把长刀,在街上晃来晃去,直至被警察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