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须臾春秋

7、入紫禁（2）

　　唐鱼似乎亦注意到了云安，那张令人我见犹怜的美脸旋即半扭冲云安轻轻一笑，随后头也不回往前走去。
　　那笑里多藏有几分挑衅意味。
　　看着唐鱼远去的背影，云安敛下眸子，选择不去多管闲事---他不过是一个唱戏的下人，做好自己本分便好。
　　唐鱼、太子琴师...这些纷杂之事皆不是他应去管的。
　　这么想着，他亦转身离去。
　　日头西移，这紫禁里显得愈发热闹。尤其是云安这，各种声音参差交杂，目光逡巡来去，各种未见过的装潢于此刻得一眼福。从梨园到皇极殿，一路披红挂绿，景点彩棚随处可见，塞衢填巷，竞献歌舞。而快至皇极殿时，远远看去，宫中朝廷和外地文武百官贡献的珠宝珍玩，阵列殿阶，触目琳琅。
　　各式各样玉如意数目繁多，几十一辇小金佛，盖以黄帕，抬入宫门，络绎不绝。有高约三尺珊瑚树；以金丝连络、青玉为叶、柑桔般大的琥珀为果实的宝石盆景，晶光闪烁，尤其夺人眼目。
　　饶是称入宫过几次的余浅和赵羽丰，也看的瞠目结舌，目不转睛。
　　此逢旬大寿，举国同庆，云安一行人一直在王府里埋头苦练来不及感知，今日一见便实实在在被震撼到。举目望去，不仅有身着蟒袍补服的官员，也有金发碧眸的外国使者，这一批批人装容严整，一旁是提着进贡礼物的下人，珍宝络绎不绝被献上，报礼之声不绝于耳，叫人头晕目眩。
　　皇家威仪于此富丽堂皇中显得愈发浓郁，让云安心脏直跳。
　　太后那边朝贺毕了，不多时，正午祝寿即将开始。
　　佳人盈盈高擎青玉案，食烹异品，果献时新，殿中是百般舞态娇姿，座上是雍容皇子皇孙。云安只能在殿外远远瞧着，极目远远去望那个坐在高位面容骄奢的紫衣男人，此时他目光下垂瞧着这一切，嘴角似盛有笑意。视线再一上移，便发觉一个同闫玉泽容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感受到了云安的目光，若有所思看来。
　　云安连忙移开视线。
　　祝寿正式开始后，云安一行人便在殿外一旁站立等候传唤，他们表演的时间安排在正午这处，同太子的戏班是同一时刻的。正想着，耳畔传来车轮子转动的轱辘声，云安将视线投去，便见日光下，苏青坐于轮椅上，被人推着由远及近而来。一旁有下人为他抱着玉琴，紧随其后排成一列的是着碧轻纱衣、裙襦大袖的容貌艳丽的舞女，这些舞女个个姿态婀娜若细柳扶风，叫人看去心生燥热。
　　然而云安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最前方坐于轮椅的苏青身上，原来他...腿脚不便么？
　　云安回忆起先前同他的两次见面，第二次因着他在上妆未仔细看去，而首次见面苏青便是一直坐着，原是因为..残废？
　　怜悯之情于云安心里升起，随后他连忙将这想法甩出。
　　苏青这时已将墨发束起戴以嵌玉小银冠，仍着一身月白衣裳，腰束祥云纹宽腰带，其上坠一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风华绝代的脸上一如初见时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似是他一直这般表情，一直便是这般温润如玉、宠辱不惊。
　　他生的一副好面相，做派又落落大方，实在让云安难以想象他同太子是有染的。
　　轮椅的轱辘声很快近至身侧，路过他时，苏青似是有意偏头看了云安一眼，又很快离去。
　　须臾后，殿中缓缓奏起琴声。
　　是今日晨时初见所弹那一曲，琴声缓缓却不让人觉躁，细细潺潺，切切若低语，引人入胜，正至沉醉时，琴声又陡然升高，已然换了一种节奏，明显感到抚琴人的手越来越快，嘈嘈如急雨，恍若珍珠连串散落玉盘，让人的注意力皆情不自禁往那而去，不愿再想其他。
　　不久后，高潮蓦地止了，琴声以一道宛若裂帛的声音戛然止住，突然却不显突兀，配合舞女的舞姿，已是让人拍案叫绝。
　　随后殿里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云安也不禁跟着鼓起了掌，却突然被人打断。
　　是余浅抓住了他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
　　余浅脸上顶着黑墨妆容，配上肃穆的神色显得有些滑稽，让跟她四目相视的云安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什么？！”余浅有些恼羞成怒抽回了手，再度压低声音道：“云旦角儿，我同你说过了，不要同这个琴师扯上关系。”
　　云安点点头，看着她的模样还是有些止不住笑，勉强以正常声音说道：“抱歉，他弹的好，我欣赏，这没有扯上关系的。”
　　“你....”
　　“好了，你刚刚自己不也听得挺入迷吗？”赵羽丰在一旁调解道。
　　“行吧行吧，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余浅摆摆手，又指指殿里面：“该到我们入场了。”
　　云安点点头，随后一行人缓步走入这金碧辉煌的殿里。站于戏台上，面对着四旁的达官贵人，几个响拍后戏便如约开场。几日的配合练习已是称的上默契，加之云安自己那一份灵动与实力，很快吸引了全场目光。他们起承转合间灵动自然，一呼一吸间尽是唱腔婉转，云安得心应手的投入着，尽量去避免与王爷直视。
　　却不料，他在一道抬头时，不意与闫玉泽四目相视。
　　云安霎时呼吸有些不稳起来，他连忙移开视线，却险些一步栽倒，唱腔也跟着戛然而止。
　　全场气氛蓦地凝结起来，眼看着云安就要往后面倒去，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好在后面的赵羽丰及时以一道唱腔上前将云安接住，云安旋即反应过来起身，总算把这个小插曲圆了过去。
　　一戏演罢，殿内掌声若雷鸣。
　　行礼后，云安起身，有些怯怯抬头看向闫玉泽方位想揣摩他的神色，可却陡然发现先前那座上，已没了王爷的身影。
　　云安的心一瞬沉了下来。
　　他所犯的错误，实在太低级。
　　为何会这般在意王爷？以致最得心应手的唱戏都出错？云安斥责着自己。
　　他摇了摇头，缓缓退场，面色沉重。
　　如若再这样，只能自己请求离开了。
　　“云旦角？”余浅的声音突然响起，唤回了他的神智。
　　“嗯？”云安猛地转头。
　　“刚刚主管的话听见没有？虽然有小失误，但总归表演的不错，今晚还有一场，做好准备。”余浅用一种无奈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了？你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你无事吧？先前也是，怎会险些摔倒？”赵羽丰也察觉到不对劲问向云安。
　　“很抱歉，我无事，叫你们担心了。”云安冲他们愧疚的摇摇头：“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赵羽丰和余浅闻言沉默须臾，另一个观望的戏子见状见缝插针道：“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去吃饭吧，忙活了这么久，要饿死了。”
　　用过午膳，光阴正好，斜阳映影。妆容卸净的云安独自一人坐于房间床上，半抬头看向窗扉外朵朵桃花，有零星几瓣飘落而下伴着几缕微风送入，云安接住一瓣，绛粉之色点缀在他苍白手指上，让他一时失神。
　　晚上的表演在乾海宫，现在是休息时间。云安无所事事，先前说带云安出去走走转转的余浅赵羽丰二人现在也未有消息，而王爷自午间后，便不见踪影。
　　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将云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以为是余浅赵羽丰二人来了，便急忙下床过去打开门，却未料到开门后是一张未曾见过的脸，那人着一身小厮装，态度恭敬的问道：“你是三王爷带来的云旦角吧？”
　　云安闻言有些错愕，旋即点点头。
　　“有一老人道是你的养父，想要同你见面，现在就等在梨园外头，需要让他过来吗？”
　　“...养父？”
　　“他说只要给你见了这个，你就明白了。”
　　云安垂头看去，只见一做工粗糙的香囊被递过来，上面绣了三个秀丽的大字：赠李兄。
　　这是...姥爷的香囊。
　　十多年来，一直挂在姥爷身边，缝缝补补，却不曾丢弃的香囊。
　　云安瞳孔微缩，旋即抬头对那小厮说道：“他在哪，我去找他！”
　　“稍安勿躁，我这就让他过来。”
　　此时正是桃槐月交织的季节，北方桃花开的正好，观山园里，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流水潺潺，青黛染成千块玉。这处是皇宫观山水的好地方，也是传递消息的绝佳之处。
　　闫玉泽站于一道瀑布边，衣袍在风中猎猎，面前跪有一人，正神色恭敬的说着什么。
　　面容冷峻的紫衣男人将报告悉数收于耳中，末了点头道：“继续追踪消息。”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跪地之人点头答是后，旋即又犹豫须臾启唇：“对了主上，还有一事....”
　　“何事？”
　　“您这次新觅来的戏子云安，好似同太子的琴师有些往来。”
　　闫玉泽闻言脚步一滞。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是何关系，另外那戏子的养父，也就是云安以前所在戏园的主管，最近几日领着他的戏班子到京，被一臣子所赏识，带到宫中西华门处所搭设戏台上唱戏，方才前不久打通关系去了梨园找了那戏子。”
　　“说了什么？”
　　“在下暂且不知。”
　　闫玉泽转过身来，看着跪地那人：“给那主管机会的臣子，是何人？”
　　“回主上，是曹侍中。”
　　听到此名后，闫玉泽嘴角勾起嘲讽一笑：“...本王倒是漏了这一线，闫玉靖，你连这都算计好了？”
　　“主上....”
　　“去给本王彻查云安、苏青，以及那胆大包天的戏园主管。”
　　“是。”
　　梨园里，风吹花落，又有几瓣从窗里入了房间。
　　姥爷看着云安的脸，一时竟泪如雨下。
　　日日夜夜谈论的梦想之地，于此处再相见时竟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看着姥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云安也一时止不住落泪：“姥爷.....”他声音有些沙哑的唤道。
　　“安子..都是我的错啊...安子。”姥爷从椅子上起身踉跄上前一步，颤抖着抓住云安的手：“都是我的错啊，不该再回到这里.....”
　　“姥爷？您在说什么？这里不是..我们日思夜想的地方吗？”
　　“安子...什么都别说了，跟我走！收拾东西，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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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太后祝寿这一段描写是有找参考资料的，包括西华门、皇极殿等名称，是在清朝有的宫殿名。
感觉本来想单纯写写王爷和戏子的恋爱故事，结果写着写着把自己坑了进去...一些涉及到的地方我知之甚微，只好慢慢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