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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玲珑骰子安红豆(2) ...

  •   在这被称为杀人地宫的一片暗里,空气湿冷蚀骨,浓密血腥味儿飘荡,却好在有微弱火光跃跃,让人总不至于全然迷失于其里。
      闫玉泽扶着云安手臂与他四目相视,这戏子一双如水鸳眼演戏时是顾盼神飞,平日里又总是垂眸顾自瑟瑟不言,而在此刻弱弱灯火幽幽暗下,闫玉泽突然从这戏子演过的万千身份中,看到了云安本身。云安此时脸上笑意不免牵强,看得闫玉泽心中略略一涩,许是身上疼痛扰人,又或是他不意触及了云安眼中的那抹柔软,这平日在黑夜里随时要点灯的骄纵王爷一时忘却了他还处于自己最恐惧的黑暗中,突地从云安的话里,想起了自己生母来。
      记忆里,那容貌艳丽的女子似乎永远是言笑晏晏模样,说话时温暖柔荑会轻抚闫玉泽头顶,又总被他不耐烦地拍开:“阿娘,这样会长不高的!”
      “啊,是这样?那阿娘可要多拍两下。”
      “你干什么!!”
      “因为只有把泽儿拍的长不高了,阿娘就可以像这样一直陪着你呀。”
      “呸!骗人.....我长高了,就会保护阿娘,而不是总是让阿娘保护我!还有....”那容貌稚气青涩却透露着一股唯我独尊表情的小男孩说到这里,撅着嘴巴偷瞄了一眼自己娘亲,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不准...离开我。”
      “诶,泽儿刚刚说了什么?阿娘没听见哦。”她在盛阳下,笑容却比那骄阳更夺目。
      “没听见就算了!”
      女子笑得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又拍了拍闫玉泽的头:“阿娘不会离开泽儿的,除非是泽儿先嫌弃不要阿娘了。”
      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么明媚,可如今,闫玉靖告诉他,她久未寻到的尸骸就躺在这阴暗湿冷的地宫。
      “泽儿,你莫怕,阿娘永远在你身边。”
      她娘亲说完这句话,便在不久后病逝了,而如今,他所在意的戏子也这般告诉他,他不会死。
      “你骗人....”闫玉泽看着云安,突然哽咽出声,眼泪如断线珠儿般下落,逐渐模糊他的视线。
      “...王..爷?”云安看着眼前闫玉泽,本跳得极快的心跳一时惊滞。
      “云安,你听着,本王不准你死,你要是死了,本王死后也要去地狱里把你抓回来。”闫玉泽眼泪再也止不住,十三年光阴,寻不到的至亲尸骸,他一人踽踽独行十三年,一直活在闫玉靖的恐惧之下,性子越发暴烈而喜怒无常,而这一切本非他所愿。
      云安从未见过王爷这般模样,眼泪不断划过他艳丽俊美的脸庞,划过他眼下那点黑痣,划过他不停翕动的唇,云安心一时揪紧了起来,可他却再没有力气伸手去帮王爷做点什么,连发出声音也是困难的。
      “...王..爷...别....”云安一点一点尝试发出声音,可连头部也传来迟钝痛感,一点一点敲击麻痹着自己五脏六腑,云安声音破碎,他本想让王爷别再哭泣,却突然瞧见闫玉泽身后的沉沉黑幕里,蓦地似是有人形站起。
      “有...有人!”云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发出这两字,旋即而出的是他喉间涌起腥甜,血喷薄在闫玉泽身上,他刚想赔不是,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地狱么?”闫玉靖撕下那张人皮面,对着一旁随意一甩,又伸出手刀猛砍向尤姣的手,只听得一声骨骼传来的脆响,尤姣右手便不听使唤地无力垂下,再不能将那刀推进一分,闫玉靖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余会去,只是不是现在。”
      尤姣坐在地上感受着右臂传来的火辣痛感,胸口处的血晕仍在不断扩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条,只恨未能再给闫玉靖一记重创,将他带下那修罗地狱。
      她恶狠狠地瞪着闫玉靖,眸中的凶狠锐光加之面目全非的可怖面容使她活脱脱像个地狱里爬出的怨鬼,让见者无不为之惊惧。
      “你就先给余去地狱里探探路吧。”闫玉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冷冽,旋即右掌寒芒一闪,几缕飞光流过,那飞镖便各自直直刺入尤姣要害,钉得她再动弹不得:“只不过你心喜阿青?余就让你多看一会,再鲜血流尽死去。这是余给你的恩典。”
      “滚!你这个畜生,当年老娘就是瞎了眼喜欢你,你迟早得被人剥去皮凌迟处死,混账....”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飞镖没入她体内,鲜血溢出发出闷响。
      “余不介意拔去你的舌头。”此时闫玉靖早已坐回逍遥椅上,冷漠地斜眼瞥着她。
      尤姣看着坐在那里冠冕堂皇故作冷静的太子突然笑了,这一笑,身上的四肢百骸都牵扯着传来剧痛,她咳出一口鲜血,声音沙哑难听:“..闫玉靖,你也走不远了是吧,你的侍卫都安排在府外,我们来比比看吧,看是你最先被侍卫发现活下来,还是我们两个一起流血过多死去?”
      或许是到了死亡边头,尤姣感觉自己头脑无比清晰,说话甚至较往常更为流利:“多亏了苏青大人的悉心栽培,让我对你的习性了如指掌,我一直都在等着这天,能将刀刺进你身体的这天。如果没有你,如果我没有碰见你,我就不会...将那么好的苏青大人推下高楼,也不会识破你的恶心面目,苏青大人...也不至于沦落成为你的禁脔!”
      闫玉靖垂首抚上苏青肤色逐渐有些发紫的手掌,目光一顿:“是阿青让你来杀我的?”
      “苏青大人宅心仁厚,是我自己要来取你性命,与他无关!你居然不将他下葬!你居然!你这个.....”尤姣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不成声。
      眼泪模糊视线,她抬头,看到了亭外皎皎月光。
      她本是艳丽的花魁,在坊间卖艺,却遭富家公子戏弄,她还记得那天骄阳烈烈,她衣衫不整地跑出街巷又因体力不支被绊倒在路边,耳畔传来皆是指指点点的戏弄之音,她又听得马蹄阵阵,再是一堆呼声四起。
      “那个妓女挡住太子爷的路了!”
      尤姣死命用衣袖遮住自己胸前外泄春光,眼泪却控制不住地下落,她茫然抬头看向周围越来越多的看客,羞愤欲死地辩解:“不是的!我不是妓女!”
      “婊子还给自己立牌坊呢!小姣,快回来给你爷我吹箫!”
      此话一出,那几个纨绔子弟便带头开始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顿时指点声、议论声四起,甚嚣尘上。所有冷嘲热讽皆落在了尤姣头上,本该坐于高台上装扮精致弹着曲儿的她此时一头乌发被扯得随意散落,秀丽脸上满是绝望,就在那几个公子哥仆役上来扯着她的腿要将她拖走时,一道有如昆山玉碎的温润男声蓦然响起
      “住手。”
      那一刻尤姣转头,视线穿过马蹄,越过漫天的尘埃,见到了挑帘而出的闫玉靖的脸。
      其实后来她若仔细思索,便能想到那声音应当是苏青发出的,也应当是他向太子求情将自己救下的。
      可因缘巧合,她看到了闫玉靖的脸,将他认作了英雄坠入了爱河,之后她收拾细软一直追随太子左右,她以为自己是因祸得福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便动了嫉妒歪心将得宠的苏青推下于高楼,却未想到从此一脚踏入万劫不复。
      她亦还记得她被闫玉靖私刑处死的那个夜晚,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被打得体无完肤,身上尽是紫青的淤痕,最后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那向来面无表情的男人却对着她露出了微笑,他用小刀一点点割开了她的脖颈,再让人将她丢到乱葬岗的荒野。
      许是下雨的缘故,泥土一片松软,她被草率丢在尸堆旁,脸直直碦上土里锐利的尖石。天上雨儿未停,滴滴答答激起地上的泥泞。死亡的味道包裹着她,她眼中只能见到一片空茫,似是有团团雾气遮于目前,她勉强能感受到头发黏腻在自己肌肤上,眼泪还在不停流下,她便要在这一片荒野里迎接最后的死亡。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乐坊里最当红的花魁,明明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应当要春风得意的才对。
      便在她百思不得其解呼吸逐渐衰弱的时候,她突然瞧见雾气里多了两个人形,他们向她奔来,像是暗夜里的炬火。待到近前,尤姣终于可以看真切了----苏青正坐在轮椅上,垂首与她四目相视。黑暗里,她明明瞧不清楚他的眼神,可却突然感受到了温柔的怜悯,就连雨水好似亦化□□抚,她在那一刻,仿若望见了神明。
      “来做个交易吧,闫玉靖。”尤姣从哽咽中寻回理智,眼神逐渐清明,月色静静流泄在她的脸上,如水般温柔,只有月色不会嫌弃她现在的粗鄙丑陋,恰似那温润如玉的苏青大人。
      “如果你能活下去,你要去把他埋葬。”尤姣眼泪不停滑下,她的视线又转向那坐在椅上,锦衣华服被打扮得招摇的苏青,他是不喜穿这种服饰的。
      闫玉靖沉默了一会儿,又闷闷道:“与你无干。”
      “代价是,我会告诉你,苏青大人到底爱不爱你。以及,他做这一切的理由。”
      “...余自有判断。”
      “他是不是告诉你,因为他的星盘挡住了你的帝相所以自尽?不过是哄骗你这等粗鄙之人的。”尤姣冷笑,又是一道飞镖射来,离她的脖颈近若咫尺。
      “说。”闫玉靖此时耐心尽失,面色布满阴霾。
      闫玉泽明白了云安的意思,他速度极快地强撑着身躯站起,便见到那本该死了的男人竟奇迹般地再站了起来,面朝他散发出了阴冷笑意:
      “怎么样?老子演得也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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