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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会 ...

  •   苏青是有意坐在此处等云安的,他想过许多同云安相遇可能,想着性子温顺的弟弟会如何同他搭话,又或是因太过谨慎不敢先行出声只怯怯立于一旁,待苏青微笑去打招呼,方才挪动步子颇不好意思出来。
      只是他未料到云安会如此大大方方站出来,爽朗同他打招呼。
      当然这也甚好,只是苏青敏锐地察觉到,短短一天,自己弟弟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云旦角说笑了。”苏青停下抚琴的手,鸟儿叽喳声旋即跟着止了,有一只扑棱着翅膀飞来于苏青不远处盘旋,似是对这意外的打断颇有不满。苏青伸手托住鸟儿,眉目温柔:“云旦角虽是初入宫中,可太后却对你所演戏曲青睐有加,听闻太后找王爷讨要你几回,皆是被拒绝了。而苏某不过,抚琴形影自怜罢了。”
      .....讨要他几回?云安有些错愕,但很快他压下心思,继续打起太极:“苏琴师谦虚了,小人哪能比过名动京城的苏琴师?听闻阁下一曲千金不卖,只奏与有缘人,让不少人皆是艳羡太子不已呢。”
      黛色鸟儿羽毛柔顺,苏青伸手轻抚须臾,鸟儿便抖了抖身子扑棱翅膀飞走,苏青抬首看着自家弟弟,唇角是柔柔笑意:“这些不过虚名尔尔,可现今苏某坐着却让云旦角站着,属实是待你不周,附近有一处亭子,名作清云,现下既你我二人闲暇无事,不知可否斗胆请云旦角同我前去...小酌一番?”
      “小人甚是乐意。”云安自是应下。
      立于不远处的下人很快推着轮椅前来,搀扶着苏青坐上去,一眼看去便名贵不已的轮椅滚滚,走了不消一盏茶光阴,便到了梨园后头的清云亭。
      碧池环抱亭台楼阁,青水儿里莲叶新绿,莲花梗儿含羞垂闭,鱼儿游弋自如,风中隐隐碎着不同乐器的演奏之声。宫中戏子乐伎多居于此处,平日里于此练习演奏,闭耳细细听闻,可辨出箜篌、长笛、乐鼓,还有戏子们吊嗓子之声....不同乐曲声声此消彼长,于此清晨别有一番趣味。
      “清云,是这梨园里唯一亭子,苏某将云旦角请来此亭,愿云旦角儿于此宫中,青云直上。”
      免去,我只想杀你主子。云安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温顺模样:“那便多谢苏琴师一番好意了。”
      下人将亭中吹笛之人请出,很快让苏青和云安二人落座其中,茶香袅袅升起,云安看着听从苏青吩咐,不停忙碌来去的几位侍女,心中不免坐实了太子同他授受之实。
      他不免感到有些许可笑,荥州时,他师兄因着他喜欢男子又私买龙阳图,便以此为由将他从旦角儿位换下,云安也因此饱受师兄弟们嘲弄,可现今在此深宫,这皇家天子便如此不加遮掩行男色之风,当真是命运无常,或许心悦同性不是错的,错的只是他没有权力,只能若羔羊般任人宰割。
      “此茶名曰:佛祖,初入口微苦,越品却愈发清甜,愿云旦角喜欢。”
      冒着热气的茶水注入杯中,云安颔首,举起杯子轻品一口,被一股苦味儿弄得皱了眉头,这时他又想起昨日王爷给他的蜜饯,小而圆润,入口便是化开甜意,如此想着,云安放下杯子。
      苏青看着他,眉目越发温柔:“想必云旦角儿是苦到了。”随后他扭头看向身侧侍女,吩咐道:“将我带的蜜饯取来。”
      侍女应声,旋即将挂在身上的蜜饯袋儿取下,摊开放在二人前面。
      “苏琴师...用心了。”云安看着眼前油布儿上摊开的蜜饯,一时心里有些错愕。
      “苏某平日嗜甜,总是让侍女随身带着。”苏青温润笑笑:“云旦角欢喜便好。”
      云安看着眼前这位美若天仙儿的男子,他们不过偶然相遇点头之交,可他却处处照顾他,甚至想要为云安拦下意欲杀死他的太子,现今也是....体贴的好似无微不至,眉目温柔到似是可以化出水般。
      莫不是...心悦他?云安又连忙否定自己这般想法,他除了唱戏无有所长,自己又没一处比得上那皇家天子,怎会勾地这琴师为自己目眩神迷?
      只有那个似苏青故人,勉强可以让云安信服。
      云安未直接去拿蜜饯,而是再饮了一口佛祖,果真若苏青所言,越品愈发甘甜,再度放下茶杯,便见苏青将他们身旁侍女皆支开,偌大亭里只余了他们两人。
      “云旦角...可是想问苏某为何对你如此之好?”苏青支颌看着他,秀眸弯弯,嘴角笑容淡淡,却好似要将人勾了魂去。
      云安未料到苏青会如此单刀直入,便点点头:“小人甚是好奇。”
      “苏某说过,你似苏某一位故人。”苏青一瞬不瞬的看着云安:“他也是唱戏,扮演着旦角,甚至连性格都与云旦角有几分相似,他和我情同手足,只可惜体弱多病,前些年便....”说到这里,苏青顿了顿,长睫敛下,似有悲色。
      “...小人知晓了。”云安静静听着那同自己命运相仿的戏子人生,眸子里也起几分悲哀。自己原是被充作了替身。
      无妨,说不定能问出更多。
      “说到这里,苏某突然想起,前夜同你一起走的老人.....现今如何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云安手握住杯身,苏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场变了,本是客气中透着一股子疏离,现今便转为了悲哀,甚至还可以觉察到几丝愤怒,但很快这些感觉淡了去,云安抬眸看着苏青,笑道:“死了。”
      苏青闻言一愣,未料到那日闫玉靖心血来潮拿着弓箭于宫中行走说要打猎,竟真捕到了‘猎物’,还夺去了一人性命。或许弟弟的转变,正是因着那老人的死。
      老人....苏青瞳孔微缩,紧接着问道
      “那老人...对你很重要么?”
      “重要..不重要,于你们有什么区别呢?不过一条人命..妄想逃宫的老鼠,自不量力,死不足惜罢了。”云安未直接作答,而是继续笑盈盈道,苏青被云安眼睛里的光芒所刺伤,便垂头不再追问。
      “抱歉,是苏某唐突了,希望云旦角莫要生气。”
      “小人怎会对苏琴师置气?苏琴师可莫妄自菲薄了。”云安笑的柔柔。
      云安年少时,因身子骨弱,便总在卧病于床时捧薄书一二细细赏阅,加之起初姥爷也有心让他上学堂讨取功名,所以云安读的书不算少,现今与苏青对话来去,也不落于下风。
      “....说到这里,苏某忆起苏某故人仍在世时,常同我兄弟相称,因我较他年长,是故苏某为兄,他为弟。”苏青支开话题,却不意道出心声,下垂的眼里涌起深深期盼与雀跃:“不知云旦角儿可否怜悯苏某这寂寥琴师,同苏某那故人一般,唤苏某一声....兄长?”
      紧接着,苏青又怕太过莽撞,便小心翼翼补充道:“当然,若云旦角不愿,苏某定不会强求。”
      “.....”云安看着眼前这如月华一般的秀美男子,只叹他亦是个守着亡人的可怜人,便缓缓慢慢启唇唤道:“兄长。”
      耳畔蓦地响起淅淅沥沥之声,云安扭头向亭外看去,便见池中泛开阵阵涟漪---原是突然下起了雨。细微雨点儿不断下落,那些种种奏乐之声也逐渐弱了去,唤作佛祖的茶仍袅袅泛着热气,好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只惜了亭下心思各异的兄弟二人。
      “苏琴师待小人如此,小人怎不愿同苏琴师,兄弟相称?”云安隔着茶雾冲苏青笑笑:“只怕苏琴师见外,听云安唤一两声兄长便心满意足,将小人忘了去。”
      “不...怎会?”苏青强行抑下内心喜悦:“苏某甚幸,有生之年能再寻回似苏某故人一般之人。”
      亭外天色逐渐阴沉,似女子误将铁灰充作胭脂细细描开,雨水渐次大了起来,飘摇晃荡,甚至有几滴落入亭中,沾于二人衣袖。
      “看来雨大了。”苏青饮下一口佛祖,眼里似有遗憾。
      这时有侍女撑着纸伞前来,冲他们行了个礼便缓声道:“云大人,三王爷请你过去。”
      是环秀,云安同她短暂对视,并未询问何事便应声答应,旋即他回眸对苏青道:“无妨,兄长,你我兄弟二人大可来日再闲谈。”
      “好。”苏青微笑应声:“苏某届时定然恭候,倒屣相迎。”
      云安走后,天际的雨下的更大了,肆无忌惮的雨点儿飘摇狂泻,隐隐伴有惊雷声,不时有侍女上前劝说苏青回房,却被苏青摇首拒绝。
      “我再坐一会。”苏青面上笑容不减,想着那死去的老人,心里却落了寒意。
      这佛祖,若是不饮尽,可是会冷的。
      云安跟环秀前往自己房间,便见闫玉泽换上一身玄色衣裳,正立于屋檐之下看着不断坠落的雨儿,若刀斧劈的锋利五官在此刻显得分外柔和,美的让人不禁为之驻足。
      听到脚步声,闫玉泽回首看向云安,二人四目相视,又各自心照不宣沉默须臾,云安走到屋檐下,冲王爷俯身行礼。
      接着是闫玉泽启唇:“太后很心喜你,传话来说定要再听闻你的戏腔,所以本王亲自来接你过去。”
      云安起身,见到闫玉泽身后站成一列的戏子们,他们都已换好戏服上好妆色,于是云安道歉道:“小人来迟,委实抱歉,现在便赶去上妆儿,不耽误了王爷行程。”
      雨下的愈发之大,淅淅沥沥,似也演着一场欲说还休,云安同王沛对好太后要听曲目,在妆房里为自己点好妆容,回眸便见闫玉泽支开房间里的人,朝他走了过来。
      闫玉泽生的好相貌,平日里笑时是倾城模样,怒时又让人打心底发惧,而他若瞧着你向你走过来时,便让人只觉天地失声,只有这男人带来的威压将人无息中笼罩。
      “那琴师与你在亭中说了什么?”
      云安敛眸,为自己插好最后一支金簪:“回王爷,琴师说小人似他一位故人,对小人好,也只是将小人视作替身..然后,想要同小人兄弟相称。”
      兄弟相称?闫玉泽细细咂着这其中意味。
      “他有说这故人叫何名字?”
      “小人未曾询问。”
      “下次问清楚。”闫玉泽下令道:“既然现今他同你兄弟相称作情谊深厚,你便借势问问他是如何入的太子府,是何来历,本王再寻机会看能否将你送至太子身边。”
      “是,王爷。”云安一一应下。
      所有人装扮齐整后就要出发,因着雨势实在过大便上了马车,一路往太后所居的慈宁宫而去。
      而闫玉泽一人坐一顶软轿,不急不缓的行在马车后面。
      他伸手掀开车里帘幕,雨水儿便调皮的趁机滑入车内,他用手指轻轻将那雨滴抹去,一水儿清色就此于指尖漾开,又缓慢消逝。
      闫玉泽在等,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花好月圆之夜,等一个朗朗乾坤之日,拔出最锋利的刃,直逼这腐朽盛世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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