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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苦序曲 ...

  •   天色如浸开了浓墨般,渐渐落于漆黑之中。
      京城深宫里,又是一日繁华落幕,月色皎洁如水,铺下一地银霜。大寿举国同庆,百姓皆咏叹着盛世平安,风起花谢烟花满天,溶溶暖灯万里渔火,有多少婴孩于笑意中哭闹来到人世,又有多少人悄无声息拂衣离开。
      云安出门后未去用膳,而是先行寻来医师,当他急切打开房门,便一眼望见坐在床上已然无了声息的姥爷。
      老人脸上仍挂着淡淡微笑,仿若只是睡着了一般,安详而宁静。云安站在那里看着,突然觉得心里好似空落了一块,十余年陪伴,姥爷的种种,皆在此夜眠去了。
      医师上前替姥爷把脉,随后叹气对云安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句节哀后起身离去。
      “大人...”环秀在云安身后试探出声。
      容貌仍带有几分稚气的侍女看着云安叹气咬唇,睫毛下垂轻敛眼中一池愧意,她遵从苦北吩咐让云安醒后便去寻这位老人,却没有替身受重伤先行苏醒的老人寻来医师,若是先寻了医师,不定...他能活下来。
      云安未有听见,仍站于原地看着床上老人,窗外微风拂过,一朵花儿从枝丫坠落,平日里处处隐忍的戏子情再难自禁,哽咽出声:“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先前也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种种情绪翻涌而起,凝成骇浪将云安吞没,他咬牙,视线转向被姥爷鲜血浸湿的被衾,突地有浓烈恨意于他心中升腾。
      父亲忠良一生却换来株连九族,本有一线生机的楚府下人、他的兄长也接连死去,而方才,庇护他长大的姥爷也因保护他免被太子杀死而死去。
      为什么,皇家非要放着他们不放?
      他所求的,明明只是和大家在一起好好唱戏,明明只是想要二三伙朋作伴,可现实却不给他片刻安宁,让他所剩无几的东西接二连三失去,失去了明明待他不错的师兄,失去了戏班子里的角儿,又失去了他视作至亲的姥爷。
      云安的身子因愤怒而不断颤抖,他伸手擦去眼边泪珠,可泪水却像决堤般不断涌出,成了串儿般接连坠落,悲伤和苦痛席卷了他,他颤抖不止,双膝发软,就势往地上跪去。
      “死了?”闫玉泽的声音蓦地于耳畔响起。
      云安猛地抬头,眼里的恨意一下未收住,直直落入闫玉泽眼中。
      “.....”闫玉泽见他这幅模样,一瞬以为今日对他的虚情假意打了水漂,旋即又见平日这逆来顺受的戏子吸了口气压住不断颤抖的身子,用带有浓厚哭腔的声音道:“是....”
      闫玉泽颔首,放了心看向床上那看样子似是于安乐中死去的老人,心里突地涌起丝丝艳羡。
      他忆起买下云安那日清晨,这年近古稀的老人听闻他要买下云安,当先反应即是不同意,看到那几箱绫罗绸缎,听到了他报出的价格,虽是咽了口唾沫,却仍坚决不允。
      他闫玉泽看上的东西,岂有带不走的?他威逼利诱,甚至险些让下人动粗,老人身旁的少年也急了,不断对他咬耳朵劝说,而这倔强老牛仍在原地不断以拐杖敲地摇头,闫玉泽便放话要让这一整个戏班子都倒闭,断这里所有戏子后路,那老人闻言急了,最后又沉默须臾。
      “王爷,他是我视如己出的孩子,您定要好好待他。”老人终于败下阵来,向他诚恳恳求。
      “废话。”闫玉泽挑眉:“他是本王看上的戏子。”
      老人不再言语,跪下来冲他长长叩首,旋即又缓缓道:“我愿他一生就此,安稳无忧。”
      闫玉泽看着那呈卑微姿态的老人,心中竟是不由一涩,随后他颔首应道:“他会的。”
      在转身离去时,那老人又在背后冲他喊让云安少出王府,闫玉泽当时不解其意也未有多问,现下却是明白了,可这老人还是因无力阻止一切而死去。
      生死一瞬,当真若昙花一现般。
      闫玉泽看向身侧因悲伤过度而不停颤抖的云安,安稳无忧,现今他是一个也未落到。
      “别哭了。”他颇有些头疼出声:“本王允诺过的下葬,现在带你去。”
      风起鸟啼,一辆马车悄无声息从宫里侧门而出,云安紧紧握着姥爷温度已经凉下的手,心里恨意不断翻涌。
      “太后大寿,不容有丧。”闫玉泽坐在他不远处,看着云安:“本王让下人寻宫外一处佳地,丧事简办....”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要服丧么?”
      云安闻言沉默须臾,又轻轻摇头,敛眸掩去浓烈恨意。
      他要报仇,他要把让他人生落至此地的人全都杀光。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下人恭敬的声音于车外响起:“王爷,到了。”
      姥爷寿衣已经换好,下人们帮着云安将姥爷尸体搀扶下来,又放进先不久运来的棺材里,铁锹于泥土间起落,很快将这老人埋葬好,就此结束了他的一生。
      这里坐落于山上林中,依山傍水,生气盎然,云安跪在姥爷坟前,深深叩首。
      “拓碑需要明日才能做好,这位老人叫什么名字?”有下人问向云安。
      “十五。”云安又摇摇头,补充道:“他叫楚十五。”
      树枝摇曳,闫玉泽站在后面将一切收于眼中,他生来寡情,对这一切未有过多触动,棋子于他而言只是棋子,他心喜云安戏腔,也不过是将他看作取悦自己的道具,他不会过多在意别人情绪起伏,可不知为何,云安此般模样现今落在他眼里竟是分外....诱人。
      他摇了摇头,将这怪异想法甩出。
      月色沉寂,树林树影摇晃,他不喜黑暗,下人便点燃火把将这里照的通明,火光里云安瘦弱身影若苍松般硬挺,闫玉泽不由想起那活在传闻里的佞臣楚萧江,民间其实还有许多对于楚萧江的歌颂,也有些人喊着要为楚大人沉冤昭雪,而他对此漠不关心,只想搜罗关于楚萧江的于他有利情报,用来对付自己九五之尊的父亲。
      他打听到闫楼永曾恋慕楚萧江妻子楼清舒,又苦于不好横刀夺爱,便转而寻找同楼清舒容貌相似之人却未果,而兜转多年,同楼清舒容貌似极的唐鱼被闫玉泽所遇,他便培养唐鱼意图献在闫楼永前。
      本是要让唐鱼作为戏班旦角献上,直到碰见云安让闫玉泽改了心思,也所幸云安出现,唐鱼这一步棋走的很成功,以色侍上压制这暮年老头,已是绰绰有余。
      紧接着....他眸色一深。
      云安的身世其实于他无多大价值,但对于套出太子琴师身份,进献给太子进一步获取情报...应当是有用的。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扬起,然后招呼云安回程。
      云安闻言回眸,他是戏子,掩藏自己情绪很好,但闫玉泽却敏锐地从他眸子里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恨意,那恨意不是对他的,但强烈到让他略微一惊。
      因为他本该只是逆来顺受的戏子。
      回程路上,云安再度对他下跪道谢,闫玉泽见状却蹙起眉头
      “别跪了。”他语气里似有恼火:“起来,看着本王。”
      云安闻言,沉默起身看着闫玉泽的脸,夜明珠光晕中,闫玉泽再度细细打量起云安的脸,秀丽的眉、温顺的眼、挺翘的鼻、再至紧抿双唇...他突然发现云安竟是如此秀丽,丝毫不输唐鱼,甚至隐隐有与苏青齐肩之势,只是平时这戏子低眉顺眼惯了,总是让人不禁忽视他的容色。
      “你恨本王么?”闫玉泽试探道:“本王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云安闻言抬眸同他四目相视,又敛下眸去,似是内心角斗了一番,最后下定决心,轻轻摇头。
      “王爷予我容身之处,足我温饱,救我性命,小人不恨王爷。”
      “太子呢?”
      云安未有答话,马车车身摇晃,须臾后他启唇,声音缓缓,却带有让人不易察觉的凶狠:“若我说恨,王爷会拿小人如何?”
      闫玉泽挑眉,有些未料到他这般回答,却不免对他刮目相看了些,随后他伸手向前握住云安冰凉的手,柔声道:“本王要你为我所用,用你力所能及助本王完成千秋大业,以你之躯为刃,助本王杀该杀之人。”
      “那人,便是太子闫玉靖。”
      云安闻言,有些不可置信的再度同闫玉泽四目相视,他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王爷身躯暖意,闫玉泽一双眸子深沉,让见者皆陷入,再难拔出。
      云安吸了口气,缓声答道:“好。”
      我便做你的刃,报我之血恨。
      先前便有允诺要做王爷棋子,只是此刻,云安心里明白,他这般应下,命运便如蚂蚱般同闫玉泽紧紧系住,再无法逃脱。
      可又何妨呢?他是楚家遗孤,是本不该活在世上的,复仇孤魂。
      又是一日,天色正好,桃花纷纷,潋滟生辉。
      苏青抱着琴,再度坐在同云安初见之地。
      琴声悠然响起,长发美人敛眸心思重重,手下拨弄琴弦却是行云流水,曲子灵动,引得鸟儿与之啼鸣,叽叽喳喳间,竟与琴声浑然一曲。
      于是苏青弃下纷杂心思,全身心投入奏乐之中,随着高潮蓦地止了,他似有所觉般抬眸,便见云安站在他面前,对着他露出清浅一笑
      “苏琴师,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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