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喜》王仙人

4、落花洞女③

　　“铁柱，”张铁狗摇摇头，“你我不同，你还有大好的鬼生能过，就别掺和我的事了。”

　　“可…可是……”

　　沈净之还想再说什么，但张铁狗已站了起来。他埋头把炉火盖上，倒了杯开水放在边儿上，自顾自说：“我去给你收拾屋子，未来几天，你暂在这里住下，我另找鬼帮你落个户，其他就别管了。”

　　“别啊狗兄……”

　　“你要还在意咱们兄弟情分，就别再提这事！”

　　***

　　睡在床上，沈净之辗转反侧。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该怎么把赵山兔带走？是趁着天黑，勇闯黑夜——这大半夜，总不会有鬼在外面晃悠吧？还是等天亮，借着出去玩——

　　“我要睡床。”

　　小羊羔的声音传来，沈净之翻身看，正对上一张水汪汪的眼睛。羊的眼睛天生特殊，琥珀色里带着横杠，铜钱一样，白色的睫毛长长的，很漂亮。

　　沈净之一伸胳膊，大手覆在它脑后，戏谑问：“你要是女孩，我还能让你和我同床共枕，但是，你是吗？”

　　小羊羔哼了一声：“张铁狗说了，这床，也有我一份。”

　　这样啊？

　　沈净之挑眉，一下把它带上床，十分恶趣味地一通乱摸，摸完左边摸右边，一寸地方都没放过。

　　“你…你下贱。”

　　小羊羔咬住沈净之的手，带着几分愠怒。紧接着，它就倒飞出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净之甩甩手，这小羊羔，牙口真好，都要见血了。

　　真奇怪，按理来说，它要真像癞蛤ma那样穿的有层皮，应该有拉链一类的破绽才对，怎么没有？

　　是她多虑了？这真是只小笨羊？

　　小羊羔气得炸毛，本来就是绵羊，脑袋上的卷毛炸起来，圆蓬蓬一圈，当场看笑了沈净之。她撑起胳膊，拍拍胸前的空位：“来，睡叔这里，让叔好好看看你。”

　　不过一句话，将猥琐诠释的淋漓尽致，同样，效果很显著，小羊羔灰溜溜缩在墙边，一声不吭，别说睡床，地板都不敢再睡。

　　沈净之心满意足地丢了个枕头过去，倒头睡起了大觉。一个人的床，真舒坦，软软香香，别提有多舒服。

　　羊蹄子扒住枕头，小羊羔蔫蔫地趴在上面。身上炸起的毛软下来，恢复了正常卷度。

　　“咕噜咕噜…”

　　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小羊羔蜷缩着，眼睛发涩。好饿，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想吃肉，想喝汤。

　　又是一阵“咕噜响”，小羊羔没忍住，打了个饿嗝。

　　紧接着，床上的人坐起来，问了句：“你饿了？”

　　小羊羔掀起眼皮，心里莫名生起了抹希翼，被调戏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它猛点头：“饿。”

　　床上的人立马下去：“我去给你找吃的。”

　　将门带上，沈净之往下瞥了一眼，灯还正亮着，张铁狗的主卧虚掩着，似乎还没睡。她找了个靠窗的、隐蔽点的位置，给大叔打了通电话。

　　“好日子红红火火——”

　　手机铃声震天响，就在沈净之要挂断时，对面接了电话。她立马调小音量，回头看看张铁狗的主卧，还好，没动静，应该没听见。

　　大叔：“喂？”

　　沈净之直奔主题：“我饿了。”

　　刚刚肚子的咕噜声，其实是她的。阴间的东西吃不得，这点她记着，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

　　对面迟疑了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沈净之：“不好办吧，张铁狗说，他要自己送人回去。”

　　“他自己？做什么春秋大梦？”大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便他怎么造，最迟明天，明天晚上之前，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什么“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沈净之心头“咯噔”一跳，大叔不能出这种言语上的错误，一定有深意。难道是——“意思是，那个小姑娘，命不久矣？”

　　“不是，”大叔蹲在地上，用刀划开一块腐肉，刨出一块红色的东西，淡定地打破她的幻想，“说错了。”

　　“刺啦—— 刺啦…”

　　对面有铁器摩擦地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风声在呜咽，不像呆在车里应该有的声音。沈净之眼皮直跳：“您不会是，在忙吧？”

　　大叔把刀收起来，慢条斯理地扒开腐肉外面的皮，薄薄一层，腊肉一样：“没有。”

　　顿了顿，他说了句：“真饿？”

　　沈净之认真地点头：“真饿。”

　　“翠花给你的资料袋里，应该有压缩饼干，可以垫垫肚子。”

　　“谢了。”

　　挂了电话，沈净之刚想掏档案袋，一抬头，就看到窗帘上趴了道人影，人影摇摇晃晃，长发在窗帘上荡来荡去。

　　窗帘被扒开，一只没有眼珠血窟窿看进来，吓得沈净之心惊肉跳，同时没来由一阵气。

　　一脚踹过去，准确无误地把这玩意踹飞，沈净之利落地关上窗户，吁了口气。

　　大晚上的，什么牛鬼蛇神？

　　她回头，忽然看到楼下的张铁狗，正在往这边看。她立马堆笑：“窗户没关，外头有只鬼，我跟他说了两句话。”

　　“嗯。”张铁狗点头，回了房间。

　　要命，这态度，一看就不对劲。不会被发现了吧？

　　紧接着，窗外传来了道细若蚊蝇的声音：“还我儿来。”

　　是那只血窟窿眼？怎么？这鬼也是来问她要小羊羔的？还是说，是要找赵山兔？

　　沈净之有个毛病，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比起这些，好奇心更重，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旦好奇心盖住恐惧，无论对面是什么，都会想忍不住关注。

　　看一眼，哪怕一眼。

　　心跳如擂鼓，沈净之伸手，一点点掀开窗帘。猛然间，一只青灰色的手拽住她，死命将她往外拽。

　　沈净之脚蹬窗沿，也把她往房间里扯。沈净之怒喝：“你他妈！给老子！死进来！”

　　她现在可是个大老爷们 ，力气几乎是之前的两倍，把它扯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死进来没有，对面力气陡然增大，沈净之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这时，身后房门“吱呀”了声，有人开门，应该是小羊羔出来了。

　　她慌得一批：“叫铁狗来！”

　　再接着，沈净之被撞了出去。什么鬼？那只小羊羔，暗算她？

　　脑袋好沉。

　　小羊羔攀上窗，纵身一跃，跳进黑暗之中，身体随之抽长，变成了人形。这是位阴气十足的男人，身穿黛色圆领袍，袍色与周遭的黑几乎融为一体。

　　长发鬼见状，屁滚尿流地往外爬，用尽平生所有气力在逃。

　　刚逃没几米，长发鬼忽然烟花一样炸开，血肉横飞。腐肉里面，有道红光飘上半空，自行落在了男人手心。

　　他把红光藏进袖底，低头看四仰八叉滚在地上的男人，胡子拉碴，张着嘴巴，没有一点形象可言。他哼了一声，负手转身飞上窗户，一跃进光里，又变回了小羊羔的模样。

　　小羊羔跳下窗，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锁上窗户，顺带拉上了窗帘。

　　***

　　次日，脸上湿湿的，沈净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忽然间，她皱皱鼻子，猛地一睁眼，正对上一张硕大的狗脸。

　　我靠？

　　她把狗脸拍开，起身一看，她竟躺在一堆郁金香里。断片的记忆悉数涌来，昨晚——她被一只鬼拽了出去。

　　沈净之摸摸身上，万幸，还活着，没什么地方受伤。

　　她站起来，越想越觉得奇怪，那只鬼想干什么？只是为了拽她出来？

　　她拍拍屁股，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张铁狗！滚出来！”

　　沈净之刚走出去，又躲了起来。张铁狗家门口围了一大群鬼，个个凶神恶煞。来者不善，这张铁狗，怎么得罪这么多鬼？

　　“张铁狗！再不滚出来！可别怪邻里不给你留面子！”

　　咒骂一声高过一声，终于，张铁狗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耷拉着脸，两手交错着，有些局促不安。

　　他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鬼群，视线落到其中一个老人身上：“村…村长。”

　　“别叫我村长。”

　　“昨…昨天晚上，又有东西来了，挨家挨户的找生魂，”一个眉心有痣的大妈憋屈地说，“我出去起夜，窗户外密密麻麻趴的都是东西。”

　　云浮村村长横眉冷竖：“但凡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村长，就把生魂还回去。你想下地狱，别拉着我们全村人。”

　　有的鬼吃生魂补魂，一方面能补魂，换取投胎的机会，一方面投胎不得，为在阴间苟活，必须相互吞噬，逐渐变强。

　　他们这些落户的村民，都是有投胎机会的，犯不着跟那些恶鬼争来争去，也不敢对生魂感兴趣。向来都是能避则避，哪儿有张铁狗这样的？

　　这么久都没把他赶出村，已经算够给他面儿了吧？

　　张铁狗自知理亏，强笑道：“不能…再宽限——”

　　“不能！”

　　“吧嗒”

　　沈净之心头微惊，回头看去，水瓢砸在地上，瓢把儿颤动着，落在一双拖鞋边。

　　往上看，赵山兔满脸错愕，单薄的身子连连往后退。

　　她是几时出来的？

　　看这样子，此前不知道这些？

　　沈净之灵机一动，趁热打铁拉住赵山兔：“嫂子，情况您也都看到了，一直以来，狗兄都顶着很大的压力将您留在这里，若您再待下去，他恐怕会流离失所在外，变成恶鬼，永无投胎的可能。”

　　这话真假有待商榷，一半是他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