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75、林深见异人

　　情人间伤心的眼泪，只要有人细心呵护，总会慢慢变成甜蜜的笑容。我不再要求他做回前世的他，他便渐渐开朗起来，愿意尝试做回以前的他。他不再对庄上的事情不闻不问，经常耐心地请教画品意，对庄上的下人也和颜悦色。人人都开始说，夫人回来了，翡庄主也就慢慢地回来了。我看他做事辛苦，经常会亲自给他端茶送水，陪在他边上，跟他答疑解难。庄上的管家有一日说，瑶儿少爷是有福之人，把个古怪精灵，天天闹事的夫人变得和当初的小湄小姐一样体贴懂事。

　　翡瑶儿听了这话，不置可否，他并不知道柔小湄是谁，也不关心她是谁。他只是埋头回去啃他的账本，啃的有些愁眉苦脸。

　　我听了，却是心中一个咯噔。柔小湄，是我最讨厌的人，我若变成她，翡瑶儿变成翡罄黎，那岂不是我正努力把那时的她配给那时的翡庄主？这个想法，让我感觉别扭和不安。我不是我，瑶儿不是瑶儿，两人在一起，大家都是在演戏，我们今日这出戏，究竟能坚持唱到何时？

　　别扭是别扭，日子却过的平淡而舒心。我们慢慢把事情从画品意手里接过来，他却愈加地繁忙，来去匆匆，终日不肯停下来。我虽不再介意他是否有心避开我，却有话要对他说。我着人把他叫进屋子，让他坐下，他沉默地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茶杯。我说，“小画，喝口水，坐下来，歇一歇。事情永远做不完，总要坐下歇一歇。”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垂下眼帘。他清明的眼眸，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时候爱闹的小师弟，事事对我坦白的小师弟，如今已经和我疏远，心事深埋，一句也不愿意和我说起。该是时候放他出山，让他去找那个可以和他说体己话的人，可以相伴一生的知己。再叫他为翡涧庄这样卖力，他都要老了，错过成婚的最好年纪了。我说，“小画，你来了翡涧庄这么多日，也该离开山庄，出去闯闯自己的天地了，不要总留在这里。”我虽有私心留他做一辈子的长工，但他本是一块璞玉，不该叫他在这里埋没了，耽搁了他的青春。

　　他听到我的话，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却是无声地冷笑，“现如今我没用了，便要赶我走了。”他说这话，声音并不大，仿佛只是自语。

　　他这话是从何而来？我非常诧异，问他，“小画，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原本只是好心，不料被他如此曲解，语气自然不好。

　　他抬头，看着我，突然问我，“是不是只要长了他的模样，就可以替代他？早知如此，我也可以去换个样貌。”

　　他不知为何越说越不象话，我喝斥他，“画品意，你给我住嘴。”他一向听我的话，今日却说些奇怪的话来顶撞我，让我心头火起。

　　他的冷笑，有些凄惶，他说，“师姐，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碍手碍脚。”他说完，放在茶杯，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走，只觉得满肚的怨气，无处发泄。回山庄这些日子我的辛苦，我的忍耐，谁来体会？画品意不支持我，体谅我，也还罢了，我当他亲人，替他着想，他却只管说些伤人的话，这真是让我伤心。

　　我以为他只是累得太久，借机说些气话。谁想第二日他就打点了行装，离开了山庄，连告别都没有说一声。这一走，就毫无音讯，好像从此和我断了交。我一气之下，也不再理会他，他早已长大成人，且功夫精深，成日在外面走，江湖经验丰富，自然会自己照顾自己，用不着我来为他操心。

　　画品意离开山庄半年不到，有一日，连翡瑶儿也失踪了。

　　那一日我回到山庄，却四处找不到翡瑶儿，山庄的下人说，画管事差人来接走了瑶儿少爷，说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就会回来。

　　我心里疑惑，我才离开山庄不过两日，瑶儿要离开，也可以等我回来了再走，为何这么急急匆匆地就走了？而且也不说去了哪里，难道是怕我去找他吗？画品意为何自己不来接他，要差人来，这个来的人又是谁，为何瑶儿这么相信他，听了话就跟他走？难道说是画品意出了事，人来是找翡瑶儿去救他？

　　我问那下人，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半天，才对我说，这人，好像近两年前来找过翡瑶儿，关起门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这次也是如此，关起门说了会儿话，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他自己走了，而是翡瑶儿跟他走了。

　　我心里益发疑惑，总觉得有些不妥，立即遣人出去，找翡瑶儿的下落。下人提起近两年前的神秘人物，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疏忽。一日前来山庄找翡瑶儿的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那时候来给翡瑶儿那瓶催长药的人，我早就应该去查他的出处，他为何要上山来给翡瑶儿那么一瓶药，那人的动机是什么？那个人，或有可能就是日前的这个人，他上次没有骗翡瑶儿，所以这一次他也相信他。如果是这样，他给翡瑶儿催长的药，也许没安着好心，背后说不准有什么阴谋。

　　翡瑶儿却也如画品意一般，离开了山庄，就没了踪迹。花了很多人力时间出去打听，不过就有人在海边看到了翡瑶儿一眼，说他跟船出了海。那条船，却不是码头上渡人的海船。说那船成月前从海里来，来了之后一直在海边停泊，接到了人，就走了，进了海，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到翡瑶儿的人，也只是顺便看到了一眼，船上的人，根本就不下来和人打交道，也不许人上船探访，只是远远地停在海岸边，等人。

　　那码头，是我很久以前去蓝越搭船的码头，但是那里也通往四面八方，要到海里去找翡瑶儿，这事让我一筹莫展。

　　问到这个消息之后，又是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并没有翡瑶儿的音讯。我却打听出一些眉目来，终于有了去找翡瑶儿的目标。半年前画品意下山，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踪迹，他去了同一个码头，搭了去中都的海船，偏偏碰到同一个船家，船家问起我，谈话之间，才问出他是要去蓝越，却没说去做什么。

　　我猜不透画品意去蓝越做什么，莫非是找苗彝，求救翡瑶儿的方法？他当初负气下山，我也不敢猜度他有这么好的用意，更何况他离开之前说的话，分明就是非常之看不惯我和翡瑶儿在一起，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他如何还会去求法救翡瑶儿？怕是没事去找人学习奇门异术。

　　不管如何，我要去找翡瑶儿，确保他的平安，我要去找画品意，把话问个清楚。

　　此去蓝越，我从中都的水道进去，一路打听，试图走当时画品意走的路。山庄托给翡馨璧，我却对他有些放心不下。他给我额头的那块醒魂，究竟是出于什么用意？华清侠反反复复地说它的不是，让我开始有些不能确定。我有心想叫翡馨璧帮我取出醒魂，但又怕和他因此产生嫌隙，无端地惹他对翡涧庄起意下手。此时此刻，他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翡涧庄的人选，虽然他让我看不透，私地下，我却更愿意相信他，不愿相信华清侠。

　　更何况此去蓝越，我可能需要醒魂的帮助。

　　我走穿水道，就断了画品意的踪迹，走入茫茫的林子，我再没有一点头绪，我只是知道，这一次，不找到翡瑶儿，我是不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蓝越今年的冬日起先阴雨绵绵，接着就大雪纷飞，林子稀疏的地方，几日下来，雪就能埋了大半个人，不用轻功，根本连路都无法走。边走，边还要堤防被雪压断的树枝，呼啸着从天而降。密林深处，雪却都堆在树顶，把天光都遮蔽了，成天漆黑一片，连方向都无法辨别。我只能沿着密林的边缘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仿似野兽压抑的咆哮。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林中有一片开阔的地带，深深的积雪上，有一个穿着奇怪的人，这人的衣服只是披挂在身上，中间扎一根腰带，衣服象是兽皮，上面穿满各种奇怪的装饰，看上去好像一个个画符，这么冷的天，他只是光着脚，站在雪地的上面，也没有陷下去，好像他只有一片雪花的重量，他却身量高大，怎么看也不象没有分量的人。他的面前，半伏半站着一只猛兽。这只兽，脸型凶猛，通体光滑，没有一根毛发，身长约有两米，身高一米有余，若抬起头来，更要高过。那人嘴里念念有辞，好像是在施咒，要想制服眼前的猛兽，那猛兽仿佛身顶着千斤的重力，身子渐渐陷到雪里，却依然顽强地反抗，不肯屈服。

　　终于那兽不再低声地咆哮，伏在雪堆上，不再动弹，好像已被制服。那人伸手擦了擦额头，刚想松一口气，那兽却突然蹿了起来，只朝他扑去。那兽蹿起身来，身长加上身高，远远高过那人，我这里看去，只见他就要被它从顶上压下，扑到在地。这只兽如此巨大，脚爪锋利，若让它扑到，那是立即开膛破肚的份。我来不及细想，搭弓上箭，在它跳起的片刻，箭已离弦，这一箭，正中它的额头。它跃起的姿势，只维持了一半，就从空中落了下来，哀叫了一声，就伏在雪地上，不再顽抗。

　　我射箭的片刻，那人正举起手中的法杖，意图抵抗，他的法杖发出光芒，和我的快箭一同击中这只猛兽，两力合并，这才将它的攻势阻住。

　　那兽落地，那人这次不再松懈，执着法杖，将咒念完，才回身来看我。他说，“今日多亏姑娘帮手，不然我要变成它的腹中之餐。”

　　他的肤色棕黑，脸型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我心中疑惑，问他，“你是谁？这只又是什么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