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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花明又一春 ...

  •   我从梦里惊醒,转头看着外面渐明的天空。

      院子里,有人在架柴煮火,晨曦里,淡淡的烟雾缭绕而上。

      我披衣而起,走出房间。

      我已回到天赫,借住在花家的一个小院落里。放走了华清侠,督凡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不欲与他废话,只是在荒山边照了个面就跟花溅泪走了。想到这些,我总是忍不住想笑。他听了我的话,花了那么大的手笔,费了那么多工夫,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不知他如何向国君交待,这件事,看上去倒像是他被我做弄了一回,害他丢官降职都有可能。我反正总是那个害人精了,害督凡,好过害别人。

      我走出内院,才看到外院煮火的人,却不是花家的下人。他面对着我而坐,余月前身上受的伤已经不见,也没有带着那把招摇的紫箫。他穿着淡绿的薄衣,坐在铺着一层薄雪的长石凳上,低着头专心地拨弄着眼前的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奇怪的壶,壶里的水,沸腾着,水汽冒上来,碰到壶上面一块黑石,便冷却成水,沿着黑石的内圈璧,落在空中悬着的两只细瓷杯里。

      他的古怪事情多,我也见怪不怪了。我站在院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他,“你这顿便饭,难道要从早晨就开始吗?”我们当时并没有说好便饭一顿多长时间,莫要他耍赖,一顿饭吃上一生,我可没时间陪他。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说,“我闯阵,并没有成功。”他说完,看了看空中的瓷杯,才抬头,对我说,“水煮好了,你可以来喝一杯,压压惊。”

      闯何松然的阵,他没有受惊,我却是受了惊,说来也是好笑。我走过去,拿起一只杯子,毫无犹豫地就喝了。他真要算计我,我怕是逃不掉,不如坦然相对。我把杯子放回原处,它却不肯停在空中,一直落到地上,就碎了。这杯水,一点滋味也没有,就像吞了一口空气。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指指另一杯,说,“好事要成双,喝一杯如何够?”

      我拿起另一只杯子,说,“早起就喝这么多水,我怕要起如厕。”

      他微微地笑,说,“想去,就去,何必介怀。”

      我任第二只杯子落地上,碎了,自管去茅房。

      我出来,篝火已经灭了,他只是站在晨曦里,染了一身的霞光。

      我很不雅地打了个哈欠,想想自己是糟蹋了游啸龙的一幅好样貌,我们现在长着他的样子,但他何时会当着人面哈欠连天。我眯着眼,说,“我困了,是不是就去睡觉,不要介怀?”

      他看着我,笑,说,“你若真能在我面前如此随意不设防,自然样样都可以。”他一语说中我的心事。

      我眯着眼,眼光散散地看着他身后的霞光,对他说,“我花那么多心思要置你于死地,你如何会一点也不介怀?即便我那时信你的诚意,现在也不能相信。”

      他随口便答,“你最后不还是放我走了?”

      我靠在院门边上,懒懒地说,“那是不得已。阵里还有人,我不想你害死他,只能放你走。”倦意一阵阵袭来,我只想躺下来睡一觉。成晚做那样的噩梦,我已经有很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他的声音传来,就像在梦境之外,“小倦,你若真想杀我,你该约上送你醒魂的人。花溅泪多情,杀我这样的人总不能做到干净利落,他又是侠客,顾忌良多,救人重要过杀人。天赫的翡少,对该下手除掉的人,从来不心软。你约上他,他必不会顾及阵里的捕快,而要除我在神坛上而后快。”他停一停,又说,“我当时封了所有的入口,是不想你跟进来。你明知入阵来,额头的醒魂会惊动法器,对你不利,你却还是跟了进来,你不要否认你是出于对我生死的关心。你在阵中心路口,该退的时候不退,一道门没有完全封闭,让我有机会用假身骗过何松然,自己避入内阵躲避,难道你不是故意给机会于我?你若真心想我死,只要在我离开神坛后,撕掉任何一张封条,我都会身陷法阵,从此灰飞烟灭。你却怕我走不掉,在督凡赶回来之前,封了所有能封的法器,让我从容逃走。你能说,你心里,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吗?又或者,你是怕,怕你会对我心软动情,所以故意要做出这番绝情绝意的姿态,好赶我走。”

      我勉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打断他,说,“华清侠,你这人为何一定要自作多情,自欺欺人?我不约翡少,是不想今日欠了他的情,日后不好还。翡少这人一旦惹上了,就像你一样很难脱手,能避开他,就不要招惹他。花溅泪多情,只是对别人,他对你,可没有留情,他封死你的退路,有犹豫过吗?再说了,这人仗义助人,不求回报,我叫他来帮手,他不会要我日后回报他。我跟入阵去,是好奇,想看看你是如何闯阵的,我在阵外看不清。最后放你走,只是不想拖着何先生陪我一起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是小弈将军和如羽公子的朋友,我可不能往他们两人脸上抹黑。若只是我一人,我早就撕掉法器的封条了。”

      我边说,边往外走,也不看他的脸色,我怕我的话还说得不够重,我又说,“要担心,我也是担心花溅泪,他救了我多次,我总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受伤,更不能让他为我死掉。我哪有闲心来担心你的生死。”

      我说完这些话,就走到了大门口,人困得难受,也不知华清侠的水里都放了些什么,只想避开他,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我半梦半醒地走出门,才看到门外站着花溅泪。也不知道我和华清侠说话,他听到了多少。我半眯着眼对他说,“有没有安全的地方,让我去睡一觉。”

      他却文不对题,说,“你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为何他说出这句话来。

      他跟着我走,说,“我知你一直睡不好,所以带了镇惊的药来,看你这气色,药是白带了。”

      我气色很好吗?昨日临睡时还是一幅死气沉沉的病样,怎么做了半晚的噩梦,气色反倒是好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接他的话。

      他又说,“我看那华清侠对你如此用心,伤一好,就给你送药来,为何你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我笑,说,“花溅泪,以前你替小画说项,我还能接受,如今你替那千面狐说话,却是所来为何?你不知他在江湖上是千夫所指的恶人吗?没见过他的人,人人都想诛他而后快。见过他的人,大都去见了阎王。我给他面子为何?”

      花溅泪淡淡一笑,说,“两个人之间的好与坏,又该如何区分?他在江湖上再恶,只要对你好,就是好人。他在外面再好,对你不好,就不是好人。”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花大侠,你何时开始如此好坏不分?你现在说得好听,我若跟着他,变成杀人魔王,你到时是不是要替天行道,过来杀了我?”

      他抬眼看我,桃花眼里清明一片,他说,“你怎么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不是你感化了他呢?再说我救了你这么多次,就算来追杀你一次,只要杀不了你,也不为过,你又何必计较。”

      我哈哈地笑,睡意渐无,我感化他?花溅泪可真会说笑,我若能感化华清侠,他早就听了我的话,不跟着我转了。我说,“花溅泪,你不要婆婆妈妈说些废话惹我讨厌。”

      他自嘲地笑,“你现在就不讨厌我吗?”

      我又回头看他,说,“我为何要讨厌你?你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来帮我,从来不计较要回报,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惹人讨厌?再说了,”我不怀好意地对他笑,“你这人长一对这么漂亮的勾魂眼,就算不象华清侠那样使迷魂术,也一样一眼就把人的魂勾去了,我怎么会讨厌你。”我突然想看看他吹弹得破的肌肤,泛起红来,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他脸才红了一半,见我一脸的促狭,就收回去了,他说,“小倦,你不要看我老实,就来作弄我。我要是动起心思来,要比那华清侠更难缠。”

      我哈哈地笑,他老实?这年头的老实人,都象游啸龙一样,面子上看着老实,肚子里念头更多。我正色地对他说,“花溅泪,请你做我的知己,不要动任何心思。我心已死,不会为任何人而动。你若真动了心思,也永远都不要说,否则就会像华清侠一样,让我心生嫌隙,再也不能走近。”

      他沉默,过了片刻才说,“小倦,你若真忘不了翡庄主,为何不回翡涧庄?我听人说,有人在庄上见到翡庄主,说他重又复生。”

      我听了他的话,吃了一惊,嬉戏的神色都收起,回头看他。他脸色真诚,不象说假。我却又释然,必是有人看到翡瑶儿,错以为是幼时的翡罄黎。翡罄黎若真是复生,他必然会来找我,就是他不来找我,翡馨璧都会来找我。我一拉花溅泪,说,“你带了银子没有?我们买酒喝去。”想太多为何,不如买醉忘忧。

      我现在却是喝不醉了,额头有了那劳什子,最多喝个半醉,总是不会昏死过去。喝不醉,有时候好,有时候却也无趣得很,那时做噩梦,若能喝醉,就去买那不醉,一杯喝倒,成晚都无梦。

      月色清明的夜晚,我一人坐在高岗上,自斟自饮,看看身后的影子,落在高高的草地上,随着夜风起伏,孤孤单单。我身边终于人清,倒在草地上,我放心睡去。

      这几晚,再也没有做那样的噩梦。所有的惊惧,都随那日一次如厕,从我身体里都流走了。我睡得迷糊,睁眼看看,只见一天星光,不再见华清侠耀眼的容颜,他已经有多日没有出现,想来不会再来打扰我。我心里有些怅然,却也卸下了一付重担。迷迷糊糊间,身边好像有人走来,我正好睡,不想管他是谁,若不是我认识的人,也不会来管我,若是我认识的人,除了华清侠,也不会来惹我,若然真是他,除了不理他,我也没什么好做的。心里这么想,眼却自己睁开,看了一眼,晨曦微明,眼前的脸,异常熟悉,又十分遥远。我看了一眼,便又睡去,这个人,这辈子,我是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了,我必是酒喝太多,眼睛花了。又或者我现在其实未醒,依然是在梦里。

      他却在我身边坐下,默默地,一声不发。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这时候的梦境,为何如此清晰,好像伸手真能触到。我深深地叹息,蜷起了身子,把自己抱作一团。那时才刚失去他的日子,才是我最沉最深的噩梦,那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背对着他,我又沉沉睡去,今生今世,我也不要再梦到他,不管是过了一年还是十年,梦醒,还是一样的痛。

      午日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暖洋洋,一会儿却又不见了,我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这一眼一看,我立时三刻就坐了起来,把来不及避开的他撞得倒坐回去,一手遮着额头,眼帘都紧紧闭起,一时只顾得雪雪呼疼。

      我却只是大睁着眼看着他,这震惊,就算是额头的醒魂也不能平息,我只呆呆着看着他,不能相信我的眼睛。

      他好不容易才回过气来,说,“小倦,我一片诚心来接你回翡溅庄,你为何要把我撞死?”

      我摸摸额头,这时才觉得疼,张口结舌地问他,“你,你,你怎么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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