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71、荒山除魔阵

　　入冬的天气开始萧瑟，荒山原本就无草木，只是成片的山石，干涩的冷风吹过，更觉荒凉。三个月的期限已到，阵势一早已布置完毕，一度热闹的荒山，这时人迹全无，一片死寂。

　　旁人的阵势，一样可以搞到如此声势浩大，但是总有一点比不上何松然。何松然布阵，至大的特点，就是考虑周全，尽量不伤自己人。这些阵，阵里套阵，完全启动，人妖仙一网打尽，但也可根据来人，只启动其中一类阵势。考虑到守阵的是人，阵中的普通机关都是由阵中心的主阵人操纵开闭，不会被人意外触动。阵中的法器，却要神力才能启动，普通人不能启动法器，也就不会被法器所伤。花溅泪和何松然在阵中，可以毫无顾忌地来去自如。华清侠入了阵，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此阵对开八个入口，每个入口各成一道阵法，若由仙魔道法启动一道，便会牵动其余七道，八道轮回，闯一道，等同于闯八道。

　　荒山朝正南的入口，不知何时被人插了一张拜贴，上面只是简简单单地写着：“十一月初一午时。华清侠。”

　　见到帖子的捕快急急拿来送呈督凡。他脸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说，“这人也不见就会准时，今日就要准备起来。不怕他早来，就怕他拖。”

　　我却想起那晚他来翡涧庄，非常之准时。他曾经和我说过，每次我在，他必准时。我想他这一次，也必会准时。不知为何，我渐渐开始相信他。如若他这一次准时来闯关，我日后再无理由不相信他。为公，我希望他来，为私，我希望他不要来。我并不想信任他，也不想和他做朋友，更不想爱上他，对于我来说，他是个威胁。

　　我站在他插帖子的入口，心里想得辗转。为何我要怕他偷了我的心去？单单只是不想变成杀人的魔鬼吗？还是私底下，无意间，我一直拒绝任何一种诱惑，只愿意忠诚最初的那一份感情？

　　初一的午时，他准点出现。他今日穿的隆重而张扬，紫金色半透明的发冠高束着他剔透澄明的长发，肩头两边却各散着两条紫发，即见高贵庄重，又透着他平时的散漫无羁。对开襟的带坎肩长袍深红如血，不知是何种质地，前襟上没有半分花色，色调凝重压迫，银紫的长箫挂在几近黑色的墨紫色束腰上，却如点睛一笔，生生勾住我眼光，他的腰线完美，充满了力量。看到的人，怕要妒嫉他的束腰。

　　我却空着手，穿着轻扬的淡绿秋衣，肆意的山风里，衣袂翻飞仿佛随时要凌风而去，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怕冷，就如当初的翡罄黎，四季都只需单衣。我站在路口，挡着他的道。荒山的多余路口，尽皆封死，只留八个入口，通到阵的中心，这八个路口，对着八个方向，路口虽然看着空无一物，其实此时都被密集的气场封闭着，没有足够的功力，这个阵，连进都进不去。

　　阵，尚未启动。要退，还有机会。

　　我看着他，沉着声对他说，“今日这个阵，你可闯可不闯，并没有人逼你。”

　　他点头，说，“我知道。”他穿得凝重，神情却轻松。

　　我再说，“你一旦进入荒山，阵势就会启动，你到时候再退，就晚了。”

　　他微微地笑，问我，“你再三提醒我，是不是不想我今日来闯阵？你是怕我输，还是怕我赢？”

　　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我退开，把路口让给他。

　　他弹指从腰间取下长箫，放到唇边，幽幽的啸声，渐渐伸张开来，通道口，闪现出斑驳的流光，在空中穿梭，片刻间又消失，封门的气场，已经被他击破，阵口，已经打开。一道门开，道道门开，只要他能从一道门进阵，穿过阵中心，再从另一道门出来，这个阵，就算被他破了。

　　阵中心，有何松然执法。

　　阵里，有花溅泪护法。

　　这个阵，没有何松然在中心调动，就不伤人，阵中的法器一旦被惊动，只会对付妖魔和仙，不会对付凡人，花溅泪在阵中，可以自由走动，没有任何顾虑。如果阵中无人，华清侠要破这个阵，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不运他的神功，用平常人的身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但是因为阵里有人，他不运功，就对付不了何松然开启的机关和花溅泪的箭和刀，更何况关键的时候我还可以出手。他要对付我们三个人，只能用他的法术，一旦法术祭起，阵中的法器就会被惊动，诛仙除魔的阵势就会启动。他的功力越强，法器的反击力就会越强。这个阵虽然布置完美，但也不是没有缺陷，至大的缺陷，就是缺了中心的诛仙古剑。这是他今日唯一可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阵口一开，他就毫无犹豫地向里走，走过我的身边，他突然出指如风，遥遥点到我的额头。他这一手急快，我并无机会躲避，他的指力，在我额头爆起七彩的光芒。

　　我被这道光芒耀到，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方才箫声用的只是普通的功力，如今这一指，却激起醒魂的神力，必然已经惊动了阵口附近的法器，莫非他根本不知此阵的破法？不然为何要这么早就惊动阵中的法器。

　　他站停身，眼望着我，眼色深深地笑，他说，“我还是不能把它除掉。小倦，我若出不了这个阵，以后你只能自己保重了，千万不要叫它控制了你。”

　　他一意要我相信额头的醒魂是个魔物。我有一刻的黯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说，“小倦，今日我若死在阵里，你能为我流一滴眼泪，我就不枉此行。”他说完，回头便走入阵中，没有再停半步。

　　他前面的衣襟，没有半分图案，后背的衣襟，却绣着两条绞缠而上的腾龙，龙尾在他脚踝伸展，龙头在他的肩头对望，龙眼熠熠闪着光，仿佛就要穿衣而出。他走入阵中，两条龙尾突然从他衣襟上伸出，狠狠地敲在阵口两边的山石上，山石经不住这重重的一击，碎裂开来，轰隆隆地落了一地，把路口都堵死了，等落石落定，入口已经不见，他亦不见了踪迹。

　　我跃上高高的山头，冷眼看他闯阵。

　　他一入阵，没有片刻停留，即时化身为疾速穿流的紫光。紫光的身周，有血色红光护体，红光外，有两条金龙缠绕腾飞。相传最初来居星的七大神族里，最先离弃居星的天族有光明战神，光明战神所乘的战车，有两条赤金色的腾龙牵引，遇到强大的敌人，他的战袍会呼唤所有在战争中死亡的灵魂，祭起血之咒护驾，防护他不受任何伤害。如若今日来的是光明战神，阵中的法器都伤不了他。可惜华清侠尚在修炼的最初阶段，即便他修的是仙，也离神有太远的距离。得道的人成仙，得道的仙才成神。

　　他如此大的动作，阵中的法器，悉数都被他惊动。他抢的是快，就是不知道他够不够快。

　　华清侠眼中的场景必然和我眼中的不同。我见到的，只是灿烂的光华，漫天而起，遮住了整座荒山，光华之下，却有黑雾暗涌。即便有醒魂在我额头，我也看不透这六十四只古老法器共同组成的光华之阵。而华清侠眼里，也没有荒山，只有无穷无尽地狱中的炼火，沙场上的血雨，尸堆上的腥风。外阵为八个降妖除魔阵，每阵各有四个法器，对口两大阵法用不同的法器，却是相同的阵势，成为惊蛰，封魂，散身，灭形四类阵形。这四种阵形，主要是为了困住来人，打散他体内的功力，将其变为凡人，尚且留他一条生路。内阵亦有三十二件法器，却只是诛仙一阵。虽然只有一阵，却是毁身灭迹，形神俱灭的阵。不为其他，只为华清侠若能闯过外阵，那么内阵别无他选，否则一样困不住他。照古书上所述，外阵一旦启动，天地变为一体，眼前只有浑沌黑暗的空间，不再有具体的形体，脚下地狱之路大开，没有修过悬空之术的闯关者，脚下失去依托，立即就会堕入地狱，重新超生去了，根本连破阵的机会都没有。

　　华清侠幻化成光影，不会立即堕入地狱，但是惊蛰类的法器会攻击他，力图把他的形体和魂魄分离，封魂类的法器会封住他的魂魄，散身类的法器会把他的法力毁灭，灭形类的法器便会把他的形体毁灭。没有形体依托和法力保护的魂魄，在阵法自行收回后，只能在空中消散，重新堕入轮回之中。

　　我在阵外，风平浪静，只见满眼的繁光从荒山里照射出来，比阳光还要耀眼，他在阵内，必是地覆天翻，惊心动魄。他入阵时，借着八道轮回的功力，将龙尾之力，从一道入口传到八道入口，敲碎了入口的山石，封住所有入阵的入口，不让我跟入。我看不到阵内的变化，也不知他究竟闯到了何处。但是只要光芒尚在，那么他就尚未被制服。时间越长，我等得越焦急。他若在外阵被困，最多只是堕入轮回，如若他在内阵被封杀，那么他再无超生机会，我这样对付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在山头枯等，却见荒山外围有捕快的身影。督凡此次，孤注一掷，一定要拿住华清侠，他必是怕华清侠带伤而逃，故而在外围布人，方便到时围剿他。华清侠封住了入阵的入口，怕是不想让捕快跟入，趁他全力对付阵中法器的时候，暗算他。何松然布的法阵，会带眼识人，择人而伤，实在是高明。不过华清侠却是乾坤已占，窥探到了里面的奥秘。

　　突然间，黑气消散，我一时顿住了呼吸，若然光芒跟着消失，他便已然被外围阵法收服，故而内阵会跟着自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