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64、江上疯鱼斗

　　水里的鱼，突然之间都发起疯来，上窜下跳，仿佛兴奋不已。这些鱼有大有小，小的不过小手指的样子，大的却要半条官船的长度。这些鱼起先都在水里飞窜，后来便跳出水面。大大小小的鱼一时间如雨点一般落在船上，条条在船上头尾挣扎地弹跳，水里却有鱼撞在船板上，反反复复地冲撞着，把船都撞得摇晃起来。

　　这些官船，都是扁长的快舟，两头尖，中间稍宽也不过是三尺来宽，两人勉强并排能坐，船长十尺，船上宽裕的话，前中后坐可坐三到四人，如果挤一些，也不过可容六人，再多，船就压到吃水线下，不能快行如飞。船小身扁便容易翻，如何经得起这么多鱼里外疯狂的夹击？条条都失去了控制，只靠船上的人勉力维持平衡，暂时没有翻倒。船上的人，这时候均无暇他顾，只顾挥剑杀鱼。

　　这些鱼并不认人，有多少条落在官船上，就有多少条落在我坐的这条船上。鱼弹跳起来撞到身上还是小事，这些都是食肉的鱼，条条都长尖牙，不知是方才抢食抢上了瘾，还是受了食物里的迷幻兴奋成分的刺激，头撞到什么，就张嘴咬噬什么，一旦咬住，就死死地叼着，摇头摆尾地疯晃，直到把咬住的东西从原体上剥离下来。若给它要到一口，就是去掉一块肉，无怪船上的官差没一个还有闲心顾及缉拿华清侠，这时候大家都自保不及。我划起剑圈，将疯了一般的鱼圈在剑光之外，锋利的剑圈边缘，一旦有鱼沾到，便被批掉一片肉，但是这些鱼并不知道疼，更是不怕死，只要还有余力，就依旧不停地撞上来。

　　鱼肉带着鱼血飞溅开来，溅得我四周都是血光。

　　官船已经在四散退开，意图远离这些疯狂的鱼群。船上的人个个都已受伤，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知给鱼咬掉了多少口肉。有一条半条船大的鱼突然跃起，狠狠地掉落在右后角的一条船上，船吃不住这样的分量，立时三刻就翻了，船上有四个人都在乱飞的鱼群里飞窜起来，两个轻功好一些的，闪避过空中的飞鱼，落在反转的船底上，没有落水，勉力尚能维持。另外两个人，有一个在跳起的片刻就被那条大鱼拖住，空中无处借力，片刻就被拖入水中，另一个在空中被飞鱼砸到，落脚时没有落对地方，落在船侧，没法站住，也滑落在水里。这两人一落水，即刻就被群鱼围住，每条鱼啄食一口，很快就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附近的水域，这两人尚自还在水里挣扎，但是附近无人救援，挣扎来挣扎去，也无法离开水面，眼见就要被鱼群活活吞食了。

　　我看水里的两个血人，心里想起华清侠的话，我真能阻止他吗？我是要自保，还是要冒一冒险？

　　这些疯狂的鱼，也没有放过华清侠，这时候他也一时空不出手来。

　　我不再犹豫，脚下用力，蹬翻了脚下的船。华清侠一时不妨，只管跃起身。我趁他起身的片刻，虚晃一剑，向他逼去。他轻功甚好，虽然人已在空中，却一折身，改了向上的去势，急急向后避开。我一剑把他逼远，趁他不能纠缠住我的片刻，人就倒退如飞，掠过水面，伸手在水里抄到两人，就顺着去势往后走，白水在水里拖过，水里的鱼，碰到哪里就从那里被白水一批为二。我的去势将尽的片刻，已经远离了群鱼最密集的中心地带，我两脚蹬在水面跃起的鱼身上，借着力又窜起身，在空中将手里的两人远远地抛出去，两人被抛在江面上就近路过的大船上。

　　周边江面上走过的大船，有几艘正围拢过来，在鱼群的边缘冒险救助官船上的人。

　　我手里一空，人不走，反向鱼群中心杀去。我从来不是信邪的人，今日我非但要在华清侠手下救人，还要叫他尝尝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这些疯鱼，虽然碍手碍脚，却还不能挡住我的去路。片刻的功夫，我已经杀回那条被我踹翻的船肚上，华清侠见我回去，知道我去意不善，趁我还未落脚的片刻，长萧一摆，击中空中的鱼，将鱼象飞镖一般向我袭来。他手势极快，片刻的功夫就将他面前的飞鱼都击飞向我。这些鱼，每条走势都不同，有些直接呼啸而来，有些却像那张杀人贴，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急旋。

　　我却不管它们的走向，白水撩起，一招风卷残云，借着白水的锋利，将五尺之内的飞鱼统统绞成碎片。纷纷坠落的碎肉里，我轻轻落回到船背上。我稳稳地站在光滑如镜的船背上，问他，“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

　　我淡青色的衣衫上已经溅满了点点的血迹，他却依然华衣如水，半点污迹都不沾。这时候他的神情凝重，一双紫眸紧紧地盯着我，人持箫而立，全身蓄势待发，却凝立不动，并不动手，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飞鱼在他身边乱撞，却穿不透此刻他身周凝聚起来的气场，撞到之后，纷纷弹落水中。

　　他身遭的气场却越来越大，起先鱼几乎要撞到他的身上，渐渐地只能撞到一尺之遥的地方就跌落下去了。远远看去，他就像站在飞鱼架起的光圈里，周遭的鱼，只是为他在护驾。

　　我屏息敛气，全身戒备，他必然是在积聚力量，要做全力一击，他这全力一击，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势？

　　我静等。

　　一支快箭，却穿过鱼群，呼啸而来，穿透他的气场，眼看就要从他身后射中他的心脏。

　　这支箭，出自高手之手，并非当初射箭的那些官差能比。

　　千钧一发之际，华清侠一回手，在箭触到他身体之前的片刻，生生地把它抓住。他手里用力，将箭折断，随手抛在水里。这支箭，虽然没有伤到他，却也打乱了华清侠聚起的气场。他劲力一收，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打算，转而腾身而起，对我说，“小倦，我们会后有期。”他说完，就朝着箭落的方向撤去。

　　官船上的人，一旦脱离了险境，这时候又开始组织攻击，纷纷放箭阻拦空中的华清侠。这些箭却对他没有任何阻拦作用，他只是在空中借着力，避开这些飞箭，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去远了。两条没有翻转的官船，这时候从远处包抄过来，追着华清侠就去了。

　　我原也想跟着追去，眼角里却瞥见落在水里的那根断箭。官差射出的箭，使精钢的质地，一旦落到水里，就沉了底，这一支，却漂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又漂回到船边。我仔细看了看，箭身原来是竹子所制，抛光的竹身上，涂着黑漆，显得异常光亮。箭的样子，看着有些眼熟，我却想不起来什么地方看到过了。

　　我抬头朝箭来的地方看去。

　　这时候水里的鱼大都药劲已过，鲜有几条还在水面上跳，大都在水里抢食碎鱼片。江面上一片空明，未留半点激烈打斗的痕迹。几条围拢来救援的大船，这时已经散去。箭来的方向，附近没有船，只有远处有几只船只在江面上通过。方才混乱之中，根本就看不清箭是从那条船上来的。

　　就这一耽搁的功夫，江面上已经看不到华清侠的影子，只见两条衔尾而追的官船的船尾。

　　督凡却没有去追，他的船，这时载着另一条船上未落水的两个人，正在朝我靠拢过来。那两个受了伤的人，此刻已经不知被送去了何处。

　　督凡到了近前，就对我一抱手，说，“小倦公子，这次多亏你出手相救。”

　　翻转的船背打磨得异常光滑，底上涂了防水的涂料，站在上面要十二分的小心才不会失足滑落水中，站长了，不免有些累。我正低头看着船面，琢磨着怎么把它翻过去，听到他说话，才抬起头来。他客气，我也客气，“督凡大人，上次多有得罪。”

　　督凡的脸不知是生来就如此严肃，还是在国君身边呆的时间长了，一直不拘言笑，以至于搞得线条僵硬，没有一丝笑容。他长一张方正的脸，眉阔眼高，嘴型也方正，看上去像是一个非常顶真的人。他放下手，又说，“小倦公子，上次来找你，一则是有话要问你，二则也是想请你合作，并非是要不问缘由就治你的罪。当日因为闲人多，不方便明说，以至于让你误解了。”

　　我站得不舒服，实在没心思和他废话，打断他道，“你的用意，我一早就猜到了，不跟你走，是因为你们实力太弱。我当日下来借你的船，也是想试试你们手里的功夫，如果能和我打平，也许可以合作，如果连我都打不过，也不要妄想缉拿华清侠，你那两条追他的船，最好是不要追上他，否则只是去送死。”

　　他嘴角牵了一牵，勉强算是笑了一笑，却一点笑意也看不到，这一笑，只是不同意我的见解，他说，“抓人并不一定非要力拼，打不过，可以用计。我督凡并不是双子捕快里身手最好的人，却是所有捕快的头领，虽然每个州县都有自己的捕快，不属我直接领辖，但是我要动用谁，就可以直接动用，并不用通过地方官府。国君给我这样的权力，自然是因为他相信我的能力。华清侠以前从未在双子作案，所以他的案子一直不属于我管。他做了十几年的案，江湖上一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更没有人能阻截到他。他来双子做了第一单案子，就被我追上，非但看到了他的样子，还有机会围困住他。就凭这一点，你也不能小看我的能力。”

　　还好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