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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缘何为君留 ...

  •   他见我喝落这杯酒,唇角才露出一丝笑意。他将手中的酒壶放下,将四张盘子分摊开来,对着其中一只盘子说道,“这是临君意最出名最拿手的为君留,将一年大的鲜活子鸡放在特制的料酒里养七七四十九天,等料酒里味道成分都走到鸡身体里,才将鸡胸口最嫩的两片肉生批下来,响油里过一过,将味道封住,即起盆上桌。工艺听上去并不复杂,但料酒讲究,选鸡讲究,批肉讲究,响油火候讲究。一次只养三缸,每缸分养七只,每日要根据药酒的气味更添不同的成分,保证每次养出的鸡都是同样的美味。养殖过程中,若一只鸡出了差错,一缸鸡就全都废了。一缸鸡,只有做一盆的量,所以等四十九天,运气好,可以等到三盆,运气差一些就只能等到一盆,或者一盆都没有。因之稀贵,美味,兼有养生护颜去毒的功效,所以有钱人趋之若鹜,一盆为君留可以卖到十两黄金。”他用玉雕的长筷子夹起一片透明的肉,又说,“当初起这名字,是因为一般人若能染指此菜,总是忍不住会馋念大起,不顾一切要独吞入自己的胃中,不肯和他人分享,只有是为了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才会想到留一份,才肯为其留一份,只为与其分享其中难言的快乐。若然有人拿这盘菜来与你分享,那么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必定非常之不一般。”

      临君意是一个人,临君意也是一家食舫,开在嶙峋的悬崖之巅。临君意是一个孤僻的人,他生在盛唐国的世家临家,与家里人都不和睦,偏偏临家是个大家,亲戚无数,时常往来走动。他烦不胜烦,等到十二岁,便央母亲让他搬出临家,自辟小屋居住。他以养鸡为乐,又总是放鸡野走,时间长了,难免叨扰里四邻,而且鸡不归家,经常走失,最后他便搬迁到如今的居所,取名临君崖,与人隔离,就靠养鸡食鸡为生,山崖上长异草,被他采来做药酒养鸡,时间长了,才配制能后来所用的秘方。据云他原本并无将鸡肉外传的打算,某日却被一个误闯山崖的飞贼偷尝到了,这贼东西也不偷了,把他做好了自己吃的三盘鸡肉都吃光了,一觉醉到天明,被临君意发觉,大怒之下送了官衙。这贼也不后悔,说如此美味,吃后精神大爽,眼目清亮,为它丢了性命也值,这才将这道美味传扬出去。慕名来求一尝的人络绎不绝,临君意就开了食肆一所,其他不做,就每四十九天供应三份为君留,也不收定做,当日来,现场卖,不多不少,只卖十两黄金一盘。这人脾气怪癖,给多钱也不卖,就看来的人里,有谁他看得上眼,就卖给那三个人,如果来的人他一个都看不上眼,就谁也不卖,自己吃。只为君留,为君留的名字,当初是这样得来的,直到后来,才延伸成华清侠所说的含义。

      盘中的鸡肉一共十四片,基调透明,微微带一些颜色,每一对一种颜色,一共七种颜色。这怪也怪在这里,同样一缸药酒里养出来的鸡,不知为何颜色会不同。华清侠筷子上那一片,是淡淡的橙黄色,他蜜玉的长指夹着淡白玉的长筷子,筷子头上夹着淡橙色的玉鸡,就是不吃,看着也赏心悦目。他将这块子鸡肉送到我嘴边,我就不客气地受用了。这片肉,含在嘴里,不象鸡肉,倒像含着一口固化了的露珠,放在舌上,滋味不停地渗出来,也不用嚼,渐渐就自己融化了,那滋味,千变万化,一时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满颊留香,回味无穷,一片鸡肉都已经化了,清爽地流到了胃里,嘴里仿佛还含着它,舍不得放。我闭起了眼睛,想回忆起它的味道,却怎么也记不起,只留美味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我睁开眼来,却看到他的那双紫眸,就在我的面前,异样的璀璨,他的声音如晨风在我脸颊上轻轻拂过,带着玫瑰上露珠的芬芳,他说,“这是情人的滋味,一次尝过之后,便欲罢不能。”他一笑间,又远离我。

      我把酒杯还给他,说,“这鸡肉,也不过尔尔。你还有什么花样?”滋味再好,回味回味就罢了,我也不会像旁人一样为之上心。

      他再斟一杯递给我,指着边上一盘,说,“那一盘,算是山珍,这一盘,便是海味了。这是深海里的一种异兽,取名呤血,长在常人无法去的深海,异常灵活,没有任何生物能捕食到它们。抓它们唯一的办法,是在早春的时候,将它们引到海面上,将它们引到海面上唯一方法,是选出声音最妙曼的女子,让她在海中的孤岛上不停地歌唱,一直唱到喉咙里滴出血来,这滴血,落到海里,就会把它们招来,第一个到达的呤血,喝到了这一滴血,就会爱上这个歌唱的女子,这时候要当着这只呤血面前,即刻杀了这名女子,这只呤血就会心碎而死,这才有机会抓到它。”

      我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问他,“为何要杀了那女子?既然到了海面上,总有办法能抓到它。”

      他笑笑,说,“呤血长相妖艳,会改变形状,一旦爱上某样事物,便会变化成那事物同类的形状,设法夺取她的芳心,与其交合后,便将她带入海内,与呤血相交的物事,不管是人是兽,一旦入海,便会化为海妖,海妖不是呤血,虽与呤血同居,但时常会回到海上来害人,所以一旦为呤血爱上,不杀掉,就会变成祸害。而且要杀也不能迟杀,杀迟了,会激怒呤血,招来它们狂怒的报复,只有在它们饮入鲜血,产生爱意的片刻,将它的爱人杀掉,才能让它们伤心而死。这时候它们正要变化,心脏承受不住眼看爱人身死的绝望,才会碎裂,等它们变成后,再杀它的爱人,便只会引起暴怒和报复。呤血的报复,是它们种群的报复,一旦用这种方式激怒他们,从此以后海上休要走船。”

      我哼了一声,总有无聊的人,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好好的一个在深海里,一个在岸上,互不干扰,一定要为了口舌之欲,惹出无穷的祸事。即便每次都成功,也要死一个人,这食呤血的人,实在是在吃人肉喝人血。我说,“这呤血,再怎么美味,我也不要吃。你剩下的两样,如果也是这样得来的,趁早不要跟我说。”

      他这次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将筷子搁置着,有些可惜地说,“这钓呤血的人都死了,不吃反倒是浪费了。”

      我抬眼看他,有些奇怪地问,“你也会惋惜吗?这呤血,可是你让人钓上来的?”看他惋惜的神情,貌似真诚,却左右让我怀疑。

      他拿起筷子,自己吃了一片,才说,“我惋惜的是钓上来的呤血,不是牺牲钓呤血的诱饵。我若要钓呤血,必然会用不同的方式。要杀那女子,也要呤血自己来杀。”当着呤血的面杀它的爱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还不够刺激。要相爱的人自相残杀,这样才够残忍。

      我听了这话,心里突然冒出一丝疑虑。华清侠这些话,看似闲来说说一道菜肴,是否其实另有深意?假设他把自己比作那只正在被人诱杀的呤血,他是否在暗示他会想尽办法把我变成和他双宿双飞的海妖?又或者他是把自己比作那钓呤血之人,那么谢汝真便是那诱饵,他不杀诱饵,而要呤血自己来杀,难道谢汝真是他通过臻天佑的手所杀?那么臻天佑的死,到底和他有无关系?

      又或者臻天佑是那诱饵,当初华清侠是要用她来试我,看我是否会为了臻天佑之死而伤心欲绝,从而让他有机会乘虚而入?

      又或者谢汝真之死,臻天佑为了她复仇而丢了性命之事,只是臻天佑借了华清侠的手,演的一场痴情戏,以反驳我对他薄情的指责?当日笙算子在我面前表现得对臻天佑忠心耿耿,要费尽心机救回臻天佑,只是不过是一场戏,为只为了他日后复出做铺垫?否则为何当日莫问在江上,说的是臻天佑被害失踪?而不是被杀?失踪只是意指臻天佑如今人找不到了,并没有说他死了,被害可能只是指他并非自己要玩失踪,而是被人逼的害得不得不失踪,也没说他一定是死了。而且为什么说他失踪?明明笙算子把她带走了。(抱歉,他她混用,只因为臻天佑身份的变化。)

      我一时想得头晕,连肚中空空,眼前美味佳肴的诱惑都忽视了。

      华清侠看着远远的江面,问我,“你在想什么?”船在水里,慢慢地顺江而下,江面宽阔,船只来往频繁,一片繁荣平和的景象。

      “我在想,”我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抄起另一双筷子,挑了一片鸡肉,说,“你是怎么追上我的。”他能追上我,官府的人,必然也能,这时候,是否已经离我们不远了?我把鸡肉放在嘴里,一边等它化掉,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又在想,你怎么动作这么快,既追上我,又有时间天南海北地搞了这么多名堂的怪菜来,莫非你会飞不成?”等鸡肉化了,我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说,“我还在想,我吃了你这些古怪东西,是不是已经中了你的道?”他带这些名贵的酒菜来,不会只是为了出于好心,让我尝尝鲜吧?这酒的古怪我知道,这鸡的古怪,又在哪里?这鸡肉不管如何好吃,也不过是一道菜而已,为何当初那飞贼吃了,能说出性命相托的话来?而常人吃了要欲罢不能,要央着求着讨好那怪癖的临君意,只为能到了时候分到一盘为君留?莫非他养鸡的药酒有什么古怪?

      他微微地笑,眼眸看得更远,说,“你当日投江,我看你不见,便也陪你投江,水能把你冲到哪里,自然也能把我冲到那里,不怕丢了你。你在红袖姑娘船上养伤,我不方便来打扰你,我想我当□□得你太急,差点害了你,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正好借了那段时间,觅了这些东西来赔罪,希望能贿赂了你的肠胃,博得你的原谅,并没有任何险恶的用心。若是平常,我自然不会带这些酒菜来,你心里对我忌讳,不管我带什么吃的过来,你必然都不会品尝。但是你现在额头有异宝,能保你不为迷药幻术所惑,想来也不会顾虑我下药害你,所以也就带过来了。”

      我翘翘嘴角,不以为意地笑,“你那日还说我额头的东西会害了我,今日又如何说它是异宝?你上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今日心里又在转什么念头?”

      他收回看着我身后江面的目光,说,“我说那是祸害,你又不肯信我,所以只能改口,免得为了这点争议,你对我心生嫌隙。上次你去蓝越找苗彝,我要帮你,你不信我的,走了许多的弯路,这一次,你又要重蹈覆辙。我从来不想害你,你却总是不肯信我,我也烦恼的很,不知该如何劝你。”

      我抬眼看看他,说,“你从来不想害我吗?那么临江居前那些人来找我麻烦,不是你害的,还是我自找的?你明明亲口对我说,你在外面放了谣言害我,今日居然一赖干净,你叫我怎么信你?”

      他抿了抿嘴角,那神情,好像想起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我不否认我设计招了那些人来围攻你,但是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我的动机,只不过是想借他们的帮手,削弱你的力量,趁你受伤武力的时候,可以制服你,拿出你额头的那样东西,我拿出你额头的东西,是想救你,并不是想害你。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如此倔强,居然情愿投江,也不愿意让我来帮你。唉,看来以后再不能出这样的下策,我到现在,心里还有些后怕,万一一个不巧,你真是淹死在江里,我真是后悔也来不及。”

      他话说得真是好听。我却总是不能信他,我说,“华清侠,若我真是被你害死了,你也不必后悔,只要学那呤血,自杀殉情不就可以了?”

      他微微哼了一声,说,“你不怕我已经变成了形,虽然伤心绝望,但心不会碎裂,死不了,却变成暴怒的呤血,肆意杀人报复吗?”

      我眯着眼睛看他,慢慢地说,“华清侠,我怕你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已经变成暴怒的呤血,不然你为何要在中书府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是如何杀人的?谢汝真缘何会死,臻天佑又是生是死?你这样纠缠着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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