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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临江火祭魂 ...

  •   他慢慢后退,将肩头从我的剑上抽出,他的血,被白水吸入,没有半点流下来,他的衣衫,依然干干净净。

      我却越看却惊奇。他的伤口,随着剑的脱离,自然地就愈合了。等剑完全抽离,他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除了衣服上的裂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看着我惊讶的眼神,笑得有些冷,他说,“白水斩魔剑,却不诛仙,你今天要杀我,是白费心机了。”

      我收回白水,满不在意地说,“你是哪门子的仙,不过是会些邪术罢了。今日杀不掉你,那就改天。”

      我边说话,边把白水收回剑鞘,就这一转眼的功夫没有看着他,华清侠却突然出手,出指如电,急点我的额头,他出手虽快却悄无声息,我差点着了他的道。我急退避开,手又握住剑柄,戒备地看着他。他一招偷袭没有得手,也没有再跟进。这八招间,他只是抵挡,并没有攻击,这时候已经退到了院门口。

      一时间我们都制服不了对方。

      他看着我,并没有再说话,人退后,退进门里,将两扇院门关上。

      临江居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灯火,也没有一分人息。他退进去,便如消失在里面。这场战,已经告一段落。

      我回头,对远处的臻天佑说,“人救到了,可以走了。”我看到她,却只见她俏立在坡中央,满脸都是泪痕,我一时不解,一边对她走去,一边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擦着自己的眼泪,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走到她面前,低下身子看她的脸,调笑她,“呦,如今睿王爷是水做的,迎风就会流泪,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因为我插了他那一剑,你就伤心了?”说这话,我就伸手,要帮她一起擦眼泪。

      她的情绪显然还没有稳定下来,没有推开我的手,只是抬起头,对我说,“我见你使剑,一招淋漓畅快,一招却感人伤怀,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地伤心不已。”

      她的肌肤幼嫩,我的手指一触间,突然醒悟过来,她必是看了伤心剑的剑式,才动了心思,华清侠不为所动,我用剑没有顾忌,方才却是忘了她了。她这样多情的性格,自然容易被感动。我擦着她的眼泪,低声哄她,“不哭了,你要救的人救到了,还哭什么?还不先去把她放下来?现在谢中书死了,谢夫人还不是等着变成臻夫人?华清侠今日还是成全了你。”

      她听了我的话,人退后,避开我的手,有些不悦地说,“人都死了,你还胡说八道什么?”

      我收回手,耸了耸肩,华清侠问得好,我何时开始行侠仗义?我从来不是悲天悯人的大侠士,谢中书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谢夫人被人抓走,又关我何事?当初我要救翡罄黎,谁又来帮过我?我今日来救人,不过是想和华清侠过过招。我收起对她的怜惜,脸色淡淡地站在一边,等她去解开树上的人。

      那绑在树上的女人,这时候低垂着头,生息全无。华清侠一走,她就变成一具僵直的木偶。如果没有办法唤醒她,今日这样带她走,究竟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臻天佑走过去,没有急着放人,却先捧起她的脸,撩开她的头发,轻声地唤她,“谢夫人,你醒醒。”

      那女人双目紧闭,毫无反应。臻天佑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搭在她颈边试她的脉。她的脸色越来越沉,她屈膝矮下身来,靠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我心里有些沉,感觉事情不太对。果然臻天佑站直了身,回头对我说,“她死了。”

      这真是奇怪了,方才我绑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又没人碰她,怎么就死了?我皱起眉头,想起华清侠说过的话,他碰过的女人,既不想留在身边,又不能放她们在外面走,难道说最后他就杀了她们?如若真是他杀的,他又是何时下的手?我一直在和他过招,他根本就不应该有机会对那谢夫人下杀手。难道他一早就下了药,这时候发作了?又或者这些人一旦被他控制住,就不能远离他?那么当时臻天佑为何就没事?

      对谢夫人的死,我实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我问臻天佑,“怎么就死了?有伤口吗?还是中了毒?”

      臻天佑摇了摇头,便低着头伫立在她面前,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她才把她从树上解下来,把她抱在手中。

      我问她,“你要把她怎么办?”

      她抬头看我,说,“我要葬她,为她报仇。”她并没有流泪,脸色平静,眼里却有恨意。

      她并没有下地葬她,她在意江边,架起高高的祭台,把谢汝真平放在祭台的最高处,点起熊熊的大火,用火葬她。

      天边第一道霞光已经升起,江边的风,卷着火星子,直飞上天空,仿佛是谢汝真的灵魂在升空。臻天佑的眼眸,映着熊熊的火光,仿佛有复仇的火焰在燃烧。她看着火光中的谢汝真,眼神缥缈,思绪已经飘远,她说,“我好不容易才单独见到她,央了她很久,她才肯教我云燕火衣舞,她为我换上红衫,在晚霞里起舞,身轻如飞燕,就像火焰一般在我身边流转燃烧,看得我的心都烧了起来,世间竟然有如此热烈的美!她跳着跳着,就曼声唱起来,她一边呤唱,一边眼波流转地看我,唱得我心醉,看得我心碎。她对着我唱,只唱给我一人听,她说,为君舞一曲。与君共相思,今生无守期,来世长相聚。她说,若然她能识我于未嫁时,必愿日日为我歌,为我舞,只为留住我为她心醉的眼神。她唱得那么动听,我正听得入神,夜色里突然传来婉转动人的箫声,为她伴奏,满院的宾客,舍却了佳肴美酒,都来到了后院。我以为他们都被她吸引来,原来还在为她欢喜,为她骄傲。谁知道片刻的功夫,那些宾客就形状疯癫,个个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神情却充满了爱慕。”她的声音突然变恨,狠狠地说,“华清侠,在那最美好的时候出现,杀了满院的宾客,毁灭了鲜活热烈的谢汝真。这个仇,我若不报,这个恨,我若不消,谈何为人?”

      她依然是那时的睿王爷臻天佑,清雅中略带着杀意。她的女身,只是一件美丽的外衣。

      我静默,没有说话。

      她看着谢汝真,我看着她。

      我没有看到谢汝真那惊艳的一舞,只见到她惨白的脸和激飞的长发,在我的印象里,她不过是个没有魂魄的女鬼。我体会不到臻天佑的恨,也感觉不到任何伤心。那祭台的大火,只不过是映红了天边的朝霞,蒸热了初春寒冷的清晨。我有些冷漠,无动于衷地看着谢汝真的身躯渐渐化为灰烬。

      这场火烧掉了一个清晨,我陪她等到大火熄灭,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问她,“小佑,去什么地方去休息一下?我很困。”

      她蓦然回头,显然对我这句话感觉惊讶,这时候,只有恨,哪里还有困?这熬了一个晚上了,怎么不困?我眼眯眯地看着她,一眼的困倦,并不把她的脸色当回事。她扭回头,说,“小倦,我要借你的天玄乌金一用,你不要小气。”

      我懒懒地站着,看着奔腾的江水,说,“你要借,当然可以,把我额头一剑劈开,它就是你的了,连还都不用还。”我唤不出醒魂,要拿它出来,只有这样一个办法。她若为了替谢汝真报仇,要来杀了我,我也只能和她翻脸。这块醒魂,她怎么也借不去,报仇的事,只能免谈。

      她不再和我说话,回头就走。

      我叫她,“小佑,你不要任性,你明明看到我杀不了他,就是你拿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去,你也报不了仇。”她并不理我,只顾一个人走。我追上她,劝她,“小佑,你知不知道来日方长这句话?你要报仇,找到了办法再去也不迟。华清侠一时半伙还死不了,你急什么。”

      她站住脚,回头问我,“你急着拦我,是怕我杀了他,还是真为我担心?”

      我停住,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眯了眯眼,说,“我看你并无心杀他,和他过招,明明刺中了他,反倒是停手了,我就不信你如果一剑割了他的头,他还能活着再长一只出来。你不想杀他,白水顺应你的心思,才杀不了他。若那一剑是我出的手,这时候他早就死了。”

      我有些生气,说,“白水只不过是把剑,你也说得太离奇了,华清侠伤口愈合,和白水有什么关系?”我和华清侠无冤无仇,又为何一定要杀他?我退开了一步,说,“我好心好意劝你,你还这样说我,也太过分了。你一定要去送死,我也不拦你。”

      她并不为所动,回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把白水往她怀里一放,说,“剑给你,你能用白水杀他,那是最好,为天下除害,你最英雄。”说完,我回身就走了。

      她在我身后,没有走,也没有叫住我,只是等着我走远。

      我一气之下头也不会地走了,回到临江居,推门进去四下里察看,却没有任何人迹,华清侠显然不在这里。我暗地里希望他已经离开了临江城,一去不回头,这样臻天佑就找不到他,也不能报仇,也不会死。

      傍晚的时候,臻天佑却来了。她带着白水,脚步浮虚,皙白的脸色并没有一丝血色,人来,就把剑往我手里一放,脸上浮现一个虚无的笑容,说,“我的心愿,只能下一生再了了。”她的话语,仿佛叹息。说完,她就一人软,倒了下去。我一把抄住她,她却如谢汝真,已经气绝。

      我贴着她的额头,抱着她,心里一片茫然,为什么明知打不过他,却一定要去送死?她真的象柳轻眉说的那样,不是薄情,只是因为一直没有遇到那个可以相爱的人?若然能打动他的心,便可以让他性命相托?

      我没有答案。

      薄命的谢汝真,薄命的臻天佑,刚刚相见,就是死别。

      春雨又落下来,丝丝绵绵,仿佛满天的眼泪。我却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我只是抱起她,茫然地站在院子里,不知该怎么办。他用火葬谢汝真,是不是希望她浴火涅磐,化灰而重生。那么他自己呢?是不是也愿意象那火凤凰一样,浴火重生,还是深埋地下,化作春泥,呵护那将放未放的春花?

      春雷炸响,天边的闪电过后,笙算子却出现在院门口。他的衣衫被水打湿,消瘦的身影只是萧瑟。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看着我手里的臻天佑,长长地叹息,他走过来,要从我手里把她接走。他低着头看她,头顶只到我的鼻尖,半长不长的头发濡湿,贴在头顶肩上,看上去无比的落拓。我不愿意把臻天佑给他,交给他这样的人抱着,总有些玷污了臻天佑。雨水从我的发端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抬起胳膊擦了擦眼帘,倒退了一步,避开了笙算子伸出来的手。

      他抬头看我,说,“小倦公子,我来接睿王爷走。”他的脸上,一脸的水,他也没顾上擦一擦。

      我问他,“你要把她怎样?”

      他说,“睿王爷这次出来有此一劫,我早就算到了,他也知道,不过他一意要出来走这一遭,即便是死也不怨。我一早做了安排。请你将他交还给我,我可以回去救他。”

      我狐疑地看他,这人死了,真能救回来吗?那为何臻天佑把谢汝真烧了,而不试着救她?我问他,“你有什么办法救她?”

      笙算子说,“我也没有把握,但是总要试一试。睿王爷是皇室里的人,自有天象保护,不同一般人。用在别人身上不行的办法,用在他身上,也许就可以。你若早交给我,我就可以早一步救他,请小倦公子体谅。我并不是想亵渎她。”

      我看着笙算子,再问他,“笙算子,你对睿王爷,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他对他如此忠心,却没有图一官半职,是否有什么其他企图?我不能随便将臻天佑这么交给他。

      笙算子并没有回避我,他说得直截了当,他说,“我敬爱睿王爷,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愿意跟随他,任他差遣。”

      我冷笑,我说,“你是不是想救他回来,借此机会控制他,从此就可以占为己有?”他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臻天佑?我情愿臻天佑死了,也不愿意让他落在对他有企图的人手里,受他们的羞辱。

      笙算子直视着我眼睛,说,“你错了,我爱睿王爷,只希望他随心所欲地活着,并没有任何痴心妄想。只要我能跟随他左右,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到他,我就心生快乐,无比满足。我若能救他回来,便希望他还是那个率性而为,肆意畅快的睿王爷。我希望天下女子都拜倒在他脚下,任他差遣,有一日你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我垂下眼帘,避开他炯炯如火的眼光,不觉问心有愧,我对他,一向以貌取人,就因为他平凡的相貌,就恶意地揣度他,亵渎了他的忠诚。我把臻天佑交给他,又叫住他,问他,“你真有把握救他吗?”

      他抬头看我,说,“大命由天定,小运或自选。人若要逆天而行,只有两条路,一是强过天,二是感动天。我若强不过天,就只能想办法感动天。”他低头看一看怀里的臻天佑,又抬头看我,说,“小倦公子,日后你若在江湖上见到我,就知道睿王爷安好,不然的话,你就知道我还在努力。”

      他对我笑一笑,回身就走了。

      我站在漫天的雨水里,看着他走出院门,消失不见。我握着手里的白水,刚想回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我抬起剑鞘,却看到那条天琪的身上,多了两句话,“白水赠小倦,天涯比翼游。”这两句话,刻在天琪的身上,不仔细,看不见,摸上去,却能感觉到。

      当日翡馨璧给我带来了上句,却不肯告诉我下句,这两句话,看着普通,不过是放了我的名字在里面,说我从此带着白水游历天下,也没有什么情字。但若翡馨璧不肯告诉我,必然还有深意。我仔细地在心里读了读,不由微微笑起来,这臻天佑,还真花心思,说句话,还隐藏了这么多意思。

      这句话,如果这么读,就嵌着他的名字:白水臻啸倦,天涯比翼佑。我的姓,是他的名。若我嫁给他,便是臻啸倦,若她嫁给我,便是游天佑。他的原意,是要借这白水,不管他娶还是她嫁,两人从此携手,共游天下。

      他说的心愿,看来并不是单单指为谢汝真报仇的心愿,更有其他未了的心愿,不然他不用现在把这两句话刻在剑鞘上,再来还给我。

      只是他若希望和我携手天下,又为何一意要去为谢汝真报仇,一定要去送死?他死了,怎么和我共游天下?我实在想不通。

      也许他只是想让我记住他。

      我抬头看着满天的雨,天际却划过一道惊雷,闪光过处,又有人出现在门口。看到他,我握紧了手里的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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