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4、小师弟

　　身后的少年已经没有踪影，我只是急急地赶路。

　　我那时躺在落花的床上，虽然翡罄黎已经站起来，放开了我，我却觉得无比的委屈。我从来没有被人戏弄过，不知其中感受，这两天尝到，心里不是滋味。我站起来，不再理他，眼里带着泪，飞奔出林子。他也没有再追我。

　　我又漫无目的地走，来到一个小湖边，坐下来，看着湖水，想我的心事。

　　“你怎么啦？”我又听到那个柔软如丝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小湄，我哥哥在她身边，我哥哥已然成年，修长高挑，站在娇柔的小湄身边，两人如此美丽，就像一对眷侣。我一早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看到小湄，又想了起来。

　　我那时对我哥哥非常有信心，他要的东西，总能要到。他没有在庄子里乱走，一下子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不象我，做事没有章法，象只没头苍蝇，现在更是被人搞得灰头土脸。

　　看到小湄，我的精神又来了，我对她愉快地笑，并没有说话。我哥哥却说话了，“小湄，我们走吧，她没有事的。”他了解我，看到我这样的笑，知道有人要倒霉，所以要带她走。不过他这样叫小湄，听上去好像在叫我小妹。我就说，“好啊，哥哥，我跟你走。”

　　我已经好久没有叫他哥哥了，但是既然他说小妹，我当然得配合。他听了，打了一个冷战，用眼睛瞪我，意思里让我不要捣乱。我那时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他最亲的人了，我以为只是平时无用的警告。我当然不理他，站起来，准备跟他走。但是转念一想，我现在跟着，无非是跟我哥哥捣乱，不如另外找时间。

　　小湄逃过第一劫。

　　她何止是逃过了这一劫，她逃过了不知多少劫，我哥哥和翡罄黎都护着她。我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下手。我心里生恨，不想再呆在山庄里，就自己下山去了。

　　我下山，捡来我的师弟。

　　师弟姓画，名品意。他在山庄下转悠已经很久了，他想学伤心剑，但是没有人肯收他。他和我有些象，喜欢做些无聊的事，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把一只蟋蟀扔在跟着他的小妹妹身上。他又不象我，他对学剑非常上心，一心想学名家剑。他起先不知道我是谁，见我从山庄里来，以为我是山庄里的人，所以跟着我。我穿得不男不女，长得明艳，却没有身材，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就叫我小师傅。我大笑，我说我不收徒弟，不过我爸爸妈妈收。我问他要不要学。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他想不通翡罄黎怎么会有我这么大的女儿，翡罄黎连媳妇都没有，但是翡涧庄里没有夫妻带女儿的下人，所以我只能是过客。

　　我诱惑他，游龙剑，要不要学？

　　他更是狐疑，翡涧庄和游龙剑怎么搭得上关系，一个在天赫，一个在双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说我是游啸倦，因为烧了翡涧庄的房子，所以留在山庄赔过。

　　他这才释然，游啸倦就是这个样子，男不男，女不女，正事不做，专门干不大不小的坏事。但他还是想了想，才答应，他原来要来学伤心剑的，这时候突然让他改学其它，当然要想一想。主意定了，他又很雀跃，问我爹妈在哪里，能不能先跟我学游龙剑。我倒是想教他，就是我自己也不会，说起来让人怀疑。我就跟他说，我的剑术不好，不过我哥哥也在山庄上，可以让我哥哥先教他。他又显出敬仰的样子来，我哥哥的名声非常之好，虽然他年纪不大，人人都叫他游大侠，把他叫老了很多。

　　我倒不是对他好心，这么多要上山学艺的人，我就是要好心也好不过来。我只是要找个跟班，我哥哥现在不陪我了，我做坏事，没有人看，多没意思，没人替我断后打下手，多没意思。画品意的脾气，正中我的下怀，再说他长得不错，带出去也可以见人。

　　我就跟他约法三章，我带他上山跟我哥哥学艺可以，不过除了学艺的时间，他都得听我差遣，不得推三阻四，不然就把他逐出师门。这个条件其实是很苛刻的，如果我哥哥和我意见相左，他是听我的好，还是听我哥哥的好？得罪了哪个都会被逐出师门，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只能答应。

　　我自作主张收了他这个师弟，把在山上的不快又忘记了。我带他上山，见我哥哥。找他容易，只要找柔小湄就可以了。我把他硬从小湄身边拖走，在没人的地方威胁他，如果他不收画品意，我一定找机会把小湄的头发眼眉都剃掉，这还是轻的，再恶一些，我可以给她下药，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画品意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等得着急。

　　我招手，他就过来，我说，“画画，还不见过你的大师哥兼师傅？”

　　他大喜，倒头就拜。我哥哥看我一眼，没好气地对他说，“你起来吧，以后每周教半个时辰，其它时间自己去琢磨，不要来烦我。”说完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你不用心教，我一样有办法治小湄。”他看我一眼，气得要命，拂袖而去。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哥哥离开，问我，“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游龙剑很难学，一周琢磨的时间还是要的。

　　我又带他去见翡罄黎，我没有介绍他们认识，我只是远远地指给他看，我说，“如果这个人以后追着我不放，你要上去抱住他，打死也不放手。你知不知道。”他点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不能违背我。

　　我想到画品意死死抱着翡罄黎的样子，又笑得打跌。

　　画品意却一次也没有机会死死抱住翡罄黎。那时候他的功夫和翡罄黎差得太远。我恨他不长进，花很多时间教他轻功，又缠着哥哥教他剑法。他其实天资不错，就是和我们游家人来比，和翡罄黎比，还差了很多。那段时间里，受益最多的，其实是他。

　　翡罄黎不知为何，改变了对我的态度，他一本正经地带我去看烧坏的房子。我看到半塌的房子，不知为何，又开心得很。我穿着灰不溜秋的衣服，站到瓦砾堆里，问他，“我是不是和这些瓦砾很象？”大家都是灰不溜秋的。

　　他认真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些瓦砾，原来为我遮风挡雨，你却只会破坏。”意思里我还比不上地上的碎砖。

　　我也不介意，从瓦砾堆里跳出来，师弟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眼光意义不明地闪烁。我问翡罄黎，“你要我干什么？”

　　他说，“我要你叫你的师弟把这些瓦砾都清理干净，收拾不干净，不准离开。”庄里庄外的事情他都知道，连我收了个师弟他都立马知道了。

　　我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师弟不在，他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刚想反驳，他却说，“我要下庄子去几日，我会叫人来帮你师弟，回来的时候，希望这些地方都清干净了。”他也不是要为难画品意，他没有这么小心眼。

　　他要下山去，我听了又有些不高兴，他是不是要带着柔小湄？那我哥哥怎么办？不过我想得太多了，他带我下山，他说我没钱赔要陪人，所以要陪着他。

　　我当时走的情愿又不情愿。他下山前警告我，不要对他做什么手脚，否则我给他什么，他还我什么。有了头两次，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出，不象我哥哥，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我还是猜错了，他真只是象我哥哥一样，威胁威胁我而已，他从来没有对我以牙还牙过。但是他的威胁比我哥哥的威胁有效，我一直没有动手，不是因为我怕了他，只是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只加在他身上，不怕加在我身上的。

　　他一路给我带的衣服，也是鲜嫩的女人衣服，我也穿的不情不愿。我们两个，在别人眼里，只是闹别扭的小情侣，我当时还没有知觉。一路走来，他对我非常宽容，没有再轻薄我。一直从来，只是我在跟他闹别扭。他下山庄去收钱，本来他可以带他的管家，或者交待给他的管家做，但是这次他没有，他带上我。他做事认真，在人前他是谦谦君子，大家都服他，他手下的农庄佃户看到他去，都很高兴，好像他不是去收钱的，而是去送钱的。这些人真是有些奇怪。我若看到来收钱的人，必定在门口先挖个坑，用树叶遮了，下面放些猪粪牛粪，让他以后再也不敢上门。

　　他做每件事，都给我细细交待。这简直就像日后他教我练剑一样，是对牛弹琴。我一件事要听三遍才听进去，不是我苯，是我一点也不上心，这些收租的事，管我什么事？如果这也属于赔偿的一部分，他不如也交代给我的师弟去做。

　　现在我在路上走，每每要经过当初他带我去过的地方，他的属地，星星零零，遍布整个天赫。他当时交待我的事情，不知为何其实都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每到一处，就想起他的话。可能是他说的次数太多了，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到后来我从不耐烦变成不好意思，听走神了，就拿杯水给他，最多一次半个时辰不到拿了十杯水在他面前。他看着我笑，他说，你是不是想要淹死我？我走神走得厉害，还是因为我看着他的眼睛，变化纷呈，他黛墨的长眉下，却有一双栗色的眼睛，仿佛上好的沉香玉般透明晶莹，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柔情似水，光华潋滟。我看多了，就迷失了。

　　他这样问我，我收回我的眼光，懒懒地说，我早就被你的口水淹死了。

　　这句话有些意义不明，他看着我，又是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这么笑，和我愉快地笑，是同一个意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我拔脚想溜，他说，“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知道你逃不了的。”

　　我不信邪，他越叫我不要逃，我越是想逃，我一点长凳，向门口急退，我心想，我这次不分神，不心软，看你能耐我何。他却突然形同鬼魅，一下子就飘到我的身后，我一退，正好退在他的怀里。糟糕，他什么时候学会魅影步的？或者他一直藏着不露出来？我又着了他的道。

　　我一知不好，借着去势，起肘就撞他。我这次不心软，肘上有尖刺，刺上有麻药，对付他，所有的招都得用上。我也不怕他不避，中了我的药，先得倒，最好他不避。不过魅影步太飘忽，他早已移开，我一肘撞空，人已退到门上，打开的门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关上了。我身形一落，他已在我的面前。他扣住我的手，威胁我，“你再动，我就出伤心剑，叫你一辈子为我伤心。”

　　他自然没有出伤心剑，但是他一语成谶，我至今为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