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39、圣司庙变身

　　土地庙不大不小，正好前面跪人，后面睡人。

　　我这时候背着土地爷睡着，枕着我的包裹，那人在土地爷的边上，我的头边弯下腰来。

　　土地爷前的烛火昼夜不断，这时候正好把他的身影不明不暗地打在我眼前的墙上，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等人来等了不知多久，这时候都快要入睡了。他一弯腰，一伸手，我就抄到手边的烛台，一伸手就送到他的喉咙口。他也算机警，堪堪地停住，才没有把自己的喉咙送给烛台上的尖刺。

　　他叫道，“姑娘。”眼神在黑夜里半明不暗地闪烁，语气里有一丝惊吓，却没有做坏事给人抓住的慌乱。原来是那个笙算子。

　　他手才伸了一半，这时候喉咙上架着尖刺，所以僵着没有动。我也没有动，我问他，“你干嘛？”要偷我的金子？好像没有那么容易。

　　他嘿嘿地笑，说，“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过来看看。”他一点一点往后退，妄图退离眼前的危险。

　　我只是把烛台一点一点往前送，我说，“这么深更半夜地过来看？要看什么？”

　　他越退越远，我懒得再跟，就收手，把烛台放下。他这才松了口气，站直了，说，“我自然是来看看姑娘要了这么多金子是干啥用。”

　　我坐起来，看着他，“你若要知道这个，白天就可以问了，何必晚上偷偷地来？”

　　他笑，说，“姑娘，白天我帮你说了谎，总不能叫我自己当着人的面拆穿自己，自然只能晚上来问。我当姑娘有了这么金子，自然会去县上的客栈住，没想到姑娘却找了不要钱的地方住，让我好找了一阵，所以来晚了。”他的话，圆的天衣无缝，叫人辨不清是真是假。

　　我皱皱眉，原来他白天确实没有说实话，我却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我说，“笙算子，你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三锭金子，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你一定要知道，你可以想办法跟着我。要我跟你说，你休想了。”他若真是神算子，自然知道问不出个究竟来，怕只是个江湖骗子。

　　他嘿嘿地笑，说，“姑娘好奇心不重，我和古老爷的好奇心都很重。古老爷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拿回他的金子，我想知道你要金子做什么。游啸倦游姑娘从来不是贪财的人。”他已知道我是谁。

　　古老爷果然是敛财之人，金子拿出来换了所谓的宝贝，还要想着收回去，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个收发。

　　金子的去向，三日之后就真相大白了。至于古老爷能不能把它们拿回去，就看他财心有多重了。

　　三日之后，我走到离双子边境最近的圣司庙。

　　圣司在大殿的深处，远远只见他脚下的金莲，闪着夺目的光辉。众人在他脚下匍匐，述说着自己的愿望，絮叨着为何要改性的理由。

　　那古老爷如果有本事把圣司脚下的金莲收了去，他绝对就有发财的命，他从我手里买去的宝贝，就算本来是假的，到了他手里，也就变成敛财的神物。

　　可惜，就是他有那个心，也没有这个胆。他出手的金子，是永远也要不回去了，敛财的兔子，只是为别人敛了财。

　　我笑了笑，没有走进大殿，却转身去找在这里挂单的庙僧。

　　圣司庙不收供奉，也不供香火，他脚下的金莲，得自双子的国君。来这里的人，能不能如愿，全凭运气，不靠财气。我这三锭金子，不是用来贿赂圣司的。

　　庙里的琐事，全靠平时在庙里挂单的庙僧维持。庙僧的生计，也靠皇粮，国君拨钱维修庙宇，让圣司头上遮雨的瓦日日光鲜，顺便给点小钱给庙僧垫饥。庙僧都清贫卑谦，无事不在来客面前出现。

　　我找到那些在后院洒扫的庙僧，把三锭金子给当前的那个人，他接在手里，却一脸的疑惑，说，“姑娘，我们不收香火供奉，也不能为姑娘做什么，叫我怎么收这金子？”他的脸容清瘦，身材瘦小，弯着腰，还没有我高。他一手拄着扫把，一手努力托着金子。三十两金子放在他手里，好像要把他压塌了。

　　我笑笑，说，“这是不义之财，你只要和这些同伴，一同将它好好地花掉，哪怕就是吃到肚子里，就是造了福，替我积了德的。”这三十两黄金，照他们平时的吃法，一天不过十文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加上皇粮，就可以改善生活了。

　　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庙宇才能打扫得更干净。钱要用在刀口上，才算是雪中送炭，才能让人见情。

　　圣司才看不上我这三十两黄金，就算他收了我的，拿着也没用。他一生从来就不离开他的黄金宝座，金子再多也是浪费，死后就更没用了。

　　我说完，回身就走了。我做完了这件事，才去大殿了，干我的正经事。

　　圣司一贯地圣洁恬静，全身都泛着淡淡的光华，他的眼帘紧闭，连看人一眼也懒，更不管谁进来，谁出去，谁得志，谁失意。他只是随心所欲地给人改性。

　　我一时改不了我的脾气，进了大殿，没有象旁人那样虔诚地下跪，只是抬头仔细看着他无瑕的脸容，心里想着，他成天这么站着，不知累不累，这么多人在他面前聒唣，他又听到了什么？

　　他却仿佛心有所感，突然睁开眼来。我心里一惊，没等他看过来，就头一低，双膝一曲，将自己埋在人堆里，这是我来求他，没事何必要开罪他。我又象做坏事，心里不定，总想知道有没有被人看穿，低了一回头，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却正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平和，没有责怪，更没有任何情绪，却将我的情绪平缓下来。

　　我这才收心敛神，闭上眼睛，在他的凝视下，心中默默地祷告。起先我还不是很正经，只是念叨，我游啸倦，如今虽然已经二十有三，到了该嫁的年纪，但是我并非因为姻缘来求你，我今日来求你，只是因为我上了一个叫翡罄黎的男人的当。

　　想到翡罄黎，我的心又忍不住地酸楚和黯然，不再有半点戏谑的心情。今日我来求变身，不是为了成全一段姻缘，却只是为了逃避过去。我重新又说，他并非有心骗我，我和他诚心相爱，心里只有对方一个，他对我的宠溺无法言喻，无人可比，让我至今沉浸，不能自拔。月至满便残缺，情至浓的爱人总是不能得到上天的佑护，我们相识相守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便被我至亲的亲人一剑所杀。我同时失却了两个亲人，也丢失了自己的心。我曾倾尽我的所有，全力要救他回来，几次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也无悔，秋去冬来数不尽的年头，没有换回来他，却只是害死了无辜的人。这段感情虽短却铭心，除了他，我眼里再也看不进一个男人，连同他的转世在内，如果不是原来那个他，便不是我的良人。我的人生算来虽不长，也还有好几十年要过。我原本心里飞扬，对伴侣之事可有可无，一个人过一生也自潇洒。但是爱上他后，我害怕孤单，夜黑的时候我渴望安全的依靠，天冷的时候我留恋温暖的怀抱。我不能这样过一生，却又无法违背流失的心。我今日只求圣司开恩，容我换身，重头来过。不管日后是否能得到知心的爱人，我只希望自己能找回当年飞扬的心。

　　我从迷茫里睁开双眼，他的目光，犹如三月的春阳，将我同这个世界隔离。周围的人都淡去，我只是一个人跪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这个空间，只是他温和的目光。

　　他并没有问我话。我却听到自己在问自己，改了性，真的能够重新开始吗？我没答案，只是对自己说，我会努力。

　　雾霭从脚底升起，暗光在我身周缭绕而上，迷雾割断了他的目光。我在一片混屯里，迷茫地飘浮，蜷缩着，仿佛尚未出生的婴孩。虽然天地间一片光明，我却在迷雾里，睁大了双眼，连自己的身子也看不清。

　　渐渐地，迷雾退去，我已不在大殿里，我在殿外的水潭前。水潭里倒映的身影，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分明就是游啸龙。我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我的男身，和他长得一抹一样。

　　进庙出庙的人，若不是成双结对，就是父母手里抱的婴孩。有人见我出门，殷切地问我，“这位公子，不知要娶哪家幸运的娇娘？”但凡人来求变身，总是为了成就眼前的一段姻缘。像我这样毫无目的，寥寥无几。

　　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的话。是否有那样一位娇娘，若真有，她又在何方？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