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21、红唇烈焰

　　只不过，这个游戏里，谁是老鼠，目前还不确定。

　　我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仿佛心神已乱。

　　他看着我，继续说，“或者我们以后，可以这样借人助兴。你说怎样好呢？”

　　我依然不说话，慢慢低下头，抬着眼睛斜看他，眼神缠绵，仿佛羞怯，又仿佛期待。我记得小湄是如何看翡罄黎的，看得媚眼如丝，可惜她没有勾掉翡罄黎的魂。不知今日，我是否可以勾掉华清侠的魂。

　　华清侠停止了说话，他看着我，一时并没有下文。

　　我一只手握紧胸前的衣襟，一手伸在衣襟里，头越发低下去，只有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仿佛不甚羞怯。

　　他终于走过来，一手伸过来，勾起我的下颚，把我的头抬起来。我半垂着眼帘，顺着他的手，抬起头，并没有看他。我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咚地跳着，异常紧张。他也听到，便低下头来，要来吻我。我却抽出衣襟里的手，竖起食指，挡在自己的唇前，轻轻地说，“嘘。”他离我如此之近，我如兰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他的手，轻轻一悸，人停了下来，仿佛也中了惑。我转过手指，轻轻沿着他的唇型抚过。我说，“你的唇，好象他。”我的声音细微，仿佛听不到。我的手指上，还带着我衣襟里的体香，他闻到，终于不能自已，眼神已半醉，不再清明。他收回勾着我下颚的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又吻下来。

　　我却愉快地笑起来，如若翡罄黎或者游啸龙在，看到我这样笑，一定知道有人快要遭殃了。

　　华清侠却不知道，他已经不在思考，只是要吻下来。双唇将触未触的片刻，他大叫一声，仿佛给沸水烫到了一样，向后一跃，离开了我。他用手捂着嘴，眼睛都痛得眯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脸上越发笑得开心。下迷药，用迷音，他以为我是谁？没见过世面的雉雏？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今天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会学乖。我在他唇上涂了药，我的红唇烈焰，涂到的人，嘴唇就象被烈焰烧灼一样地疼。每次要亲人，嘴唇都会肿起来，十天之内顶着一张又红又肿的唇，看他怎么出来害人。

　　我又看了一眼眼前一动不动的塑像，要我给他跳这样的艳舞？他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以为自己是谁？就是翡罄黎，也不敢这么想。大头梦也做的太过分了。活该他受这样的罪，最好痛死他。

　　我笑得都笑出了声。我从来不勾引人，这样的游戏，还是第一次玩，看来我是个中高手，他居然一下子就上当了。我转身，准备回房，临走前对他说，“记住了，十天之内不要亲任何东西，不然嘴唇烂了，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只管说话，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他这时正是最疼的时候，就是我拿着刀子上去慢慢捅他一刀，怕他也无暇顾及。

　　我很少用这一招，这招名字好听，却十分恶毒。因为疼在嘴上，持续时间太长了，吃东西都麻烦，搞不好就出人命了，这样慢慢地折磨死人，比那祭祀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看他的手段，这些计量他总会有办法对付，不至于象一般人那样不堪一击。

　　十天不到，我就要上岸了，今晚一过，他若十日无暇出来理我，大家从此就两不相干。如若他一定要顶着一张猪嘴出来，我继续奉陪。

　　我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心情愉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的心情了，这个倒霉的华清侠，象是专门送来给我解闷的，作弄他，我完全问心无愧。我出门，门口干干净净，即没有华清侠，也没那尊牵线妖偶。昨晚的事，倒象是一场梦，只是我知道那确实是发生了。

　　六天平安地过去，华清侠并没有出现。第七天的时候，船家过来，对我说，“游姑娘，你今儿有空收拾一下，明日就要到你上岸的地方了。”

　　“谢谢船家。”我谢过他。明日便要上岸了，我的心落定，又提起。夜里我又睡不着，在外面看着天，满月已经过了，月亮开始残缺。希望下一次满月的时候，我已经有所收获，可以坐上回航的船。我平时对神灵的事，总是又信又不信，信他，是因为有时候仿佛真有神迹，不信他，是因为我不愿意按别人安排好的路走。现在，我却对着明月，虔诚地祈祷，希望神灵听到，能保佑我找到苗彝，找到救翡罄黎的方法。

　　第二日天明的时候，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丛林里不方便带马，我一早就把马留在岸上了，这时只是轻装待发。我坐在屋里，等船家来通知我。

　　船家没有来，多日未见的华清侠却来了，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嘴唇异样的红艳。他这个样子，紫色的眸子，艳红的唇，倒有些像弯玥的里离人，颜色鲜艳的很。我看着他的嘴唇，他的唇型，确实很象翡罄黎，线型优美，让人想去沿着它，抚摸一下。不知为何，最近我总能从别人身上看到翡罄黎的影子，花溅泪的酒窝，华清侠的唇型。我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甩掉，他是他，翡罄黎是翡罄黎。和他这样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要有任何相象。

　　他倚在门口，看着我，说，“小倦，你这样没有用的，你越是强，我对你越有兴趣。你要甩掉我，只有顺从，越是无用顺从的人，我越没兴趣。”他不知为何改了对我的称呼，原来还有姑娘没姑娘的叫着，这下子干脆叫我小倦了。

　　这人脑子秀斗，要我做待宰的羊羔？任何知道我的人，都不会和我说这句话。我眯眯眼，看他，仿佛看半死的猎物，不说话。猎人是从来不和自己的猎物说话的。

　　他走进来，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和我一样，看着门外，“小倦，我知道你今天要上岸了，我说过会放你上岸，我不会食言的。我今日来，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你去蓝越，不知能不能回来，如果我不是有事，说什么也要跟你下船。小倦，我要你再答应我一件事，进了蓝越，一定要活着出来，不要逞强。这次找不到苗彝，还有下一次。每次来，你对地形都会熟悉一些，机会就会大一些。救翡庄主，不急在一时。”

　　第一件事我还没答应他，他又有第二件事，这人事情也多。不过他说得非常诚恳，眼神仿佛有一丝伤感，我也不想太驳他的面子，只是选择继续不说话。

　　他回头看我，“小倦，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你只能答应我一件事，那么就忘了第一件事。答应我这件事就可以了。你若死了，我会伤心的。”

　　我淡淡一笑，“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去做的。和答不答应你没有关系。你自管放心，我并不是去寻死的。”我对他是否真会伤心，并不关心。他的心，和我无关。

　　他便笑，神色轻松下来，“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等你回来找我。”他仿佛一定要猜我这一次不会在蓝越找到苗彝。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此刻阳光灿烂，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岸的边沿，快要到了。他说，“我在江湖上走，一直在找，找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可以收住我的心，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我心一野，就要出去作案，不做，就心神不宁，做完了，就安心了。过了一阵，又是这样，周而复始。我对女人，也是这样，总是找不到留得住我的心的人。今日看到一个，过几日就没兴趣了。我碰过的女人，不能放在外面，又不想收在身边，不知该如何处理。我其实总是一个人自己在玩游戏，十分无聊。我这次遇到你，希望就是你了。你如果死在蓝越，我可能会变得更疯狂。”

　　他说到这里，回头看我，“其实我又希望你找到苗彝，又希望你不要。真是很矛盾。你找到苗彝，救回翡庄主，成就一段佳话，日后我也有所指望，原来世间可以有这样铭心刻骨忠贞不渝的爱情。但是这样我就得不到你了，所以我又希望你不要找到苗彝。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此时看上去像个迷茫的孩子，一脸的无助和迷惑。我终于开始受不了，想叫画品意来，哄哄他。这人神情怎么如此丰富？看上去十分真实，说得仿佛确是肺腑之言。可惜我并不是他的知音人，他用情用错地方。我开口说话，只想换个话题，“你把隔壁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他只是呃了一声，仿佛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脸上的迷茫过了一会儿才消失。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希望我把她怎么样呢？”他的脸色淡淡的，好像并没有心思玩他的游戏，“我们不要说这些好不好？船快要靠岸了，我们说些知心话不好吗？为什么要提不相干的人。”他脸色虽淡，眼神却眷恋，不是情人间的眷恋，却象孩子对母亲的眷恋。

　　我避开他的目光。

　　他慢慢笑起来，脸上眼中的忧色渐渐全无，“你受不了了？我终于知道你的弱点，原来你怕小孩子。”

　　船家此刻终于出现，他礼多，过来先打招呼，“游姑娘，华清侠，原来两位都在。”

　　华清侠脸色淡淡的，他的游戏玩到一半，明明快要占上风，却没有时间玩了。

　　我却笑脸相迎，“船家，我正在等你。”

　　船家说，“游姑娘，请随我来。”终于可以上岸了。

　　我站起身，跟随船家走到第一层甲板。岸还有一段距离，船却已经停了下来。船家指着远处的岸说，“那里上去就是了，岸边水浅礁石多，大船过不去，从这里，要摇小船过去，送到近岸，姑娘要在礁石上走一段，才能上岸。这段路一般人不能走，姑娘轻功好，应该没有问题。”

　　我这里看过去，只见远处嶙峋的礁石，林立在近岸的海浪里，忽隐忽现。海浪冲击着这些礁石，溅起漫天的浪花。岸，却是耸立的高崖。海浪冲击着岸的脚，一浪过去，迅速碎裂开来，并不能撼动岸的分毫，第二浪又过去，溅起丈把高的浪花，却不及崖高的分毫。如此的岸，一般人是上不了的。

　　我点点头，这样的岸，并难不倒我。

　　船家便叫来人准备小船，吊在大船边，准备往下放。华清侠伸手拦住要上船送我出去的船员，对船家说，“我来送游姑娘过去吧。我手脚快，一会儿就可以回来，不用让船上的人久等。”他考虑如此周到，船家不能不答应他，不仅如此，还要感谢他。

　　他坐在我对面，船慢慢放下去，我看着他，微微地笑。他想干什么？把小船凿沉？这段距离，虽然远了些，我还是可以游过去的。我猜不出他会做什么，所以觉得有趣。

　　他却什么也没有做，船一到水上，便如箭一般激飞。他轻功没有我好，内功却深厚，不在翡罄黎之下。小船穿过浅水区，直插入礁石间，并没有停留，借着浅浅的海浪，在礁石间灵活地游弋，一直窜到高崖下面。他停下船，看着我，“我还有些时间，要不要陪你上岸？”

　　他驾船的功夫极好，与游啸龙有一比。我心里赞赏，嘴上便说出来，“华清侠原来驾一手好船，失敬，我原以为你要把我翻在水里。不过这爬崖的功夫，你就不用献丑了。”

　　他笑，“我倒没有想到把你翻在水中，不知现在还晚不晚？看你落水，实在是件很香艳的事。”才说完，船就动起来。

　　我却借着船一侧的推力，飞身起来，纵上高崖的第一块礁石。他并不是没有想到翻我入水，他只是知道我不会轻易落水，所以才没有举动。此时摇晃船身，不过是送我上岸。踏到第一步，我便向上飞快地窜上去。走过一段，我回头看，他依然在下面，抬头看着我。见我回头，他突然起身，追着我就来了。我回头一瞥，就继续攀崖，也不管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先攀到崖顶，站稳脚步，回身站着，在想要不要等他上来，就给他一掌，看看他会不会掉下去。正在犹豫间，他就上来了。他一露头，我便虚晃一掌，向他面门击去。他显然不防，向后一仰，要避开我的攻击，但双手松脱，眼看就要从高崖上掉下去。我不妨他如此不堪一击，改掌为勾，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并无意杀他。

　　他却笑，一手抓住我的手，“原来你并不想我死。你心里对我还有情意。”

　　原来这次是我上了他的当。“你不知道我从来不杀人吗？我只是不想脏了手。”我抽回我的手，他稳稳地吊着，并没有半点要掉下去的意思，我继续说，“另外在你死之前，我还想问问你，你不是说好不跟我，怎么又食言？”

　　他两臂撑在地上，就露着上身，也不上来，舒舒服服地趴在崖顶边，说，“我改主意了，还不行吗？你也知道我不是大侠，说话不算数的。我现在就想跟着你，管它要做的其他事情。”他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狡黠，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面对着他坐下来，看着他，仿佛要跟他长谈，但是我说，“孩子，你妈现在没有时间陪你，你自己去玩吧。”说完，飞起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方才是虚招，现在是实招。他一个不防，脱手掉下去，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一块伸出的石头上。我站在崖边看着他掉下去，他站住身，抬头看我，一点也不生气，远远地对我说，“小倦，我想清楚了，我还是不要你找到苗彝，我等你回来找我。”说完他就回身下去了。

　　见他走了，我倒是有些后悔，也许他真是上来，想帮我，我却把他一脚踹走了。

　　我看他落在船上，这才回身走了。他这人总是不可信的，即便他现在真想帮我，跟着我，不定什么时候就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