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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翡氏瑶儿 ...

  •   人不解语

      花家供花,主要给皇室供花,这里是他离皇城最近的花庄。除了我住的地方有几间卧房,其它地方都是温室,种满了花,不仅是春日的花,而是一年四季的花。放眼望去,各色的鲜花争香斗艳,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先看了哪朵好。先前见的那两个丫环,原来在花房里,叽叽喳喳地欢快地忙碌着,就象窗口挂着那两只翠鸟,雀跃异常。看着她们,我的心都松起来,微微笑上面来。

      花丛之中,却还有另外一个身影,挽着高高的发髻,看上去象是已婚的美妇人,举止娴静,气质淑华。远远看去身形瘦削,倒有些像我十六岁时的模样。她穿着轻衣淡衫,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在繁花簇拥下,反显得清雅高洁。她正在修剪花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在意有人进来。

      花家人都多情,不管男女。我不知这是花家的老二,花识泪,还是花家老三花屋里藏的美娇娘。

      花溅泪也看到她,见我注意她,微微一笑,说,“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花中的美人原来叫易如儿,她见我,只是淡淡地一笑,说,“花儿多好。”便又回头,照顾她的花。

      花溅泪看她,眼里有怜惜,他说,“如儿是养花的好手,我这一庄的花,都凭她照顾。”

      她便又回头来,对着花溅泪一笑。她的脸廓柔和,眼眉都淡淡的,清爽养眼,神情仿佛惆怅,又仿佛安然。

      我听了,却想起花落泪临死前对我说的话,如儿,对不起,我走了。这个如儿,可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儿?他这句话,我是否应该带给她?我的翡罄黎,临死前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我说,不知他是否也有要说的话,我没有听见?他会不会也在想,小倦,对不起。

      我的心,隐隐作痛,眼里再也看不进去一朵花,只觉得这些花太闹,不解我的心思。我也不是识花之人,我把我的翡罄黎的花林搞得一花都无。

      花溅泪却将枝头最盛的一朵紫玫瑰剪了下来,插在我长发垂髫的耳际,他看着我说,“花儿解语,你对她好,她便开的艳丽。”

      我必不是这样的花儿,人对我好,我愈萎靡。如果翡罄黎当日不对我那么好,我或可以很快忘记他。我与翡罄黎,从秋认识到冬,并没有艳丽的春花,让他插在我发际,他只是拿了我折的梅花枝,插在我发端,把我扛起来,全当我是他猎来的梅花鹿,他要带回去细细品尝。那时梅花尚未开放,细细的花苞,紧紧地包裹。我也只是那一条瘦枝,并未来得及开放。

      画品意第二日晌午就赶到了。他一向清明的眼色都有些疲惫,这里离翡涧庄快马要四日的路程,花溅泪知他着急,估他晚上会到,没想他还是快了半日。他看我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并没有多问,只是说,“我要准备马车,所以来晚了。”

      我见他空手来,便问他,“孩子呢?”不怪花溅泪多心,我这样子,就象焦急的母亲,询问久别的丈夫,我的孩子可好?

      他说,“孩子不方便带着身边,在庄子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我即知道他是翡罄黎的转世,如何能不担心,急急便要回去。他看我一眼,并未多问,只是说,“我在马车前等你。”

      花溅泪站在门口,绿眸如水,衣袂轻飞,并未远送,亦没有挽留,只是说,“得闲回来看看,我不常在,但是这些花会在。”他的善意,我只能心领。

      马车就在门口,画品意这时的眼神又复清明,见我走来,微微地笑,神情满足。他考虑周到,车厢布置整洁舒适,有我常穿常用的衣物。他来的急,回的又悠闲,慢慢地走,照顾我如同照顾刚生过孩子的产妇,样样送到面前。花溅泪说的也没错,嫁给他的女人必定幸福。

      回到山庄,已是十日以后。我上山,头件事就是去看孩子。他躺在花团锦簇的摇床上,起码十个下人围着他转,比他在丹城城郊玩泥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他却并不满意,大声地哭,嗓子听上去都好像哭哑了,想来哭了很久。我心里如同倒翻了千味瓶,不知是喜是忧。翡罄黎一向是掌门支柱,众人的依靠,何时变得如此无助任性。我并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我的病并没有完全好,雪地里一走,似又加重,我不能将我的病过给他。

      庄里人见到我们回来,松了一口气,问候过我后,便对画品意说,“你好歹回来了。你走后,这个孩子不停地哭。我们都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什么都试过了,这不,连喉咙都哭哑了,还是不肯停。”

      画品意并不在意,他走过去,把孩子抄起来,轻轻抛到空中。倒也奇怪,孩子见到他,就不哭了,一边打着噎,一边就笑起来。被他抛起,更是高兴,咯咯笑起来。除了他,哪个敢把这孩子抛起来,一个接不住,摔着了,那就先卷铺盖等走人了。这时候,他们只是说,“这孩子还是和画管事有缘。”

      画品意回过头来问我,“也该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了。孩子来了这庄上多日了,你不起,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叫他。”

      我却也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他这一世姓瑶,我却想他姓翡。想了想,我便说,“孩子名字父母起,我也不能给他起名字,他姓瑶,却到了我们翡涧庄上,不如叫他翡瑶儿,等他懂事了,自己挑个名字吧。”

      我也不知我会不会养他到他懂事,只是希望这事很快能理出个眉目来,我若不能唤回翡罄黎,便只能照顾他长大,但是仔细算起来,他比我小了要十七岁,且不论日后他长大是否会记得我,就是他想起前世来,我们也是不可能了。等他长大,我怕是要老了。我养着他,是不是要看着他和别人成亲呢?我的心里一片迷茫。

      我对这孩子,珍重如宝,却深爱不起来,虽然知道他是翡罄黎的转世,却又当他是抢去翡罄黎灵魂的身体。一边是他的身体,一边是他的魂灵,我如在两个情人间,摇摆不定,不知要如何选择。

      我每日都去看翡罄黎,也来看翡瑶儿。一个安静漂亮,一个吵闹丑陋,怎么看,也不象同一个人。我这时又感激他长得丑陋,人人一看,就知和我,和画品意没有任何关系。画品意俊秀,大大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清澈的眼神,永远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狡黠。翡瑶儿眼睛细小不说,鼻子几乎看不见,只一段扁平的鼻尖,涂抹在脸的中央,仿佛是个拙劣的画者随意涂的鸦。如不是公子明言,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翡罄黎的再世。

      画品意却不在意翡瑶儿的长相,他终日带他在身边,见我看他的眼神,便说,“小孩长大会变的,别看他现在丑,以后长大了会很中看也不一定。再说了,男人不看长相,有多少本事才要紧,你们女人才长相第一。”

      我也不和他辨,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地笑。就他生身父母的长相,他怎么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虽然在意相貌,但是我看着翡瑶儿时,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我只是在想,我是要逆天而为,救回翡罄黎呢?还是顺天而行,养大翡瑶儿?众人都知我去见公子,讨教救翡罄黎的方式,人回来了,没有任何新策,却带了个孩子回来,纷纷都有猜测。我因心里迷惑,一直没有明言,连画品意也不知道。事到如今,我更不愿意多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寻找苗彝的计划也暂时搁浅,倒不是因为我迷惑,而是因为我的病,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等了半年才完全痊愈,这时春花都快谢了,已经是春末近夏的时候了。我这半年,内功倒是长进不少了,日日无事就打坐。翡瑶儿长大了些,素日总是干干净净的,肤色好象白净了很多。他已经开始蹒跚走路,就是总是不开口说话。我母亲总说,我小时七个月便开始叫人,我哥哥比我更早一些。常人一岁也就开口,虽然不能成句,但是总能说个把字。翡瑶儿这样子,该是一岁半多近两岁了,却是半个字也不肯吐,每日只是嗯嗯啊啊,想要什么就指手划脚,拿不到就大哭,一哭起来,便不肯停,非要东西到手才会停下来。想来他觉得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所以一直用着,不肯说话。

      唯有画品意能制服他。他在身边,翡瑶儿便乖巧听话许多,至少不再嚎哭。

      翡瑶儿和我,总是不和,我不知怎么哄他,因为身子不好,很多时候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等我身子好些了,要走近他,他却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手脚并用要推开我,一意要离我远远的。我不知他是否有记忆,当日他在我怀里,看着自己的老父,在他面前倒下,所以对我的怀抱,心存恐惧。只是他却不记得,那一剑是画品意刺出,或者因为他看到画品意时,画品意剑已回鞘。他并不知道剑能杀人,他只知道他老父向我扑来,就倒下去,死了,死的眼不能闭。他只知道他一看到我,变数便生,他便不再有慈爱的父母。所以他恨我。他这样的脾气,也许也是那时候才开始。

      我只是这样胡思乱想,这样小的幼儿,应该是没有任何记忆的。但是谁又知道,幼儿的心里,到底有什么心事?成人和幼儿,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成人没有幼儿的记忆,幼儿也没有成人的记忆。

      他一哭闹起来,我不能哄他,心里便烦。画品意来,抱起他,和他玩闹,看着他对我说,“你小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顽劣,一刻不停,总是要人的注意?”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来看我,他只是看着翡瑶儿,眼里满是溺爱。

      他这句话,却带起我对儿时的回忆。我不记得自己这么小的时候脾气如何,我父母溺爱我,从来不抱怨我的脾气。我记事以后,总是缠着我哥哥,小孩子,总是喜欢缠着大孩子吧?我仿佛也是这样,要的东西,总要要到手,不过我不常哭,越大越不哭,因为我越来越有我的办法,所以不用哭。翡瑶儿这样爱哭,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其他办法可用吧?

      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些温馨的日子,便微微地笑,我说,“我那时候长得讨人喜欢,所以没有人抱怨。”

      画品意回过头来看我,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他又回过头去,看着翡瑶儿,说,“我们的瑶儿也很讨人喜欢呢。”

      这话也只有他说的出口,这全庄的人,除了我和他,个个看到翡瑶儿就头疼,若不是责任在身,就能躲则躲。翡罄黎小时候不知是怎么样的光景,想来应该是懂事容让,讨人喜欢,可惜我没来得及问他。庄上的下人都管教得好,从来不评主人的事,我不问他们,问也不敢开口。他的父母又在何处?他说从双子回来后,庄上有过变故。我亦不知是何变故,也无心去问,这些变故,和我无关。

      我在庄子里歇着的这段时间,一切都风平浪静。天赫不多久就从双子撤兵,战事不了了之,谁也不知其中的变故。天赫撤兵不久,小弈将军便成亲了。对这件事,从双子到天赫,众人议论纷纷,连庄子里的下人都在说。闲常人成亲便成亲了,算不了大事,但是弈将军府里的人成亲,在双子一向是件大事。往常总是挑捡再三,不到必不得已,决不急着成亲,但是这小弈将军却是刚刚成年,便急急成亲了。众人议论的,此为其一。其二选的亲家,不是皇室公主,也不是高官家的女儿,更不是富商家的千金,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户人家。虽然新娘也是一个绝代佳人,但是人人都觉得她也配不上仿如传奇的小弈将军。双子的国君为此还认了小弈将军的新娘做了自己的干女儿,以抬高她的身份,不过众人还是认为她高攀了。

      就为这些,连天赫的人都在议论。更有无聊之人,已经在打算何时给小弈将军纳妾。

      我却不以为然,小弈将军必是深爱这位幸运的娇娘,这才不顾身份,不顾年龄,急急先要成亲。就象当初翡罄黎对我,不愿太多等待,也不顾身份悬殊。那时小湄走后,庄上也有人在说,高攀倒也不提,只是说我的脾性,一点也不配翡罄黎,还不如温婉的小湄。庄上的人不在主人面前搬是非,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在下面发表自己的高见。这些话我没有听到,倒是给画品意听去了。

      画品意自然替我出气,他偷去我的变声药,骗这说话的两人吃下去,一连三天,这两人一开口,说话就像鸭子叫,吓得一直不敢开口。画品意做了事,也不隐瞒,大敕敕地说,你们再敢乱说我师姐,我下次把你们毒哑了,让你们一辈子都没法说话。

      翡罄黎知道了这件事,把画品意叫去。画品意以为他要责罚自己,准备了一大通说法。谁料翡罄黎头句话对他说,“下人如此不知礼仪,议论未来的主母,自然该罚,你做的不错。”

      画品意便得意起来,原来紧张的脸色,一下就放松了,很得意地站着,准备听翡罄黎继续表扬他。

      翡罄黎却话锋一转,“只是你这样,只能封住一两人之口,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你如何封?你即便封住了这两人之口,也封不住他们的心。下一步,你准备如何做呢?”

      画品意一时不防,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他。

      翡罄黎便说,“你真正要帮你师姐,是要帮她树立起威信,收住众人的心。”

      画品意从那时起,收起自己爱恶搞的脾气,开始学做大人。翡罄黎,一直是他学做大人最好的榜样。虽然之后不久翡罄黎就被游啸龙一剑穿心,但是这并不妨碍画品意把他的举止行为,深记在心里。不仅是画品意,所有山庄上的人,所有和翡罄黎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把他,深记在心里。

      这样的翡罄黎,我如何能丢弃。我身体一好,就决定启程,去寻找苗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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