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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生有涯而爱无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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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年悲欢离合,两百年生死浮沉,道来,却不过是须臾之间,一瞬之长!
暮色四合的时候,海明宫内早已血流成河。
昌华着一身暗黑紫袍,穿过长廊,往凌虚殿走去。路上不时踢到些残肢断骸,走过低洼的地方,又时常溅到些乌黑的浓血,以致在离正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那描金画龙的袍角便早已脏污不堪。
晚风轻轻的吹,门环上挂着的紫金铃被撩的东摇西摆,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很有些调皮的味道。
那是两扇雕了白玉兰的朱漆大门,门廊两边又各竖着一根擎天玉柱。此时,月正当空,冷光浅浅斜照,将玉柱投在地上的影子拖得分外纤长。
昌华正从廊柱的阴影里走过,只那么一晃眼的功夫,虚光里,他仿佛又见到那蛇一般的女子,接过他手里的紫金铃,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将两个铃铛系在了门环上。
这是他送给她的东西,她不要,便将它们挂在了门上,任凭风吹雨打。却没想到,这铃,一挂就挂了一百年——只因这是她系的铃铛,她不摘,他便再也不让人摘。
昌华推门而入。
殿内很静,越往里走,外间的厮杀刀击声便愈加的遥远绵弱,直至昌华站在大殿正中,便再也听不到外间的一切声响,一如与世隔绝般清净。
一室漆黑,久站了,才发现殿顶正中处开了一片天窗,有淡淡的月光从那空隙里投射进来,正正照射在凌空的球体上。那球体借着月华的光辉,竟然发出淡淡的白光,虽不是很明显,但只要仔细看,总是能看到一些。
昌华淡淡扫一眼那泛着白光的球体,便往更里间走去。
大殿最深处有铺着香花与软枕的金座,座旁常年供放着百花酿就的仙酒,另配一套紫金铸就的酒杯。
这酒杯说是一套,却总共才两个。
那束月光很是孱弱,仅够照亮周围几许不多的地方。穿过那月光,里面依旧是漆黑一片。昌华却全不在意,仿佛眼有明灯般,自若的走到宝座前,稍撩袍摆,便斜倚在软垫上,又一手取过座旁独脚案几上的仙酿,竟自斟自饮起来。
浸润在月光里的球体依然时隐时现的泛着白光,昌华想,他许是多喝了些酒,竟觉得那白球愈发的迷人起来。昌华越觉得那白球美丽,心里便越是不高兴。可是,心里越不高兴,盯着那白球的眼睛却越是移不开视线。也不知看了多久,门外有人惊慌喊道:“神尊,宾野的人闯进了昆仑门……”
昌华眉眼未动,仿佛不曾听懂报话者的言语般,眼神迷离道:“昆仑门……”语音未消,便只听“咔”一声响,宝座应声而裂,香花纷纷扬扬,撒满一地,那金杯却依旧好端端的被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杯里还残留着昌华来不及喝掉的余酿,无力的在那儿泛着涟漪。
海明宫乾华殿东墙
“法师,确定是这里吗?”几条人影往墙角阴影里快速移动,说这句话的人,声音有些嘶哑,带着点微喘。
半晌,并不听得见有谁回应。
一伙人自墙根处站定,才稍歇了一口气,便见远处有人影跌跌撞撞的往他们这边跑来,边跑边慌张的喊道:“法师快点儿,后面的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众人一听,齐齐向一着黑色斗篷的人望去。那人站在墙角阴影的最深处,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任凭后面的人如何催促,他只是兀自对着暗夜里看不出颜色的墙,掂弄着手中的物什。
一圈人围在他身侧,见他不说话,只专心的拨转着手里盘状物什,便也再不催促。等了不多时,却听队伍中有人断断续续的抽泣,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张老的三儿子。只听他哽咽着说道:“海明山上的人不都是神仙吗,怎地会伤人性命?我的哥哥……”
众人闻言,心下莫不是陡凉,只听另一人咬牙切齿的接道:“没想到,海明宫的人如此心狠手辣。我们带来的八百宾野好汉一遇上他们竟然就如此不堪一击,莫说是张老三的哥哥们,就是我的弟弟……竟也战死在了半途……”
“我们宾野人从来与世无争,安静了千百年,没想到竟也会有祸从天降的一日……自两百年前那神尊降世的一刻,我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为了抢我们脚下的那片土地,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招来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不仁,就休怪我们无义,今天,我们就毁了这昆仑门,看他海明没了昆仑门,还怎么支撑下去,总有一天……”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光华骤闪,一时除了白茫茫的一片,竟再也看不见旁的任何东西,须臾,一男声道:“小心点跟上,进去后,按之前说的乾、离等八卦方位站好,不得有误!”那声音极冷,语调平实,说话间不带一丝感情,众人却对那男子言听计从,话音甫落,一行人便跟着黑衣人有条不紊的踏进光阵。
原来,这乾华殿的东墙便是昆仑门的隐藏之处!常人看来,不过就是堵石墙,谁也不曾想到,这墙上另有玄机。开启了昆仑门,这墙后,竟另有一番天地!
不似人间繁华,不如尘世喧嚣,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众人以为,千百年来,从没有人来过这里,直进到白光的最深处,一人指着不远处半空中悬着的东西,不可置信道:“那……那是什么东西?”,众人才发现,原来这里似乎一直有人在。
那是个人身蛇尾的女子,不知被什么东西自腰间缚住,悬在了半空。女子面朝上,身子成拱状,两手因没有任何托力而自然下垂;蛇身呈白色,泛着淡淡的银光,蛇尾很长,一直荡到了地上,尾尖又在地上盘了个极小的圈;衣缘随发丝垂落,整个身形成一完美弧度……再看那女子面容,竟同那蛇身般,细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银光,远远望去,只觉双目紧闭,毫无生息,再要细瞧,便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了,好生令众人失望。
众人只在那女子面前站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觉周身乏力疲倦,一个个气虚的软躺下去。
黑衣人见状,蹙眉冷笑道:“原来竟藏在这里,倒也巧了……”又环视一周,见众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轻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语毕,便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物什扔掉,竟是个巴掌大的八卦盘,之后便再也不管众人,只任着那女子吸食人魂。
直等了好久,生人的魂魄全都吸食完毕,那女子依然无醒转迹象,黑衣人心下一沉,凛目道:“他究竟把你关在这里多久了……”说罢,便起身一跃,轻轻巧巧就悬在了半空,不待靠近女子,便起手捏诀,数道红光幽幽而起,直入女子百会穴。不多时,女子睫羽微颤,隐约有醒转迹象。
黑衣人目色不动,只加紧催动术法,企图将自身真气尽快传予那女子,等觉得差不多想收回真气传输时,一时间竟再也控制不住真气的流失,那女子仿佛如一只饿了许久的野兽般,贪婪的吸噬着男子的气血。
黑衣人心下大骇,待被女子吸食掉大半的气血时,只觉头痛欲裂,头顶两边有东西缓缓破皮而出……男子疼痛难忍,目龇欲裂,心下一恼,竟一掌朝那女子当胸拍去。女子立时被震到三丈开外,口中鲜血喷薄而出,溅了男子一身。
男子亦气虚而落,不待反应,便见那女子挟着数道金光冲天而起,然身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冲破禁制,往更远的地方飞,良久,许是痛极,许是怒极,女子竟再不顾一切,扬手幻出万道光波,双手一沉,便将光波朝四下里掷去,黑衣人见状,竟惊恐的喊道:“婉婉,不要!”此时的女子便如发了狂的野兽,哪里还听得进旁的声音,光波一出,一时间震得昆仑道上地动山摇,光华阵阵,黑衣人本就气虚之极,此时更是被震得差点散了元魂,周身亦再无丝毫力气,然眼见那女子将要飞升而去,一时间怒极的吼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语毕,竟强撑着提起一口气,尾随女子拾云而上,待与那女子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竟一把抓住女子的尾巴,女子始料未及,一时间受人牵制,使尽全力想将男子甩开,奈何那男子虽气血大失,法力早已流泻,却凭着一股韧劲,死死拽住女子的尾巴,不多时,女子终于狂性大发,仰天长啸,一个飞龙摆尾,生生将那男子甩出百步远。
男子精力不济,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眼见那女子便要飞升而去,闲暇里陡见昆仑门大开。
女子见状,立时朝昆仑门飞去,却兜头罩上一团紫光,两相冲击,砰然乍响,女子一时被震倒在地,气血凝滞,总算稍稍恢复了点神智,却发现,自己竟又被困在了紫光中,行动间,沉滞异常,而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紫袍玉冠男子,女子口中微动,竟不自觉的喊道:“昌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