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遥知是夜白

3、第 3 章

　　当两人回神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茶楼就要打烊了。

　　但须玄还拉着陆云不肯让他走。

　　“你刚来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去，不如就去我家小住几日吧！”须玄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个老爷子，脾气有些古怪，你别介意啊。不过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人却是很好的，不用怕！”

　　陆云到须玄家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位老人。

　　他须发花白，一身布衣，此刻正坐在躺椅上轻摇着蒲扇，似乎在闭目养神。

　　“嘘，我们偷偷进去。”须玄对陆云小声地说。

　　于是正当两人蹑手蹑脚地要进门时，忽然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还知道回来啊？”

　　他们转头一看，老人已经睁开了眼，眼神凌厉地盯着两人。

　　他看到了须玄身旁的陆云，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小朋友？”

　　“哎，阿爷，你这话说的。”须玄讪讪地笑道。

　　“阿爷好，我是陆云。”陆云礼貌地打了招呼。

　　“倒是比你有礼貌多了。”说完，老人白了须玄一眼。

　　“哎呀，这话说的。这是我今天刚认识的一个朋友，要在家里住几天。”须玄堆笑着。

　　“知道了。”说完，老人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阿爷，早点休息。那我们就先进去啦！”须玄堆笑着，躬身把屋前晒着干菜的扁收进屋里，和陆云一起进了门。

　　第二天清晨，两人起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出门了。

　　找了些吃食，须玄便带着陆云看自个人写的话本。

　　陆云又翻了一遍《小圆奇缘记》，赞叹一番，开始看下一本——《苍色修士》。

　　这话本大意是讲在某个城镇里，频频发生着尸体复苏，进而变为异形的姿态去攻击人类。尸体复苏以后，称为尸鬼，不仅会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而且还保留着人的意识。所以，为了生存，他们不断地去攻击人类，增加自己的同伴。而在这个时候，一位被改造过的尸鬼信念坚定，在尸鬼与人类的厮杀中，拯救着人类。虽然是尸鬼，但是人们更喜欢称呼他为“苍色修士”。

　　从这些话本中，看得出来须玄在话本上的天赋非常之高。

　　“最近还没什么灵感。”须玄托着腮，看着陆云，有些无奈地说道。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陆兄给我写几个字吧。”

　　他拿来一副笔墨，对陆云说：“你帮我写几个字，我看看能不能从字里找点灵感。”

　　陆云略一思索，写下了“十七”。

　　“‘十七’是什么？”

　　“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猫。”

　　“长什么样子？”

　　“一只黄色的小猫，毛茸茸的一团，性格很温和，喜欢和人亲近。在冬天的时候，喜欢贴着炉子睡觉，有一次差点烧掉了一层皮；夏天的时候，喜欢躲在北屋的角落里躺着睡觉伸懒腰，不管怎么摸，它都不会挠你。”

　　“哦——”须玄不知道在想什么，挠挠脑袋，说：“容我好好构思一番。”

　　于是，他便闷头不说话了。

　　这天，两人去布衣镇的各个角落逛了逛，回来以后就在院子里乘阴凉。须玄也没有出去兜售自己的话本。

　　于是，老爷子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他的孙子头一回没有乱跑，没有去茶楼，也没有去山坳里寻找灵感，而是乖乖地在等他回家——当然可能也不是在等他。

　　即使如此，老爷子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安慰。

　　但他面上不动神色，嘴里说道：“臭小子，今天倒是安分的很啊。”

　　老爷子进屋以后，过了很久，两人突然听到一声“臭小子过来！”

　　须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迷惑，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屋，留陆云一个人在看月亮。
　　随后，又是一声“陆兄你过来一下！”，是须玄的声音。

　　当陆云走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老爷子拿着那张纸条——“十七”。

　　“这是你写的么？”老爷子眯着眼，看向陆云。

　　“是的。今天须玄让我给他写两个字找找灵感，我就写了以前那只猫的名字。”陆云解释道，随后问：“怎么啦？”

　　“字不错。”老爷子放下了纸，笑着看向陆云。

　　？？？
　　此刻须玄满脸写着“这字很好吗？不是跟我写的差不多吗？”而且更可怕的是——老爷子看着这样的字，居然笑了——这显得我平时写的字有多烂啊。

　　此刻须玄心里思绪涌动，而陆云那一边，觉得老爷子可能随口夸了一句，没带谦虚，真诚地说道“字写得还行吧，也就能看的过去。”

　　刚想着这茬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但又听到老爷子八竿子打不着地问了一句：“以前学过什么没有？”

　　“阿爷教的，照着字谱练的。”
　　“不是问字。”
　　“哦。”陆云想了一番，说道“没有。”

　　要说会些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认得山里的植物，还有伤好的比较快吧。
　　于是，他补充了一句，“我生命力特别顽强，受了伤好得快。”

　　可能须玄并没有理解“受了伤好得快”指的是什么，到底有多快。如果亲眼见到了，恐怕也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根本不是常人会有的速度。

　　老爷子大吃一惊，似乎也听明白了：“真的吗？”

　　他一阵思绪翻涌，似乎想到了很多事。

　　片刻之后，他指了指门口，对须玄说道“我有些话对你朋友说，你先出去一下。”

　　须玄一脸“？？？”地走出屋门，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说道“你们聊，我出去看看月亮。”

　　当然他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去看月亮，因为他想不通有什么话他不能听，非要单独跟陆云说。

　　于是，他贴着墙，等着探听里面两人的对话。

　　老爷子背手而立，开口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久以前，就有人开始修习法术，想要飞升成仙。千百年间，修仙者众，但飞升者几乎无几。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修士，一心钻研阵法和符术。年纪大了，我就一直待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里。我一直以为，日子会像这样一直平淡地过下去，但是今天看到了你的字，我改变了主意。”

　　他抬眼看向陆云，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李卓阳，一个符师。”

　　什么是符师？

　　这是一种能画符念咒，将天地灵气凝聚成奇特符文的术士。

　　世间修习的术法千万，但极少能有做符师的。归根结底，符师的修行要比一般的修习难很多，即使能够花多年精力修成符师，最多发挥出自己的一点灵力，而极少有人能够以灵识画符，借用天地灵气，移山填海。

　　“你写的字里，有天地灵气。”李卓阳说道。

　　这就是他感到惊奇的地方。少年书写的字虽然普通，但一撇一捺，每一笔中都蕴含着天地灵气。而做一个符师，就需要借用天气灵气。

　　“而且，你说你有很强的自愈能力。据我所知，这是一种不死之力。”

　　李卓阳看着陆云，轻轻地说：“你愿意做一个符师，做我的徒弟吗？”

　　听完李卓阳的话，陆云摸了摸脑袋，说道“我......不是很想。”

　　虽然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但是陆云觉得，拯救苍生这种重任，并不适合自己。自己想要的一直是游历江湖，去人世间看看。

　　听了陆云的回答，李卓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险些岔了气。

　　“为什么？”李卓阳的好脾气快要保持不住了。

　　“我觉得不太合适。”陆云如实回答。

　　李卓阳皱着眉，有些生气地说：“不要你觉得，而是我觉得。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一个符师，那么你就是合适的！你好好想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人若是资质平平，求我都不会答应！给你一个晚上的时候，你好好考虑。如果明天还不答应的话，我就把须玄绑了，扔到海里去！”

　　陆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不答应，倒霉的是须玄，他不是李卓阳的孩子吗？难道不是亲生的？

　　“捡来的。”李卓阳甩下一句，转身拉开了门。

　　倒霉蛋须玄此刻正趴在门缝边，怎么都听不到声音。正有些着急的时候，“吱”的一声门开了，须玄正好对上了吹胡子瞪眼的李卓阳。

　　“阿......爷好，我刚......看完月亮回来了。”须玄挪着步子，麻利地溜了。

　　李卓阳没有搭理他，径自走了。

　　陆云站在窗边，望着一轮圆月。

　　按照道理，如果今天连夜跑了，不管须玄的死活，虽然不太厚道，但也不是不可行。

　　一想到须玄这位知己，他的内心又十分矛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清晨鸡鸣的时候，李卓阳左右一看，就没有在屋里看到陆云，不仅没有看到陆云，连须玄也不在。

　　他心里犯着嘀咕：“都跑了？”

　　还在想着什么的时候，他就看到陆云。

　　他身后跟着须玄，从远处回来，走到屋前，对着李卓阳恭恭敬敬地说：“师父早！我们刚从海边晨练回来。”
　　——个鬼。

　　昨天夜里陆云拉着须玄跑到了海边，看着涨潮，岸边一望无垠，连一只船都没有，甚至连可能出海的工具都不存在。

　　于是他幽幽地看了须玄一眼。

　　两人坐在海边望着清冷的圆月，看了一晚。

　　“晚上海风凉，可别着凉了。”

　　李卓阳落下一句话，转身的时候欣喜之色不易察觉地露在了脸上。

　　“我感觉阿爷刚刚笑了。”须玄挤眉弄眼，偷偷地对着陆云说。

　　于是陆云朝须玄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李卓阳跟陆云说“等到你的符足够厉害了，就可以出海了。”

　　陆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足够厉害，但还是很认真地学了。

　　而这两年里，须玄完成了新话本的创作——《猫的报恩》，认为如今这本才“最能代表他的实力”，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

　　这话本是须玄在一只猫的基础上写的。

　　他以陆云讲的“十七”为原型，听着陆云讲关于十七的故事，想象了一个关于猫的国度，讲述了一个女孩误入猫国度的故事。

　　于是山川精怪，山海村落的故事，都在这个话本里徐徐展开。

　　终于在两年之后，须玄写完了这册话本。

　　而陆云——在布衣镇待了两年之后，李卓阳终于同意他可以出师了。

　　他摇着扇子躺在藤椅上，满意地看着陆云。

　　陆云照着自己的样子，做了一个人偶，出海的时候当了船夫。

　　那天，须玄哭得有点伤心，被李卓阳责骂了几句。

　　临行的时候，李卓阳还私下嘱托了他三件事。

　　“臭小子，别死啊，等你回来！”

　　“知道了——”船早已远去。

　　在陆云十九岁的那年夏天，他坐船向西北方向出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