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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千鸟山往北走,是连绵的山峦。

      陆云走了很久的山路,察觉到太阳就要沉没在西边山头的时候,已经有些饥肠辘辘了。由于人迹罕至,这里的山路非常难走。走了许久,他看到小路旁有一颗果树。树梢上挂着鲜红的果子,在陆云眼里,特别诱人。

      于是,他走上前去,试着摘了一个。

      许是走的太久,他有些疲乏,腿脚也有些酸软,因此总感觉有些绵软无力。

      林间的风带着一种深沉的花草香,还有一种潮气。

      而他摘下果子的时候,他感觉右腿上有一点凉。他低头看去,发现了一条头部成三角状的野蛇“滋滋”地冒着凉气,吐着红信子。而自己的右腿上,出现了红色的小块,似乎刚被这条没眼力见的毒蛇咬了一口。

      对,是一条毒蛇。

      在山里住了十多年,看一眼,他便知道这是条毒蛇。许是把这棵果树作为了自己的领地,本来他是可以躲开的——但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什么可以吃的,他此刻饿得有些发晕了。

      但他还是很快地一伸手,掐了蛇的七寸,抬手一甩,扔到了远处山林里。

      做完这一切,他便感到一阵困乏和麻木,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查看了自己的伤口。伤口已经没有了,只留下红色的一点,微乎其微,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他从小便是这样,伤了哪里很快便好了——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擦伤了手臂,红红的一片,当他跑到林阿爷面前给他看的时候,手臂的皮肤光洁如玉,哪里哪有什么伤口。这样几次之后,他就有些习惯了,自己体质有些特殊,一旦受伤,伤口很快便能愈合。于是林阿爷笑着调侃他,“受了伤赶紧给我看看,要不然伤口就愈合看不到了。”

      他起身擦了擦掉落一旁的果子,轻轻咬了一口,饱满的汁水便溢出来,流进了嘴里。果子的味道不错,不仅能解渴,还有一丝香甜充斥在口中,冲击着味蕾。

      于是陆云便摘了一些,放进了随身的包裹里。

      晚上他便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歇在一棵苍青的树上。

      清晨的曙光透过树叶斑驳地照在他脸上时,他醒了过来。

      行走在山间,他见到了很多走兽。先是一只黑色的野猫,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出现在了一颗老树旁。它听到动静,警觉地一闪,躲到了树后。眨眼之间,它跳上了树梢,幽亮的眼睛打量着陆云。

      陆云停下来,一动不动地仰视着它。野猫探出爪子,将树上的一只青色果子拍向陆云。他抬手一接,咬了一口,顿时嘴里一阵苦涩。

      “咦,小猫咪,怎么给我酸果子吃。”他无奈地朝野猫笑了笑。

      野猫原是盯着他看的,听到他说话以后,宝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随即它清叫一声,继而转头跳下,树影间叶影摇曳。倏忽之间它便不见了踪影。

      它让陆云想起了那只以前时常来道观的“十七”。

      那是一个冬天,一只黄色的小野猫,误入了守一观。陆云看着野猫,很是热情,煮了一条阿爷早上钓来的小鱼给它吃。

      一开始,它害怕地不敢靠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陆云就远远地蹲着看它,一动不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它。渐渐地,它壮着胆子,挪着小步子,走到煮好的小鱼旁,一口一口地吃起来,而它的身体还是有些发着抖。

      等到全部吃完的时候,它舒展着身子,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圈,朝着陆云走去——当然,也有可能是朝着陆云旁边的炉子走去的。炉子里装着烧红的炭火,是整个屋子里最温暖的地方。

      于是,陆云第一次撸到了小猫。

      那以后,小猫隔三差五地便会到守一观拜访,后来索性,它就在守一观住下了。

      而它第一次来的那一天,是腊月的十七。所以陆云就给它取名“十七”。

      它时而在院墙上躺着晒太阳,时而跳上后院庭中的桂花树,看着来往忙碌的老少,时而就在廊下,跟陆云大眼瞪小眼,“喵喵”地叫着。

      十七慢慢长大,而某个时候开始,它就一门心思往外跑了。

      夜晚的山林间,可以听到野猫的鸣叫声。而十七回来的时候,受了不少伤。陆云心疼地给它清理伤口,给它吃刚烧的小鱼,但十七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那几天之后,十七就开始越来越瘦弱,后来,在某个秋天,它就不见了。

      那么小小的一团,说不见就不见了。

      可能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所以不来这里了。

      小时候的陆云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每个生灵都有它自己的路要走,都会有一个命定的归宿。”这是林阙尘跟他说的。

      那个时候他还不太明白,但是在山岭间,看到那些形态不同,颜色各异的小野猫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懂了。那是他第一次经历“离别”。

      几天里,他在山溪边时,曾看到过几只鹿。那是黄昏的时候,森林里笼罩着薄薄的雾气,远处有高耸入云的雪峰,前面是开了一簇簇野花的草滩。几只鹿就在流淌的泉水边上。它们头上有一岔岔立着的犄角,眼睛是褐色、亮闪闪的,细长的脖子,直立的腿,看起来真是灵动美丽。

      它们看起来胆子很大,上前亲吻了陆云的手,在溪水边嬉戏的时候,溅起亮闪的水花,就像是——山野间的精灵。

      走了很久的山路,陆云看到了很多与千鸟山不一样的风景。他看到了从没见到过的翠松和奇石,叫不出名字的山禽走兽,还有越来越近的海平面。

      当他第四天清晨从山下走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一座城镇。

      这是海边的一座小城镇,名叫布衣镇。说是城镇,其实它更像是与世隔绝的几处村落。过海来此的人少之又少,因此极少可以看到外面的人。

      所以当陆云走在街上的时候,吸引了很多目光。

      街上来往的人不多,都是在买卖一些生活用品,像是一处集市。

      “俊小伙!”陆云似乎听到有人尖声喊他。

      他转头望去,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向自己招手。看那装束,还有旁边“问卦算卦”的幡旗,原来是位算命先生。

      他走到摊子前,看到桌上摆着一副笔墨,竹签、晃签筒、木格子、铜钱等也都是一样不少。

      “敢问高姓大名?”
      “陆云。”
      “贵庚?”
      “十七。”

      “陆少侠,我看你颇有眼缘,要来算个卦吗?”仿佛铺子终于开了张,算命先生显得有些期待。

      看陆云有些迟疑,他急着补充道:“我可是布衣镇算的最最准的先生,错过我这里可就没有啦。”

      陆云来了兴趣,刚要答应,只听得一声粗犷的男声:“咱这布衣镇也就你一个算命先生,谁跟你去比。”

      循声望去,原来是隔壁铺子里的屠户,他身材粗犷,正在收肉摊,听到算命先生的话不禁插了一句,“再说了,算的准不准,也不是你说了算。上次我女儿出生的时辰,你不也没算准。”

      算命先生一拍桌,有些生气地说道“王启,你拆什么台!这跟那能一样吗!别老是张口闭口就是那事儿,算时辰哪能算得准!”

      “......”

      两人一来一往地竟然开始吵起来了。于是陆云脚底抹油——麻溜地跑远了。

      等跑了一段路,拐了个弯,直到再也听不到两人的争吵声时,陆云停了下来,抬头就看到了一家写着“静心轩”的茶楼。

      小时候的故事里虽然有茶楼,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于是,抱着一分好奇,他走了进去。

      茶楼里一楼几乎满座,只听得有人在说书:

      “......这李大侠得了王家的千金,两人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王老爷很是高兴,有这样的乘龙快婿,岂不是美哉?于是不日两人就了成亲。而成亲之后,王家千金更是为李大侠诞下了一个白胖小子......”

      这厢说完,那厢又开始了:“......书生进京赶考,途中大雨进庙躲雨,却碰上了崔家小姐。那崔小姐与书生一见钟情,而后崔小姐让丫鬟红娘传信,两人书信相传,感情更是与日俱增......”

      茶楼的客人似乎都喜欢听书,一个听完接着一个,也不停歇。于是陆云上了二楼。二楼分左右两边,左边是散桌,右边是包厢雅座。散桌三三两两地坐了些人,或闲谈,或看景,很是惬意。
      于是,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落座,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位小哥,看话本吗?”当他回神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身宽袍大袖,眼神里满是殷殷的期待。

      “什么话本?”陆云好奇地问道。

      少年坐了下来,先是简单介绍了自己:“我叫须玄,是个写话本的。”然后指着几本书册说:“这些话本,都是我写的。”

      他把书册列在桌上,翻给陆云看。前面几本的封面上,分别写着《小圆奇缘记》《苍色修士》《云居修士的红尘情缘》等。

      陆云正要去翻看后面几本,须玄眼疾手快地将《云居修士的红尘情缘》抽了出来,塞在袖子里,随即解释道:“有些是我早年的作品,惭愧惭愧。”

      他把最上面一本《小圆奇缘记》翻开,对陆云说:“这是我最新写的,比较能体现我现在的实力。”

      这是关于一个叫做小圆的少女的奇妙故事。它讲述一个身为少女的小圆如何用自己和同伴的力量打败黑恶势力,拯救世界的故事。

      话本并不长,陆云看得很是认真,不一会儿就看完了大半本。

      “这话本可真有意思。”陆云不禁感慨道。

      他抬头看着须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你可真厉害。”

      看到有人欣赏自己的作品,须玄顿时感到无比的欣喜。他对眼前这位有些俊俏的少年本就有些好感,闻言更是感动。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激动地说:“知己啊!”

      他拍拍桌上的话本,开始滔滔不绝:“那些说书的讲的,我都听厌了!不管是游侠还是书生,都是找个美丽女子成家生子,很是艳俗——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话本里既应该联系着生活,又应该高于生活。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女子便不能做话本的主角呢?我认为,女子与男人应当是同样的。一个女子,不管她样貌美丑,家世如何,她首先是她自己,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或者是谁的娘亲。你能明白吗?”

      陆云连忙点头。

      “所以,我就想写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女子如何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本事。就像是真实存在似的。她说的话,做的事,都在我的心里演绎着,而我把它写了出来,仅此而已。”须玄说道。

      “哇,你真的好有思想!”陆云不由感慨道。

      须玄看到陆云的反应,高兴极了。

      他总说些其他孩子听不懂的话,写一些其他孩子看不懂的话本,自然也不喜欢跟其他孩子玩。比起那些小屁孩,他更愿意去跟大一点的人打交道,说一些自己心里想的事,但是这些长辈的想法也是和他不同的。

      因此,须玄心中激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说了很多,从写话本到世上发生的事。

      从山川到大海。
      从仙岛到仙人。
      从村里的人到世外的人......
      而陆云也觉得,须玄是个很奇妙的人。

      他虽然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却知道那么多事情,还能写出这么特别的话本。

      他回想起以前,兄长林阙尘,总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说话也是有些冷冷的。

      因此他从未和兄长说过这些,有些心里话对着山岚说,对着“十七”说,但是都没有得到这样的回应。

      而须玄,在辗转多次被嘲笑被挖苦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理解自己,欣赏自己话本的人。

      他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知己。

      于是这天,他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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