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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Ⅰ ...

  •   八年后。

      凌沧白舸区纪年1940年,凌沧综合区纪年845年。萘国干干城,钟楼军营。

      下了一夜的雨,半山腰里都横着雾气。滑腻的苔藓在钟楼的瓦片上敷上一层积年累月的苍绿。墨绿色的苔虫伪装成苔藓,在瓦片上慢慢蠕动。雨水慢慢顺着苔藓和苔虫的缝隙落下去,落下去……

      “啪!”

      瓦片上雨水四溅,苔虫碾碎。

      “站住!”

      “啪啪啪!”脚下的白冰鞋清脆的敲击在瓦片上,宽大雪白的沧浪服被甩在身后,迎风飘扬。
      对面一到五楼还有钟楼的场地上都有士兵持枪瞄准,几个土黄色军装的士兵从五楼伸手去够楼顶的瓦片,长满茧子的手指发白,死死握住滴水的瓦片,一发力,握了一手苔藓和汁液粘稠的苔虫,一滑。

      “妈的,这么滑白鬼怎么上去的?”一人骂了一声,抬枪射击,瓦片分分在白舸安脚下炸来,雪白的粉末带着糊味向四处炸开。

      白舸安矮身一滑,瓦片上水和苔藓被划成两道晶莹剔透的水扇,露出藏黑色的瓦片。一手按住瓦片,白舸安抖开沧浪服,如即将飞起的白鸟,飞身一跃——

      “砰!”

      一颗子弹措不及防的穿透了他的肩膀,白舸安踉跄向前了一步,子弹沾着白色的粘液向前飞去 。白鸟飞起了一半,便如同断了一只翅膀般,直直向下坠去 。他在半空中快速变换身形,身子一旋,一只银色的狐狸翻身滚落在地上。

      再下一秒,他的后颈肉便被捉起,短短的四个爪子离了地。

      一个月后。

      “谢谢清川小姐!”

      狐狸两只冰冷的前爪被提着,被迫直视面前的女人。

      清川小姐是清川的妻子,和现在提着它的伊宁一样,都是部队里的医生。

      清川小姐是个重感情的人,伊宁见过她每次睡觉前都会对着丈夫清川大哥的衣服说一声“晚安”才睡。清川小姐忙了一整天,此时正忙着给丈夫缝平安袋。听闻此声疑惑的抬起头来。

      伊宁尴尬的松开一只手挠挠头,白舸安逮到机会扭着腰来了个360度翻转,成功打开那只扼住住咽喉的手,落到了地上。伊宁也没再去逮他,只是和清川小姐一起看他:“其实……您给我的药,一些用在狐狸身上了。它当时伤得很重。”

      清川小姐“啊”了一声,道:“没什么好自责的,一点药,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大局势了。”

      白舸安趴在医疗箱上伸懒腰,嗯,虽然是重了名,可这叫伊宁的小孩瘦的皮包骨头,晚上床都嫌他硌得慌。皮肤又暗又粗糙,头发也暗淡,活活就是泥水里撒了欢刚回来。浑身上下就两个大门牙亮的跟通了电似的。

      啧,哪里比得上白舸宁。

      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听说这只狐狸叫的很媚。”

      白舸安抬头,正好看见两个人的视线都粘液似的粘在他身上,清川小姐捂着嘴笑着轻声说道。伊宁害羞低着头道:“还好,小白白它怕生,不怎么常叫。”

      曾经一米八的小白白别过了脸。“啪嗒”,清川小姐扔过来一个和婆婆。

      是真把他当狐狸看了。看着逗狐狸的零食,他发誓,他就是死 ,从这里跳下去,他也不可能……
      伊宁把和婆婆塞到了他嘴里。

      他闷头咬开和婆婆,外面是一层米饭,里面是肉,加了茶叶。肉小小的一粒一粒的,咬起来很有嚼劲,是晾干的苔虫。想来是清川小姐自己就地取材做的。

      真香。

      到了钟楼军营一个月,虽然天天被伊宁锁在笼子里,可是浑身倒是胖了一大圈,皮毛都脏的油亮了。

      “嘿,花姑娘,花姑娘!”

      狐狸跳上了窗。咬着和婆婆的伊宁和清川小姐也探了过去。来的是一辆装军械的卡车,后面松软的泥地上是四道辙痕,士兵冲上去,泥水四溅。
      清川小姐哑然片刻,拉了拉伊宁:“别看了。”

      伊宁正要回头,吵嚷声却止了,伊宁眼睛里却措不及防的映入了一只拨开帘子后半扬起的手。

      白皙,纤细而柔软,指尖涂着红豆蔻,仿佛是在雪地里被不小心冻红了。长长的假指甲上镶着金边,长长的流苏铃铛如金石相击,叮叮当当。

      一个士兵擦了擦手,走过去牵住那只手,一个红衣女子探出头来,跳下车。她衣衫宽大,窄腰细腿,看不清眉目,只见黑发如丝绢般细腻浓稠,丝丝缕缕的,如轻盈的裙摆一般在风中飞起。她另一手还抱了一只琵琶,那士兵想过去拿,女子轻拍开了他的手。

      周围的士兵一阵哄笑。

      似有所觉,女子忽然抬起了头,眼波流转,正对上伊宁的眼睛。

      烈火红唇,眼尾微挑,好似轻笑。

      伊宁猛的低下了头,只觉得脸上发烫,捏着手坐了回去。清川小姐叹了口气道:“那是洛神楼里的三个顶红的歌妓,你见的这个,是洛神楼里的头牌,叫惊鸿。余下的两个,一个叫回风,一个叫流雪。三个人里就流雪不卖身。”

      “啊……”伊宁无意识捏着鼻子,不好意思抬头。

      清川小姐笑了:“被女人迷倒了也正常。你还是个小孩子。当年清川为了追我可是差点把头发烧光。”

      伊宁好奇的抬起了头,清川小姐目光温柔,笑着解释道:“当时在遂本……”

      门被敲响了。

      “忠和副师长让你们过去一个。”

      清川小姐还拿着针线,伊宁赶紧站起身来背上药箱:“麻烦带下路。”

      在广袤闷热的萘西雨林,打不死却也融不进凌沧社会的航海时代外邦人的后代苟且在曾经属于他国的陌生领土上。

      萘国,一个主权不完整,经济依赖海外市场严重,语言不统一,连历史都东拼西凑的小国家,能存在已经是奇迹。

      干干城在萘国不是什么大城市,更比不上凌沧的那些小县城。八年前,在烈国诱骗下,萘烈结盟,对抗凌沧,叫嚷着主权独立。凌沧掠夺了萘国的文化,萘国的资源,主权,人口,基因,所有对凌沧有利的东西都被肆意搜刮。凌沧赐予了萘国廉价食物,资本,一套完整的,可借鉴的政治制度,辅助稳定社会秩序。在收集基因的同时,凌沧帮助萘国构建了坚固的医疗体系,在文化渗透的另一面,萘国的教育体系完整而有效。但双方关系一紧张,资金,医疗,教育,经济水平大幅下降。
      三年前,烈国占领萘国的第一个城市就是这个沿海城市,干干城。两个月前,萘国亲凌领导人上台,凌沧重新接手控制萘国的烂摊子,随着凌沧极度不满之下蚕食的萘国主权,烈国军队也节节败退,终于又几乎快退回了起点——干干城。

      而第二师的二把手,忠和此时就仰面躺在木质的浴缸里,静静的看着挂在胸前的吊坠。吊坠上,一个穿着烈国传统服饰的少女静静的坐在藤椅上,羞涩而温顺的半垂着头,隐约能看到她耳垂上的痣。她的膝盖上却放着一把长刀,少女细小的双手放在刀身上,仿佛在抚摸着什么圣物,脸色虔诚而朴实。

      伊宁听人说过,那是忠和的唯一的妻子,在与他新婚后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割腕自杀了,目的是让他安心打仗,不要挂牵在烈国本土的自己。后来被追为烈妇。从战四年来,忠和再也没有谈过自己娶妻的事。

      忠和块头不大,腰肢精瘦,浑身的肌肉却充满了爆发力,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月白色的伤疤。他的左臂上有个弹洞,已经愈合了,这次来是让他拆绷带的。伊宁跪在浴盆边小心翼翼的一圈一圈揭绷带,一边的侧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和伊宁差不多大的少年冲伊宁笑了下。伊宁眨眨眼表示知道了。伊宁忽然感觉背后蹭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用余光一看才看见是自己忘了把小白白锁起来,狐狸跟在他屁股后面跟过来了。

      门吱呀一声,一个士兵走了进来,站好,行了一礼,道:“大盛皇帝万岁!”

      忠和放下项链抬起头来,点点头:“皇帝万岁。”

      “副师长,第三师有人员撤过来了,请问副师长打算怎么安置?”

      忠和沉吟片刻,一抹阴暗从瞳孔里爬上来:“你问过师长了吗?”

      那个兵站的笔直:“英正师长不在!”

      忠和冷冷笑了,锐利的目光肆意的打量站的笔直的兵,仿佛看小丑一样:“他不在?”

      兵沉默了一会儿,沙哑的大声道:“是!”
      忠和坐起来的身子歪了一下,伸手捞起了放在衣服上的枪:“你再说一遍?”

      兵不说话了,咬住了下唇。忠和打开伊宁,视线穿透了那个兵,几乎要把他钉在墙上:“我数三下,小心你的命。”

      “一,二,——”

      门又是吱呀一声,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走了进来,光溜溜的头皮:“哎呦,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还动枪动武的?”

      伊宁大松了口气,因为这个人就是英正。
      英正不算老,胖乎乎的看上去和蔼可亲。忠和冷笑着看了英正一眼,扔下了枪。英正笑道:“这才好嘛。”

      说完招呼了伊宁下,笑眯眯的揉了揉伊宁的头顶:“小孩,长了不少啊。政府承诺了,今年开新节咱就能回家了一趟了。”

      伊宁很是喜欢英正,但也不敢乱撒欢,只是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英正扫了眼,正好看见白舸安。愣了几秒,他顺手把白舸安抱起来撸了两把,笑着问:“哪里来的?摸着还怪顺手。”

      被活活咸猪手的白舸安不敢做的反常,心却提到了喉咙口。只听见伊宁道:“我再后面山上捡的。”

      大松一口气。

      英正又揉了揉白舸安的耳朵,把他放下,说要亲自给忠和解绷带,把伊宁和狐狸放了出去。

      那个趴在门外看伊宁的少年跑了过来,拍了伊宁一下,紧接着就被伊宁怀里的狐狸吸引住了,抱过来使劲撸了撸白舸安的毛,幸福的蹭了又蹭,白舸安一身银色的毛硬生生发了黑。伊宁赶紧把白舸安抱回来,少年看向白舸安的眼睛难掩喜欢:“两个人又是神仙打架了,英正这狗贼从来都不安好心……这狐狸你卖么?感觉肉很……”

      伊宁慌忙把狐狸摁在怀里,连连摆手:“不,不卖。”

      少年道:“肉归我,皮毛归你。我多出点钱无所谓……”

      白舸安的狐狸头贴在少年单薄温热的胸膛上,能听见少年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少年的一截手腕露在白舸安嘴边,不知怎的,白舸安张了张嘴,真像条狐狸一样,舔了那里一下。

      舔完白舸安就愣了,伊宁僵了下快速把手腕拿开了。

      少年肩上还背了条步枪,手上全是茧子。他把步枪往上背了背,不管伊宁理不理他,笑嘻嘻撞了下伊宁:“玩玩去?听说来了几个妓女。第三军队的军妓也到了。你看——”

      伊宁低着头,只是走路,把少年扔在身后:“不去。”

      少年皱着眉头嗤笑了声道:“萘国人而已!”

      伊宁恼羞的低喝:“二郎!”

      二郎笑嘻嘻的抱着肩:“嗯?你爷爷在呢。”
      与伊宁孤身沉浮没人靠不同,二郎是忠和带过来的,他姐姐便是忠和的妻子。二郎把手伸到伊宁鼻子底下,打了个响指:“你不去,真不去?你不去我走了?”

      伊宁闷头走路,心不在焉的掰着狐狸嘴。直到脚下一绊,差点连人带狐狸摔一地,才反应过来。

      身材高大,皮肤蜡黄的人毫无形象的侧躺在地上,头发长久的没有剪,也不洗,一缕一缕的黏成一块。他浑身酒气。伊宁怔了下,蹲下来扶他,把人翻过来。那人自右脸眼下到鼻梁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眼皮浮肿,左眼眼尾一颗泪痣。白舸安只看了一眼,只觉得略熟悉,又头晕想不起是谁来。那个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了伊宁,却忽然暴起,按住伊宁的身子死死按进了怀里。伊宁挣扎着道:“醒寐,我是伊宁!”

      那人迷迷糊糊的大着舌头说什么,眼泪从眼尾淌下来,打湿了一片土地。白舸安却听懂了,这是凌沧通用语——“别把花插在枪口上”。

      白舸安瞳孔骤然缩小。

      不错,就是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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