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狛枝

4、第 4 章

　　一大早的就又是跟踪狂，又是调查公司，又是侦探的，当班的警察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还是悬疑向的，但等顾瑱展示完手机上的照片，当值的警察立马找回了现实感。

　　他请张美和填写一个表单，然后用电话喊来技术上的同事，借用了顾瑱的手机。

　　拼人像拼图和对比前科人员要花上一段时间，当值的民警让张美和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卫野看了一眼民警的名牌，他姓张。

　　之后技术科的警察来告诉他们对比数据库的结果，顾瑱拍到的那名男子的确在前科人员数据库里，他叫梁平，早先几年，他因为跟踪妇女、入室盗窃蹲过牢房，但因为偷窃财产价值不大，过一阵子就被释放了。

　　虽然顾瑱的确找出来了跟踪者，并证明这不是张美和的疑心疑鬼，但目前梁平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让警察把他抓进来，如果是抓到他实行犯罪的场面还好说，但跟踪这件事，如果他只是跟在身后，而没有造成更具体的危害，警察就算把他抓回来也只能口头批评教育。

　　张美和对此表示理解，她会回去跟丈夫好好商量一下。至少已经知道了跟踪者的真实面目，她在派出所门外跟顾瑱把剩下的钱款结清。

　　卫野不小心瞟见上面的数字，身体比脑子更快的把话送出了口头。

　　“器材销售工资收入这么高吗？”他话说的很小声，近乎耳语，但还是被张美和听到了。

　　她脸上露出微笑说，“我老公是销售里的头部，而且最近快升职了。”她用有点害羞，但又忍不住想炫耀幸福的口吻说道，“不过因为我家里还请了钟点工，所以开销比较大，而且孩子再过几年就要上学了，不能不为他多存点学费。而且我请侦探调查的事情还没跟我老公说，是瞒着他的，每月的生活费又是固定的，我要乱花生活费的话，我老公立马就知道了。”

　　“那费用是怎么…？”

　　“是我偷偷打工的工资，别让我老公知道哦。”

　　卫野傻眼的看着这位太太一脸这是个秘密的娇俏表情，对着顾瑱挤了挤眼，然后挥手离开的背影。

　　他马上抬头看顾瑱的表情，顾瑱低着头看手机，“啊，超时了，”他口里嘟囔着，“不过超了五分钟，就多收我一个小时的停车费，卫野，找找附近有没有餐厅，我们吃完饭再回去。”

　　“哦哦，我这就看，”卫野打开手机上的周边美食app，在上面搜索评分较高的餐厅，有一家顾客满意度是五颗星的中餐餐厅离派出所很近。

　　“要不就去这里？”卫野举起手机给顾瑱看，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去过饭馆，只在生日时去过肯德基，但那是小时候了。

　　顾瑱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后，称赞他，“好眼光，我们就去那里。”

　　但到了地方后，卫野就后悔了。

　　门口有门童开门，还铺着地毯，进去后有服务生接过脱下的外套，询问有没有预定，是几位客人，餐厅里还放着古典音乐，但卫野也只听的出是个钢琴在弹。

　　他本以为是音响播放的，但在得知两位客人没有预约过后，服务生引他们去空座的路程中，卫野看到真有个钢琴摆在餐厅的一角，后面坐着一个穿西装戴领结的男人在弹奏。而且周围也很安静，没有人大声说话，服务生的声音也是柔和细语。

　　卫野心里突然有点发虚，他放轻脚步，怕发出脚步声惊扰了餐厅里的气氛，但其实他完全是多虑，因为地上铺着地毯，就算他再用力点踏步，也不会发出脚步声。
　　“瑱哥，”卫野拽拽顾瑱袖子一角，怕被服务生听见，尽量放轻了声音在顾瑱耳边说道，“我好像选了家特别贵的餐厅，要不换一家吧？”

　　顾瑱不以为意，“我饿了，就这里吧。”

　　“可是……”

　　“放心，不用你付钱，”顾瑱说，“请个小孩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卫野刚想吐槽他之前还不忿停车场多收他一个小时的停车费，走在两人前面的服务生就停下脚步，请他们就坐。

　　不知道是否他神经过于敏感，卫野疑心刚才的话都被这个服务生听去了。在服务生离开之前，他一直不好意思抬头跟人对视。

　　离开的服务生带着菜单又回来了，顾瑱接过来，没让卫野看，然后念了一溜串菜名，舌头居然没打结。

　　“贵吗？”卫野问，毕竟只有顾瑱看了菜单。

　　“不要紧，等会付账的时候，我给你使个眼色，咱两就分头逃跑，千万别被抓住了。他们这安保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又高又壮，你小心点。”

　　这话是认真的吗，卫野想问，却见服务生端来了赠送的点心，便又把话咽回去。

　　顾瑱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顿饭卫野吃的一点都不踏实。

　　他想着万一呢。

　　中间顾瑱起来去了一次卫生间，卫野坐在椅子上，后面就站着等待传唤的服务生，他眼巴巴的瞅着顾瑱离去的方向，心想对方不会抛下他，借着去卫生间的名头逃跑了吧，在看到顾瑱回来后，他松了一口气。

　　“好吃吗，这里的厨师是从米其林挖来的，”顾瑱忽的这么问他，卫野微笑着点头，实际上他什么滋味也没吃出来，一个是因为后面跟监视一样站着的服务生，还一个就是因为担心吃完饭后付不起钱。

　　不过顾瑱刚收到一笔佣金，卫野见识过那串数字，应该不用自己担心吧，可这个人连停车费都斤斤计较，看起来不像个经济宽裕的主儿，卫野脑洞大开，给顾瑱编了很多经不住推敲的身份背景，就听到顾瑱说起早上跟踪的那档子事。

　　说起来——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人的？”卫野咽下嘴里的小羊羔肉问道。

　　“因为你啊，”顾瑱的语调懒洋洋的，“那个人是惯犯，隐藏的挺好，他也没从一开始就跟着，而是在委托人每天都在固定时间去的菜市场里守株待兔。”

　　“多亏了你那出蹩脚的表演，那人被你逗笑了，然后就被我看见了。你是怎么想到故意装犯人这招的，知道我在后面跟着了？”

　　卫野第一反应是这人在夸他，但在看见对方脸上揶揄的神情后，他就知道不可能了。

　　卫野低下的脸庞通红，自己初次的表现可真够糟糕的，他想着，脑中再次回忆起被委托人喊做变态时的惊愕，不过以结果来看，他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如此安慰自己过后，卫野恢复了平常心。

　　两人都吃完饭，顾瑱率先站起来，往外走去。卫野刚想提醒他忘了结账，但走道上的服务生居然也没说什么，难不成对方没发现。

　　卫野的心扑通扑通的，连忙追着顾瑱的身影跑过去，“瑱哥，结账……”话一出口，就见顾瑱板正了神色，嘴唇不动，用细入蚊蝇的声音说：“嘘，神色自然点，就这么走出去。”

　　难不成是吃霸王餐，卫野脸色都变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想象着要是被发现了会被安保揍几拳。

　　在他们走到快门口的时候，“等一下，”有位服务生喊住了他们，在这一瞬间，卫野感觉自己好像在云霄飞车的最高点被甩出了座位，但服务生叫住他们，只是为了还顾瑱的外套。

　　对哦，进来的时候瑱哥脱了外套给服务生，人家过来还也很正常。

　　走出餐厅，顾瑱笑道，“你看，我说没事吧，走，我们去取车。”

　　卫野没动，但他怕门童听到，还是往前赶了几步，然后追上顾瑱，一把抓住他的外套说，“消费是多少钱？”

　　他第一次来这种餐厅，对具体要花多少也没个概念。

　　“怎么，你想回去付钱？他们没发现是他们自己倒霉。”

　　“我之前打工攒了些钱，”卫野说，“不够的话，我再问朋友借点，但我只付自己那份。还有，我想从你这里辞职。”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又不是没钱，但他们自己没问我有没有付账就让我们走了，这是餐厅的问题，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了，他们选服务生应该再严谨点的。”

　　卫野感到一阵失望，可能是他一开始期望值太高了吧，想来会开调查公司踩着法律底线做事的这种人，也不能事先考核一下他们的道德水平。

　　卫野因着生活经历的关系，对老实上班领薪水的这些人共情程度非常高，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劳动赚的辛苦钱。就因为像顾瑱这样见缝插针赚便宜的行为，有可能会使负责他们那桌的服务生失去他好几个月的工资，如果他家里有孩子要养呢，没有工资要怎么度日。

　　越是从小事上，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卫野觉得自己跟顾瑱应该相处不来了。他甚至对调查公司这个行业留下了坏印象。

　　“行啊，我同意你的辞职。”顾瑱手插兜里点点头，“你既然想做好人，何不自己去前台问。”

　　卫野点头，“那我自己去问。”

　　再次踏入那个宁静优雅的空间，卫野比第一次紧张更甚，他刚走进来就后悔了，也许刚才直接走了会更好，说不定他根本付不起在这里吃饭的价钱，万一他们要自己连顾瑱那一份的钱也付了该怎么办，万一他们联系老妈呢。

　　“您好，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过来招呼的服务生有些面熟，但卫野的头脑一片空白，话脱口而出，“呃，之前我好像忘记付账了，你看，我们消费了多少呢，我是来付我自己那份的，我同桌吃饭的那个人没有付钱就逃走了，我也是……”

　　卫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下他们应该不会叫来安保揍我一顿吧，他慌乱的想着。

　　“对不起，您说什么？”服务生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困惑，“跟您同桌的哪位先生在中途就结账了。”

　　卫野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脑中仿佛亮起一枚灯泡，“那次卫生间。”

　　服务生虽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脸上还是挂着亲切又耐心的专业微笑。

　　卫野走出这家餐厅第二次，刚才他全程几乎都在发抖，服务生在他走出去后跟同伴笑着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在谈论关于他的事情。

　　顾瑱明明付了钱，为什么还要骗他说自己没付钱呢。难道说这是一种道德上的测试，因为在调查公司里工作，难免会知道很多别人的事情，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带给客户不好的影响就不妙了。

　　卫野自觉想明白了这一点，抬头在附近找顾瑱的身影，可顾瑱并不在周围，卫野去停车场，发现顾瑱的车也开走了。

　　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那个人根本是想让他自己主动提出辞职，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最受不了什么，不知不觉间，已然让顾瑱看透了。

　　“我来应聘。”

　　“我们这里不招人。”

　　“我还欠你饭钱。”

　　“我请你的，不客气。”

　　“你还没付我工资。”

　　“就做了一天，要什么工资，”顾瑱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头看了拄在门口的卫野一眼，“再说了，一开始表明愿意打白工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这话曾经是说过，卫野望天，想不到更多能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沉默半天——

　　“我不能让你白请我吃饭，我要还你钱，但我现在没钱，让我在这里打工抵作饭钱吧。”

　　又绕回来原点。

　　“不需要，都说了我们这里不缺人了，而且，你好像没有成年吧，这位同学。”

　　“差两个月而已。”

　　“差一天，差一秒也不行，我们这里就算招人也不招未成年，楼下有招发传单的，这活倒挺适合你。”

　　一连几天，卫野都厚着脸皮泡在顾瑱的地盘，有客人的时候，他主动自觉的回避，等客人走了，他又回来软磨硬泡。

　　“你不要以为可以仗着年纪小，就能肆意妄为了，再来烦我，我就揍你了，就算你哭着去验伤也验不出来。”顾瑱阴沉着脸说。

　　“不是，你看新闻了吗？”一大早，卫野风风火火的举着手机来找顾瑱，顾瑱好像刚睡下，脸上挂着两大黑眼圈。

　　“神经，谁一大早看新闻节目。”

　　“不是央视的，是小报，你看，这个带着全家自杀的人是不是上次的客户，叫张美和的那个全职太太。”

　　顾瑱的瞌睡一下子就飞走了，他可以说是用抢的，把手机从卫野手里拿走。

　　本地的花边小报上一般写娱乐明星的八卦比较多，这次却分出了一小版块内容来报导一起刚发生的灭门案——用词有些夸张过度了，因为这一家人刚被送往医院，现在还是生死不明的状态，媒体为了吸引眼球，先把人给定了死刑。

　　新闻里登着现场照片，但根本看不出是谁，但新闻里写的家庭住址倒是对上了。

　　顾瑱把手机还给卫野，然后用拳头压了压着自己脖子后面疼的地方，他昨天通宵工作，暂时压制下去的睡意又泛上来了。

　　“是意外吧，”他把手机拍在卫野胸口还给他，打着哈欠说，“我现在回去补眠，你自己回去。”

　　“可是……”

　　“不要可是，我已经过了连着通宵还能无动于衷的年纪了，”顾瑱瞪着通红的眼说，“我要睡觉，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把卫野推出去，门在他鼻尖前合上，顾瑱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等我睡醒你也不要来了，新闻上说了是意外，就算是别的情况也有警察去查，你就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