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狛枝

5、第 5 章

　　顾瑱睡醒后嘴巴里发干，他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着，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在喉咙充分得到滋润后，顾瑱放下水杯。倒扣的手机翻转过来，屏幕上来电显示隐藏了号码。

　　“喂，”顾瑱接通了电话，声音还是懒洋洋的。

　　“你外甥在我手上。”

　　“那你撕票吧，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这么没人性？”话筒那头的声音有些诧异。顾瑱的起床气爆发了，“唐决明你有什么毛病，有屁快放！”

　　唐决明，顾瑱的高中同学，毕业后考入了警校，业务能力突出，从学校里出来之后就穿上了刑警的制服。

　　“你认识一个叫卫野的小孩吗？”唐决明说，“他说是你外甥，下午来报案提供线索，现在被扣留在我们这里。”

　　“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唐决明清了清嗓子，“顾瑱，让一个未成年来插手你那里的工作，你觉得合适吗？”

　　“就差两月。”

　　“差一天，差一分钟都不行，未成年就是未成年，不然国家为什么要出台未成年人保护法。”

　　“得得得，别烦我了，你要开思想道德培训班就去找他家长上你们那接人去，我还有工作要做……”

　　“顾瑱，张美和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顾瑱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正在听着。

　　唐决明说，“她给丈夫和孩子都喂了安眠药，之后自己也服了大量安眠药，在家里拧开煤气自杀。”

　　唐决明说的这些，顾瑱在小报新闻上都看到了，他甚至还知道更多，比如丈夫睡到一半，因为体内抗药性高，中途醒来，爬出门外求救，但恰巧有个抽烟男子从楼下走上来，点着的烟蒂燃爆了煤气，张美和全家都被炸伤，婴儿当场死亡，意外受伤的还有那个抽烟的男人和张美和对门听到求救出门查看的邻居。

　　因为煤气爆炸声势浩大，消防车没一会也赶到现场，在警察到来之前，张家的惨状早被好事者拍下来发到了网上，媒体记者闻着腥味就来了，警察就算想封锁消息也赶不及。

　　“难道不是自杀？”顾瑱反问道。

　　“那个小孩认出来了，”唐决明说，“事情发生时，抽烟的那个男人叫梁平，是你找到的跟踪犯，别说不是你，我们这的民警同志对你记忆犹新。”

　　“巧合吧。”顾瑱指的是梁平抽的那根烟充当了引线的事。

　　“有这么巧吗？”

　　事情是有点古怪，顾瑱说，“梁平怎么说？”

　　“他说不出话了，从正面把爆炸全盘接收，刚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张美和和孩子都是当场死亡，到了医院一并拉去太平间了。她老公在救护车上醒了一次，陪床的同事问了他几句话，人就又失去知觉，下午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估计着挺不过今晚了。”

　　“那事情就没什么好着急的了。”顾瑱光脚站在地上，拿右脚蹭了蹭左脚发痒的脚背。

　　“张美和携全家自杀一案，唯一的幸存者张美和的丈夫现在不是能问话的状态，所以我想让你帮忙。”

　　“我不去，”顾瑱一口回绝掉老同学的提议，“查案是你的本职工作，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市民，这杆子事跟我打不上半点关系，没别的事我就挂了，我还没吃——”顾瑱移开手机，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然后他重新把话筒靠近耳朵，“晚饭呐。”

　　“顾瑱，张美和丈夫很可能挺不过今晚。”

　　“正好，相关人都死干净了，不管是谋杀还是自杀，凶手也都不在世上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

　　“好啦，我对破案不感兴趣，人都死了，就算案子破了，死者也不会返阳，你不如多留意留意活着的人。”

　　话筒里只余下嘟嘟嘟的声音，不留给他多说的机会，通话被那头干脆利落挂断。

　　唐决明推门出去，他刚才是在一间拘留室里打的电话，一早来提供线索的卫野坐在走廊的长凳上，见他出来，期盼的问，“我能走了吗，我知道的都说了。”

　　“你家长电话多少，我让他来接你，”唐决明说。

　　“千万别，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来这里的事，我自己走不成吗？”

　　“不行，你未成年。”

　　“那，叫我舅舅来接我行不行？”卫野期期艾艾的问，“我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那你打吧。”

　　卫野没想到唐决明竟然如此通情达理，愣了一下后，他连忙用这个警察的手机拨通了顾瑱的电话，他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咦，拨出去顾瑱的电话号码后，屏幕上居然显示了顾瑱的名字，卫野发现这一点后，偷偷看了一眼唐决明此刻的神情，难道这个警察跟自己的前老板竟然是认识的吗。

　　电话铃一直响了七八声都没被接起来，唐决明对此毫不意外，卫野不知所措的看看唐决明，又看看手机。

　　“他不接。”

　　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唐决明笑了一下，说，“我跟顾瑱高中同学三年，第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姐姐。”见自己编的瞎话被拆穿，卫野缩了下脖子，但唐决明没在这件事为难他，换了个话题说道，“你怎么认识顾瑱的？”

　　卫野把当初顾瑱假冒他舅舅的事告诉了唐决明，“应该以非法入室的罪名把他关起来的，“唐决明说。

　　卫野干笑了几声，不知道唐决明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唐警官，你跟瑱哥关系很好吗？”

　　“我们高中连着三年都是同班同学，毕业后他强拉着我报考了公安专业，我本来是想当律师的，”唐决明一耸肩膀，“可谁知道，他体检的时候被刷下去了，陪跑的我却通过了所有的考核，最后从警校毕业了。”

　　卫野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唐决明的电话被顾瑱拒接了，“但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卫野觉得唐警官在明目张胆的说瞎话，但他识趣的没有多嘴。

　　“唐警官，你就让我自己回去吧，我四舍五入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了。”

　　这时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六，到点下班了。唐决明站起来，“我送你，或者叫你家长来接，快速二选一！”

　　“……一。”

　　“好孩子。”

　　对面有辆车开了大灯驶过来，顾瑱被刺目的灯光晃的根本看不清前路，但他没动火，只是冷静的把灯光也切到了大灯。

　　两辆车擦肩而过时，对面的车主摇下车窗对顾瑱响亮的骂了句脏话，顾瑱用力一踩油门，甩下一屁股烟尘悠然而去。

　　张美和丈夫入住的医院很好找，报道上连他住哪间病房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到达医院时，探望时间还没结束。顾瑱直接坐电梯上去，找到张美和丈夫住院的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里摆着好几张病床，但现在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人，从头到尾缠满了绷带。

　　顾瑱凑过去看时，张美和丈夫正睁着眼，只是双眼神色黯淡，顾瑱轻轻握住对方的手，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张美和丈夫黯淡的双眼里突然浮现一层泪光，可他发不出声音来，他的喉咙被切开插进去了一根管子，就算他想要说话也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但顾瑱显然不需要他的回答，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这时患者身旁的仪器突然大响，密切关注着病患情况的护士带着医生赶到时，当日送入重症监护室的患者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顾瑱回到自己家兼工作场所，进门时顺手把外套甩沙发上，他坐在沙发另一头，给唐决明打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

　　“喂？”唐决明那边的背景音里似乎能听到女人的声音，顾瑱马上拉长了脸。

　　“叫别人出去跑腿，你自己倒是按时下班回家吃老婆亲手做的饭。”

　　“别瞎说，”唐决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刘总今天没下厨，她也刚下班，是我在家炒了两个菜等她回来。”

　　唐决明跟顾瑱同龄，但他却英年早婚，他可能比较旺妻，婚后老婆突然遇上升职的好事，成了一个总，而他还是个普通的小刑警。

　　顾瑱冷笑道：“你干脆从刑警支队辞职吧，我看你当家庭主夫比较有天分。”

　　“那不成，我不能剥夺刘总大秀厨艺的机会，而且我们家刘总更喜欢我穿着这身制服英俊潇洒的模样。”

　　顾瑱着实被唐决明的不要脸恶心到了，应该让他的队友也悄悄他私下里的这副德行，不能老只抓着他一个人摧残。“那你慢慢吃，我挂了。”

　　“慢着，”唐决明及时喝止道，“你专门打电话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目睹我有多幸福，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唐决明的态度在家庭主夫跟精干刑警之间一秒切换，虽然他身上还围着蓝底粉色小花的围裙，但语气认真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

　　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顾瑱的特殊情况，唐决明就是其中之一。

　　“几件事，第一，张美和不是自杀的，安眠药是她老公喂给她的，孩子也是，煤气也是他拧开的。恐怕一开始计划的剧本是张美和和孩子煤气中毒而死，只有老公一个人半死获救。但无意间点着烟上去的梁平把煤气引爆了，事情才变成了现在这样。”顾瑱把他从张美和丈夫那里看到的记忆告诉唐决明。

　　“这是蓄意谋杀，有什么理由我不知道，他没想那么多，查清这件事是你们刑警的工作，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那第二件事呢？”唐决明问道。

　　“没了，就一件事。”

　　“可你不是说有好几件发现吗！”

　　“几件就是一件，一件也可以说几件，不过从你的态度上来看，你想知道的好像是别的事情，跟张美和是否自杀没关系，恐怕是别的，”顾瑱试探的问，“跟那个叫梁平的人有关系？”

　　唐决明顿了一秒，说，“没有，但也不算没有，既然你没在张美和丈夫的记忆里看到他，说不定真的是碰巧。”

　　顾瑱听他说话烦的不行，“你要么就别说，要么就别只说一半。”

　　“哎，不是，我这不是也不能确定嘛，我这边再自己努力看看，过几天给你消息。”

　　唐决明放下手机，回头就见妻子刘玉在桌前用双手撑着脸等他，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可爱。

　　“你在跟谁打电话？”

　　“顾瑱，你没见过他，但……”

　　“我知道他，”刘玉抢了话头说，“就是那个把半夜你抛在街上，让你遇到刚加完班开车经过的我的红娘朋友。”

　　唐决明笑了，“是他。”

　　“有空带家里来让我见见他吧，”刘玉说，“很少见你对一个人情绪这么外放，我都快吃醋了。”

　　“有吗？”唐决明纳闷道，他跟顾瑱关系看起来有这么好吗。

　　“比之前听你跟同事打电话有趣多了。”

　　“那不一样，我的同事都很靠谱成熟，但是顾瑱吧，”唐决明斟酌了一下遣词用法，“他就好像是个小孩外面套了一个成年人的外壳，非常的不成熟，还能拐带着别人跟他一起不成熟。”

　　“但是听说长得很帅啊。”

　　这句话才是唐决明打定主意不让顾瑱跟老婆见面的关键点，他在餐桌上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起别的事情。

　　顾瑱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想回床上再睡会，可一站起来，傻眼了，脚下的地毯吸饱了水，一踩上去就发出咕唧的声音。

　　顾瑱大感不妙，他走到机关门前面，轻轻了推了一下，汹涌的积水立马从门缝里喷出来浇了他一头一脸，又往门口涌去。

　　“这下可糟了。”顾瑱喃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