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狛枝

3、第 3 章

　　闹钟定的是七点的叫醒服务，可卫野提前一个小时就醒了。

　　他在床上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五分钟呆，意识到自己是醒早了。

　　清晨的阳光不太浓烈，天边弥漫着淡淡的红色雾霭，灰色的水泥地面表面微湿。

　　卫野从家里离开，轻手轻脚的带上门时，老妈还在睡觉。他从地下室搬出自己的自行车，比顾瑱叫他到达的时间早的早的去了红太阳酒店公寓。

　　公寓附近有个自行车停放点，他把车锁好，就径直走进了酒店公寓的大门。这个时间点，公寓门口出入的人几乎没有，但顾瑱昨天已经跟他说过门匙密码了。

　　卫野在数字键盘上输入一串数字，滴滴两声，显示密码输入错误。卫野胸口一紧，难不成昨日顾瑱骗他的念头在脑中转了还没一圈，他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输错了密码。

　　卫野重新输入门匙，这次对了，电子门打开，他在心里松了口气。正巧两部电梯都停在一楼，他来到昨天挂着明心调查公司牌子的房间门口，门和昨天一样关着，但他试着转了一下门把，居然能转动，门就这样打开了。

　　在踏进房间前，卫野拿出手机确认一次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二分。

　　调查公司虽然门没上锁，但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在。卫野知道是自己来早了，但顾瑱难道从来不锁门的吗，这家公寓的安保好到这种程度了？

　　卫野在门口踌躇了几秒，决定先去沙发上坐着等顾瑱来，但就在他迈步之时，咚——房间右侧的墙壁裂开了，卫野目瞪口呆，瞧见顾瑱的身影从墙壁里钻出来。

　　“哟，实习生。”顾瑱马上发现了卫野，“你来的够早的，不过还是有点晚。”

　　不是你叫我八点到的吗，卫野把临到口中的这句话咽回肚子里，他已经看清楚了，顾瑱钻出来的墙壁根本不是裂开了，那里是做成了机关墙的设计，有一块跟墙壁同色的活动门板充当着房门的作用，非常趣味性的设计。

　　“这家酒店公寓的房间都这么有特色吗？”

　　“怎么可能，”顾瑱说，“我买下了相邻的三个房间，把它们打通了然后做的改装。”

　　顾瑱接着说，“先别管墙的事了，今天要开始盯梢，我事先说明，这是件非常无聊且枯燥的工作，要是你干到一半才说无聊想走人的话，我建议你做好被打个一两拳的准备，我在工作中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会自我防卫的，”卫野回敬了他一句，然后说，“盯梢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没时间了，上车说。”

　　顾瑱领他到了地下车库，在一辆灰色捷豹前停了下来。

　　“上车。”

　　“我们要去哪？”

　　“当然是目标的家咯。”

　　顾瑱用力一踩油门，卫野脸色不妙的扶住了车门把手，哪有人这样开车的。顾瑱在撞上对面的车之前，千钧一发之际车头压着白线拐弯进了通道。

　　“你开慢点！撞到车怎么办！”卫野闭着眼叫到，不然他忍不住去从顾瑱手里抢下方向盘的冲动。

　　“我还没加速呢，你晕车不要吐在我车上，快用手捂住嘴，感觉要吐了就咽一下口水。”

　　这什么魔鬼建议，卫野睁开眼瞪了顾瑱一下，可他马上因为车窗前扭曲的视野和翻滚体感重新闭上了眼，死死咬住牙关。他已经开始认识到，顾瑱不同于他所认识的所有人，是个全新的模版。

　　如果真的吐在他的车上，说不定他会要我把车内饰舔干净，卫野忍不住这么想到，然后紧咬牙关，绝不让自己吐出来。

　　怎么会有人开车技术这么烂呢。

　　“到了。”

　　卫野收回紧抓车门把手的手，捂着胸口抬起脸往车窗外看去，他们现在身处某条道路的中段。

　　“唔…我下车吐一会。”卫野连说出这句话都很勉强，不等顾瑱回应，他就扭开车门，连滚带爬的从车上下去了。

　　车门开着，能很清楚的听到卫野跪在马路垃圾桶旁剧烈的呕吐声。

　　顾瑱还没告诉他今天要盯梢谁，具体要盯梢些什么，卫野擦擦嘴，脑中转悠着许多内容，回到了车里。

　　一上车，他就愕然发现，顾瑱手边多了一碗便利店关东煮，注意到卫野回来了，顾瑱举了举手里的纸碗，“711买的，你要吃吗？”

　　刚刚清空了胃袋，嘴巴里还一股胃酸液的味道没有散尽，但卫野盯着纸碗点点头，处于生长期的身体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不管吃多少，没过多久又会感觉到饥饿。

　　“那这些就给你了。”

　　卫野满怀感激的接过711便利店的关东煮，他想到，其实顾瑱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

　　但这个想法在看到只剩两块萝卜和底汤的纸碗后就截然消失了。用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小学生吗你，卫野腹诽着喝掉了底汤，剩下的两块萝卜也吃了。

　　“好了，打起精神来，快到点了。”顾瑱说，“等一下会有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提着购物袋出来，我们的任务就是跟在她身后，注意观察有没有除了我们还跟着她的人。”

　　“那位女性是委托人吗？”

　　“没错，她说自己正在被跟踪，拜托我查证这件事。”

　　事情是在昨天发生的，顾瑱自己跑去新开的洗浴城体验了泡澡、自助餐、电影、唱k的一条龙服务后，就回了调查公司的隔壁房间——自己家。

　　然后在走廊里遇到了等待了自己半个小时的顾客。如果顾瑱一直不回来，她打算等够一个小时再走的。

　　顾瑱这里的业务，其实多靠老客户介绍，然后预约的形式。像这样没有预约，也不是别人介绍来的客人还是很少见的，多半是看到了传单，这么说自己派人在街道上发传单还是有效果的。

　　不过要是传单效果太好的话，也是个麻烦，顾瑱想着有的没有把客人迎进了会客室。

　　先让客人填了一张登记表，上面留下的名字是张美和。张美和自称是全职太太，家里经济来源全靠丈夫支撑，两个人孕育有一个儿子，最近刚断奶，是个再幸福美满不过的家庭。

　　可这位幸福的太太最近却遇到了一系列怪事，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但是跟丈夫说了后，对方却只说是她生了孩子后神经敏感。

　　“那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顾瑱问道。

　　张美和说，一开始是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她以为是丈夫回来了，可是去开门之后，门外却不见人影，可能是敲错门了吧，张美和这么想到。

　　可同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两三次，张美和跟丈夫说了之后，两人怀疑是有人恶作剧，丈夫叫她不要放在心上，可能是小区里的小孩恶作剧。

　　但在丈夫工作不在家的日子里，骚扰变本加厉了，张美和出门一趟回来就发现自己柜子里丢了一条旧内裤。因为那条内裤很破旧了，本来就是打算要丢的，丈夫觉得她大惊小怪，可能是自己扔了却忘了这回事。但张美和模糊的直觉认定是有人在他们夫妻两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摸进来过。

　　拗不过妻子，最后丈夫在门口装了一个可视门铃，只要有人经过就会开启录像模式。

　　自从装了门铃后，家里没再发生什么怪事，但出门时，张美和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有次她借着街边橱窗的倒影查看身后，发现有个穿褐色兜帽衫的男子在盯着她看，他们的视线于橱窗中交汇了一秒，张美和再想看清他的脸庞时，那名男子的身影就从橱窗的倒影中消失了。

　　兜帽男子自被她发现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过，但张美和那种似乎在被监视着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模糊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仍然在跟着她。

　　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张美和一个人带着小宝宝难免觉得不安，张美和有心想跟丈夫谈谈这件事，但丈夫身为医药器材公司的销售经常在外面跑业务，张美和多次想跟丈夫开口，但看到丈夫累的不行倒在床上一秒入睡的脸庞，最后决定自己找个私家侦探来搞明白跟踪这件事。

　　卫野说：“她遇到这种事怎么不去报警？”

　　“委托人并不确定自己一定就被跟踪了，假使有这么个跟踪者存在，警方要立案抓捕也要在对方对委托人造成伤害的前提下，”顾瑱看着马路对面的住宅小区门口说，“不过那时候对委托人来说，就有点晚了。所以我们当先任务是要确定有跟踪者存在。”

　　顾瑱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自己的委托人从小区门口走出来，便发动了车子。

　　“现在从对面小区走出来，穿绿衣服的女人就是委托人，她每天这个时候出来，坐78路公交车去菜市场买菜，我们在后面跟着，看看有没有除了我们之外，也跟着她的人。”顾瑱对卫野说。

　　“我会注意的。”

　　要确认有没有跟踪者这回事，他们就要做和跟踪者所做的差不多的行为，卫野虽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委托人的身影，但内心产生一股奇妙的感触。

　　如果说对别人造成危害的行为跟想要保护对方的行为，在过程中都是一样的，那我们到底要如何在两者之间划出一条明确的线呢。

　　委托人在这期间上了公交车，没人跟在她身后。顾瑱发动汽车，隔着一两个车身，跟着公交车走。

　　委托人坐了四站，从车上下来，除了她，在这一站下车的还有好几个人，卫野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这些人，其中有两个人是跟下车后的委托人同方向离开的。

　　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跟委托人一样，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早上开放的菜市场。

　　顾瑱让卫野先跟着，他在附近找了个停车场，把车放下，他们在菜市场里会和。

　　卫野是第一次跟踪别人，他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在众多电影和小说里收获了很多理论性的指导。

　　卫野隔着三四米跟在委托人后面，那对跟她一起下车的老夫妇脚力慢，在进菜市场之前就被他们甩在身后了。

　　卫野边走，边装作打量路边菜贩子的商品，他用余光打量着委托人身边是否有跟着她的人。

　　委托人停下来了，蹲在地上查看青菜的菜叶，卫野连忙也停下脚步，随手从摊位上拿起一个茄子，放在手里翻看。

　　那菜贩一见他在看茄子，口中立马就招呼起来，“新鲜的茄子，蒸着吃口感可好了。”

　　卫野用余光扫到委托人买了一小袋黄瓜放到随身的购物布袋里，继续往前走了，他连忙也站起来，刚要跟上去，衣服被人一把扯住。

　　“钱，还没给钱呢，”卖茄子的菜贩嚷嚷道。

　　什么钱，卫野迷糊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根茄子，他连连道着歉把茄子给人家放回去。但等他再次站起身，傻眼了，委托人的身影早不见了。

　　早市的人比卫野想象中要多的多，而且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比卫野更会见缝插针的在人堆里钻，一个没注意，前面有个身宽体胖的大妈把他的视野遮的更是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卫野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早上的气温比较凉爽，有小风一吹，衣服紧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他可不想打工第一天就把事情搞砸给顾瑱留下不靠谱的坏印象，卫野小跑着上前，一边搜寻着委托人的身影，一边留意不撞到挡在前面的大爷大妈们。

　　往前跑了十来米，卫野瞧见委托人的绿衣服了。他送了口气，见对方在买月饼，便放慢脚步，但这块地刚好只有门头店，紧挨着的是一家烤鸭店，对面过道是并排着的，一家是卖过桥米线的饭店，一家卖肉夹馍并没有开门。他没得选择，只好停在委托人身边，假装挑选月饼。

　　不过离着中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会来买的月饼的应该是特别喜欢这一口的人。卫野拿起一个用纸盒装的月饼来，居然他最讨厌的五仁馅，他赶忙放回去。

　　头一个就拿到讨厌的口味这件事似乎在预兆着什么，卫野不是迷信的人，可距离委托人这么近让他有点紧张。顾瑱明明让他远远的跟着的，现在太近了，反而没发观察她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了。

　　兴许是他盯着月饼盒子看的时间太久，卫野明确感受到身边委托人对他投来了怀疑的视线。不会吧，卫野心里一突，将功补过的抓起离他最近的一个月饼盒子，对店里的老板叫到，“这个多少钱？”

　　可他还没说完，声音跟委托人的重合在一起。

　　“这段时间一直跟踪我的人就是你吧！”

　　委托人是个经常抱着孩子哄的家庭妇女，腕力过人，被她紧抓住胳膊之后，卫野感觉自己的肉都被拧痛了。

　　买月饼的店主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眼睛眨巴两下，然后说：“大妹子，俺帮你报警吧。”

　　“误会！这是误会！”

　　派出所的两个民警过来带走了卫野，叫上委托人一并去所里做了个笔录。

　　卫野怕附近真的有跟踪者打草惊蛇，瞒着自己是调查公司实习生的事情，承受了一路委托人愤恨的眼神。

　　到了派出所，民警问他为什么要跟踪张美和，他才把实情说出来。

　　但张美和却说，“我在调查公司根本没见过你。”这也招来了两位民警更加怀疑的目光。

　　如今能证明卫野清白的人只有顾瑱，但顾瑱在哪呢，卫野见着民警要联系他的家长，心里急的火燎火燎的，他老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呢，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同意。

　　就在卫野的紧急关头，派出所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来者正是卫野唯一的救星顾瑱。

　　“这儿附近真不好找停车位，”开头第一句话是句抱怨，顾瑱迎着卫野看神仙的目光，过去证实了他的身份。

　　顾瑱，张美和认识他是自己委托过的那名侦探，这下抓卫野的事情就变成了一个乌龙。

　　“我以为这位小弟弟是跟踪我的人，哎呀，真是给两位警官添麻烦了，”张美和不好意思的说道。

　　“瑱哥，”这句哥，卫野喊的情真意挚，但顾瑱根本没看他，越过卫野的身体走到民警前面。

　　“正好，本来也是要来的，”顾瑱拿出手机，点亮屏幕，解锁之后跳出来的是在菜市场里拍到的照片，因为照片里的人物侧着身，所以只能拍到一半的脸。但好在顾瑱从不同角度拍了很多，凑凑拼拼，总能合成一张完整的面容。

　　“他很小心，我感觉是个常犯，说不定会有前科，请两位警官给查查，可以吗？”最后这句话，顾瑱是看着张美和说的。

　　从张美和的角度也能看到顾瑱手机上的男人长相，她并不认识，但那双眼睛看着有点熟悉，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