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狛枝

26、第 26 章

　　唐决明在书房整理资料，键盘敲打途中，他妻子在门框里闪现半个身子，手在上面叩了两下，唤过唐决明的注意来，“还在加班？”

　　他们结婚前曾约法三章，唐决明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他妻子不能进来打扰，这是考虑到有些文件涉及到保密原则，同样唐决明也不能抱怨妻子老是出外差，家里家务事归他管。

　　“还差一点。”唐决明歉意的看着妻子。

　　“那好，我先自己吃饭了，你的份我放在保温碗里。”

　　“不用，马上就好了。”唐决明迅速的为正在写的报告结了尾，按下保存键，就匆匆关了显示器追着妻子的脚步出去了。

　　“我跟你一起吃，今天不上班？”

　　“下午有个商品研发会要开，早上没事，你呢？”妻子在唐决明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考虑到他们两个的作息经常对不上，像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早饭也是这个家里少有的场景。

　　“唉，今天还是要上班。”朝气的表情从唐决明脸上消失了，他就像不愿意面对上学的小学生那样，有气无力的往嘴里送饭。

　　吃完饭，妻子心情好，就从壁橱里拿出了吸尘器，准备好好打扫一下家里的死角。特别是唐决明的书房，他老是在里面抽烟，边边角角落进去些烟灰，自己却不注意。

　　唐警官出门前不忘吻别妻子，新婚期早就结束了，可就算在家里也是聚少离多，他现在看着妻子系着围裙手持吸尘器的场面仍感觉奇妙，当年热恋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多愁善感的唐警官胸口中有什么在翻滚，但只能说出一句，“我上班了。”

　　妻子对着他挥手，“拜拜，等你回家。”

　　待打扫到书房，唐决明没关电脑，妻子点亮显示屏后帮他关上，目光没在意的一扫而过，重新亮起的显示屏上是某人忘了退出去的邮箱页面，最新一封发送邮件主题：编号79的观察报告。

　　被观察者：顾瑱
　　发送人：唐决明

　　市区外某处私人疗养院，江一卓拎着探访的礼物跟在护工的脚步后。走进一栋两层的小白楼，上楼梯的脚拐了个弯，江一卓就看到他此行探望目标的身影了。

　　对方用手抓着安装在两侧墙上的扶手，在走廊中慢慢的来回走动。

　　这里的地面可没铺地板，护工和来客的脚步声马上就被对方察觉到，顾辉用跟他肢体缓慢动作不甚协调的敏捷速度，迅速的回了一下头。

　　“是你啊，快过来看看。”顾辉的声音清朗，简直像个符合外表年龄的普通二十岁青年。既然被传唤了，江一卓就循他的意过去了。

　　“您精神看来很不错。”随手把带来的礼物搁置在窗台上，江一卓歪头，视线斜斜的穿过顾辉的身体，上下打量着。

　　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肌肉应该都萎缩了才是，但从顾辉露在外面的肢体看来，他恢复的很好，手术这才结束一个月，他的体型就从一把皮包骨的骷髅恢复到了比成年人平均水准判例稍瘦的水平。

　　“我现在感觉好的不得了，就是恢复的太慢了。”顾辉略带得意的给他展示自己的手脚，他举在半空的手虚握成拳又张开，抓握多少还带些无力感，但跟之前相比已经能算是进步优秀。

　　“已经十分惊人了，”江一卓评价说。顾辉的头盖骨之前因为做手术，清理了上面的头发，现在又长出来一些，但术后痕迹还没有被完全遮住，能看到长了脚的蚯蚓形状的缝合线。江一卓盯着他头上的蚯蚓看了几秒钟，稍后说出口里余下的话，“稍早些时候在国际医疗会议上，猴脑的移植才刚刚取得成功发布成果，您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对那些人来说已经堪称是奇迹了，就算透露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哼，现代医学已经跟不上发展了，但医疗协会没有错，他们只是运气不好，没能赶上这跨时代的一幕罢了。”

　　“您说的是。”

　　顾辉站立时间过久，有护工来提醒他回去休息，江一卓就拿起暂搁在一旁的礼盒，放缓脚步跟着去了顾辉的单人房。

　　这家疗养院的窗口朝向是特意设计过的，面朝一片青山，今天正巧水汽湿重，山中云雾弥漫，从窗口望出去隐隐约约能看到群山缭绕。

　　“坐。”顾辉手一指房间角落，两只真皮单人沙发正对着摆放，中间还夹着一张小方桌。待江一卓落座，他才问起正事来，“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失手了。”

　　顾辉的表情如平板一张，什么都没有，但江一卓凭着这么多年的了解就是知道，顾辉生气了。

　　“怎么回事？”

　　“执行人她……”江一卓斟酌着用词，但怎么想都没法让用词委婉起来，努力了一会他就放弃了，“动手的时候发生意外。”

　　“什么意外？”

　　“她腹泻。”

　　“腹什么？”顾辉没听清，把头往前递出，送出一只耳朵去。

　　“执行人动手的时候，突然拉肚子，结果就让目标跑了。”

　　顾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执行的时候，拉肚子，”他茫然的重复这两句话，然后勃然大怒，“她动手之前就没想过要做好身体管理吗？”

　　江一卓补刀：“听说是吃了目标手里的汉堡。”

　　“什么汉堡？”顾辉气糊涂了。

　　“目标手里的汉堡，她吃了之后，简直比泻药见效还快，顾先生您吃汉堡吗，我建议不要买招牌H字开头的那家店。”江一卓耐心的重复道。

　　“……”可怜顾辉一个月前还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新换的肺器官也还没恢复到正常状态，他现在感觉胸膛就好像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稍有不慎就要炸开。

　　“怎么…怎么会这样？”

　　江一卓其实也想知道，怎样的杀手才会在现场打劫受害人手中的食物，但当下不能再刺激顾辉了。

　　“我给她弥补过错的指令了，当然，是在您还没醒来的时候。”

　　顾辉的气稍微顺回来一点，“那现在情况如何了？”

　　“还没收到回信，要不，我现在联系杀手问一下？”江一卓请示顾辉的指示。
　　“别在这，”顾辉没好气的说道，“这里接受不到信号，一楼有卫星电话。”

　　从这里护工的口中问清楚了卫星电话的位置，江一卓照着保存在手机备忘录里的那串号码按下数字，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接通。

　　江一卓和电话那头的人都没立即出声，两个人静默了几秒钟，还是对面先开口，你好找哪位？

　　“老板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快了，这次一定按时下班。

　　通话结束。江一卓把电话还给护工，回房间向顾辉汇报。

　　“谁打来的电话？”朱雅冰顶着睡乱的头发从沙发上探头出来问。

　　“是个不认识的声音，不过倒像是大老板的传声筒。”黎烨捏着手机一角，走到朱雅冰身旁坐下。

　　电视里正在播放猫和老鼠，汤姆让杰瑞吃下含有浆糊的口香糖，这样它就吹不了口哨搬救兵了。

　　朱雅冰看着这一幕，原本乐呵呵的表情突然决堤，嘴角上扬的脸上眼泪横流。

　　“小烨……”

　　“先擦擦脸，表情太恶心了。”黎烨从纸巾盒里抽了好几张纸按她脸上，纸巾吸饱了水分，外表变成半透明，看着就像她脸上爬了几只鼻涕虫一样。

　　朱雅冰用这些纸巾用力的擤了一把鼻涕，然后把纸巾丢开，用力的摇晃黎烨肩膀。

　　“完蛋了，杰瑞要死了。你有没有看到，它的喉咙被黏住了，除非用刀切开，不然以后再也没办法吃饭了，它会被饿死的。”

　　黎烨让她晃的头晕，眼前的视野都花掉了。

　　“不用担心，老鼠在饿死前就会被猫吃掉的。”

　　“欸！”朱雅冰的手停止了摇动，她抓着黎烨的肩膀保持这个姿势，表情呆呆的。

　　“你看，现实里，猫不都是吃老鼠的吗。这部影片里也是一样，老鼠在饿死之前，就会被猫吃掉，猫有玩弄食物的癖好，老鼠甚至在死之前还会被狠狠玩弄一番。”

　　“所以，你不用担心它会饿死的。”

　　黎烨拍了拍朱雅冰的发顶。

　　“它说不定还有机会能看到自己的身子被一口口咬碎。”

　　“但是接下来老鼠就会在猫肚子里复活，然后从屁股的出口逃走！”朱雅冰作了补充说明。

　　“没有这种事。”

　　“有的，”朱雅冰坚持己见，“下水道里总是有很多老鼠，全都是从猫屁股里钻出来逃掉的，所以才很臭。”

　　黎烨感觉再继续争论下去也是无疑，在叹气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叹气了，“来说说你上次失手的工作吧。”

　　“你叹气了！脸上要长皱纹了！”

　　黎烨感觉头疼的很，“别打岔，现在要开始谈论你的事情了。”她没自觉自己又重重叹了口气。

　　朱雅冰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小声的说：这样也好，一边一道，看起来对称些。

　　黎烨装没听见，继续说道：“这次千万不能再失手了，知道吗？”

　　“我懂。”朱雅冰应答的很干脆，但黎烨怀疑她根本不明白。

　　“杀手失去信用的后果，你真的明白吗？”

　　“会怎样？”朱雅冰歪着头问，虽然她并没有在刻意扮可爱，但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这是在装可爱吧。

　　“你先从上一次的职业设定里脱离，已经不需要你扮演偶像了。”

　　“是吗，我觉得蛮好玩的。”朱雅冰笑嘻嘻的说，“我第一次见那么多女人聚集在一起，像超市架子上的商品一样供人挑选。”

　　“别沉迷进假身份里无法自拔了，工作结束就要把内容都忘记，别让它成为影响你下一份工作的原因。”

　　黎烨一说教起来，就变得特别严肃，朱雅冰知道此刻越是说话越容易招来更多批评，就难得老实的闭了嘴，面上一副听话反思的作态，内里思想早飞到不知哪儿去了。

　　“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黎烨冷不丁提问道。

　　“啊？”朱雅冰傻眼了，她刚刚根本没听，她能说什么出来。

　　黎烨警告的看她一眼。

　　“总之，这次绝对不准再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