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神所注视的星期天》沉釜

103、Chapter Ⅶ 阴影（1）

　　教堂。
　　回旋的座椅像是一个迷宫，困住了所有的亡灵，而白色的巨大神像拔地而起，自高处俯视着一切，尤其是那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女孩。
　　“回来了？”九号合上《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绘本。
　　抬眼就看见了空间中荡起一丝波纹，七号很自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七号揉了揉眉间，“有一点疲惫。”那是一种精神损耗的疲惫，各式各样的记忆错乱，不属于她的情感波动像落在水上的雨点一样此起彼伏。
　　闻言，九号随即叹息道：“我早劝你不要进去，只是要学习的话，当个旁观者就够了，我不相信以你的聪明学不会，感受太多东西只会干扰我们。”
　　七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长舒一口气道：“我在里面见到一个很像你的人。”
　　九号神色不变：“是吗？”仿佛只是问她今天吃饭了没有的寻常问题。
　　“她是你吗？”七号追问。
　　“……是我又不是我。”
　　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倒是勾起七号的些许回忆：“被选择的使徒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她还记得重生的那一天。
　　当她出现在那个陌生的宫殿，睁开眼睛看到有几个白衣人围着自己。其中一个修女打扮，慈祥如祖母一样的女人走上前，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说：“欢迎你来到这里。”
　　尽管她很快出于警惕把手没礼貌地抽回去了，修女也并不介意，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在场其他几个人。
　　修女的左边是一位手拿石凿，头发稀疏而苍白，像传说中矮人族一样的老人。
　　右边是一位皱着几十层眉头的中年男人，光着头，目光冷酷阴暗，始终一言不发。
　　角落里还有一位白裙黑发少女，远远地立在柱子旁边。
　　修女向那个女孩招手：“以后这个孩子就和你一起行动了，好好带带她！”
　　那个女孩从阴影处走过来，缓缓道：“我是九号。”
　　她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修女便替她回答道：“你顶替的是七号的位置。成为神的使徒后，就要忘掉所有的过往，过去的亲人、爱人、朋友，甚至是名字。任何会使你动摇的人或者情感，都要舍弃掉。”
　　于是她得到一个名字，七号。
　　后面，她从九号的口中得知，当时在场的人分别为零号老头、二号修女、三号白房子院长。“用数字来命名？从零到九？”
　　“目前我所知道的，只有五位。”
　　“那原来的七号，你见过他吗？”
　　“……见过，他……已经不再是使徒了。”
　　“不再是使徒？为什么？”
　　“他有太多太多的想法了，最后那些想法毁掉了他。”说到这里，九号与七号对视，眼神沉静：“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也许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但再走下去，你会明白，很多问题，是不需要答案的。”
　　时间过去，证实了九号所说的是对的，七号也减少了对那些问题的关心。
　　如今，听到九号说，“是我又不是我”又重新让她回顾起，初到这个世界的陌生，包括对自己的陌生，“被选择的使徒都会产生这种感觉吗？”
　　“不是每个使徒，而是每个人。我们都在混乱之中，就好像有无数个自己，但是只有一个是真正的自己，纯粹的自己，它难以被显现，直到……”
　　“参加试炼吗？”
　　“对，这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需要神的试炼帮人彰显意义，寻找真我。也需要他们这样试炼的设计者，代行神的意志。
　　七号沉默着，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她唯一犹豫的是：“为什么是我们呢？”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九号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而是望着神像：“在你拿到规则卡之前，祂就已经在注视你了，是祂挑选了你。”
　　规则卡吗？七号拿出属于自己的那张卡，玩弄着它，“你呢，你拿到的是什么卡片？”
　　九号稍稍停顿，“圣印。”
　　“圣印？”连这个词，七号都有些陌生。
　　九号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一张卡牌缓缓浮现。
　　【圣印。】
　　【卡片说明：神将赐予你力量，召集他的仆从，授予圣印，以表恩宠和救赎。】
　　【状态：不可使用。】
　　七号看着“圣印”的卡片说明，不由有些疑惑，“然后呢？”
　　“……变成神的仆从……也就是失去自己的意志……”
　　“失去自己的意志？”七号顿时明白了这张卡片的恐怖之处，“……那不就是无所不能了？”
　　“你觉得这是一张好牌？”
　　“难道不是吗？”
　　九号却打断了她的话，“我连第三层试炼都没过。”
　　这个回答倒叫七号有些吃惊，“为什么？”
　　“……第三层试炼的获胜者，不是要抛弃别人，就是要抛弃自己……”
　　眼前又再浮现：昏天暗地，到处都是风沙，一群衣着褴褛的人艰难地前行。
　　“那你呢？”
　　“……我两种都没能做到。”九号说。
　　“这像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七号有些兴趣，“你能说给我听，供我参考吗？”
　　“是一个值得说的故事吗？”九月又抬头看了看遮蔽了整个头顶的石像，觉得祂在长长久久地注视着自己。
　　下雨了。
　　雨淋湿了石像，淋湿了长椅，但所有的雨滴都避开她们。
　　“……我们去到的……是一个末日时空，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的人类，我们在无边无尽的旷野上奔波，抓捕一种叫做“鬼”的生物，它们以活物为食，善于说谎和利用环境隐藏自己。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鬼的踪迹，于是开始有人怀疑鬼就在我们中间。”
　　七号已经能够想象大家自相残杀的画面。
　　果然九号的下一句话就是，“疑心是不会消除的，当一个人开始杀人后，事情就停不下来了。”她停下来问七号，“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找到鬼，杀了它。”七号给出的答案很理智。
　　可九号问她，“你相信有鬼的存在？”
　　七号一怔，“你是说这是个陷阱？”
　　对于这句话，九号没发表任何意见，转而说：“如果那个鬼不是坏人怎么办？它胆小得不得了，不想做任何的坏事，每天忍受着嗜血的饥饿，只为了和大家继续生活在一起，怎么办？你还会杀了它吗？”
　　“……会。”
　　九号微微一笑：“你比我想象得要决绝。”
　　七号没有回应这句赞美，“重要的不是我怎么做，而是你怎么做？”
　　“我？”九号伸出手握住空间那张卡片，“我使用了它。”
　　“对所有人——”
　　一瞬间，一副奇异的景象进入七号的眼里：暗黄的天空，映照着灰色的废墟，废墟之上坐着一个没有脸庞的女孩，她伸起手玩耍，下面响应她召唤的人像一具具尸体。
　　“所以我输了。”九号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但没有死，在这里醒来，就像你一样。”两人肩膀相挨着，“我们以后就是一样的了。”
　　七号沉默了一会，“但你知道……在试炼中会发生什么事……”
　　“我当然知道，”九号点点头，“所以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我们两个才会在这里。”
　　“需要我们两个？”七号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九号审视着七号，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但是她从七号的眼中并没有看见自己。“你是……置身之外的人。”说完这句话，九号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会比较好，永远不要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做祂吩咐好你的事。”
　　原来自己给别人的印象是这样吗？倒不算一个太差的评价，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也总是与世界格格不入，觉得大部分事情的事情很无聊，但世界总是在纠正她，告诉她应该成为什么样的，让她饱受折磨。现在她再也不必勉强自己了，她只需要做神的一把刀就可以了，割掉稻田里的那些稂莠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楚了，她要做的事情，七号利索地起身，她再也没有什么问题了，也许……“你呢，你和我一样在事外吗？”她问九号。
　　正午的十二点的钟敲响了。
　　“我不知道。”九号将握紧的双手扣在额头，闭上眼，虔诚地说。“我只是相信着神而已，还有比神更公正的存在吗？”说着，九号又轻轻一笑，“虽然我知道你不关心公正。”
　　是的，七号不关心公正，它只是一把刀而已。
　　刀怎么会有感情呢。
　　“我要去设计试炼副本了，谢谢你给我提供的信息。”
　　“……我想你会设计出最完美的副本的。”九号睁开眼，“也许到时候我可以去参观，当你的监督人。”
　　“嗯。”七号撑起一把伞，在雨中离去。
　　她离开后，偌大的教堂只剩九号一个人了。她站起身，伸出双手，让雨水流进她的身体，包括那些低语。“……是吗，五级试炼就要开始了吗？这是第一次呢，他们终于凑够了人，这一次是谁出题……哦，它吗……那一定很有意思，可惜七号有任务在身，不然她一定会进去看，里面能学到好多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