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港湾（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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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畅通无阻，连个红灯都没遇到。
他们到了车站，已经下午快四点。潭园市的高铁站和汽车站修建在一起，所以车站的人流量很大。
不管过不过节，这里都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
唐雨信极少回家，但也是第一次有人送，还不止一个人。虽然有两个刚认识，也没说上几句话，但是不妨碍她眼眶湿润。
“谢谢两位师父，耽误你们时间啦！”唐雨信感激道，身体微微鞠躬，但是被梅祀和姬山鹤巧妙地避开。她转向姬文菁，说：“文菁，也辛苦你了啊！这次回来，什么也没玩到，等我回来，带你去迪士尼！”
她说完就对姬文菁抛了一个媚眼，能看出来，回家让她的心情变得非常好。
“那我走啦！等我回来，有机会请你们吃饭！”唐雨信拉着行李摆摆手。
姬文菁用力甩手，“我等你啊，别食言啊！”
车站里，一票一进，相送的亲友一律进不去。
三个人只站在原地看着唐雨信的身影越来越小，笑容也越来越模糊。
“师父，这就没事了？”姬文菁不安问道。
姬山鹤没说话，只是看着梅祀。
梅祀抬起食指一挥，“到家就没事。这里的因果还是在牵扯着她，不一定能扯住她，她也不能挣脱。家是她最后的港湾，她的亲人是最好的过岗之法。她内心已经脆弱如薄冰，真的，连一击都承受不住了。”
“那我要不要陪她一起啊？她差不多要做两天的车呢。”姬文菁下一秒就想去买票，被姬山鹤拦下了。
姬山鹤沉声道：“岗是她自己的，只能她自己过。你自身难保，别凑热闹，不然后果你更承担不起。”
本来姬文菁的命数就不稳，两人凑一起，就像化学反应，谁知道会不会爆炸。姬山鹤不敢冒这个险，也觉得没必要。
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用了通天的本事。
“接个电话。”姬山鹤随意拿出手机，示意唐雨信看着点梅祀就走开了。
梅祀除了那会儿动了下手指，就一直没动过，几瞬后，突然问道：“文菁，你老师一直在吃药。”
“啊？”姬文菁瞳孔骤缩，迷糊道：“怪不得她说等她整理一下卧室再让我进去，因为我是突然去的，她没来得及准备！不行，梅先生，我觉得我还是要跟过去。”
梅祀不急不慌，只说：“你去了只会更糟糕。”
其实，从一定角度上看，唐雨信和姬文菁之间的那道丝线是姬文菁给唐雨信的。姬文菁的命，影响到了唐雨信。
从她们打第一个招呼的时候，就建立了。
他说唐雨信最后的信念是她的外婆，其实，那片故土都是她的港湾。
姬山鹤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心情不似刚才放松。姬文菁还沉浸在唐雨信的事情中，还是梅祀察觉出来的。
“怎么了？”
姬山鹤看了眼姬文菁，才说：“殷无龄那里出了点问题，和周庄有点像。”
有点像，哪点像？梅祀没问。
* * *
唐雨信拿着车票对号入座。她运气一向不错，位置正好是靠窗户的。
因为老家过于偏僻，只有公交换乘才是最方便的回家方式。对此，她毫无怨言。
前几个月正好看中一件适合外婆的衣服，本想着要到过年才能送到外婆手中，没想到这一次回家来得这么仓促。
她回想着姬文菁坚持让她回一趟家的小脸，不禁有些想笑。
“姑娘，回家啊？”
唐雨信面对邻座突然的发问，“嗯啊”了一句。
邻座是一个戴墨镜，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他一身中山装，很板正，就连坐姿也像是从军队带出来的。
“想家里人啦？”男人又问，视线却是在看前座背上“不孕不育”的广告。他始终带着笑容，看起来也是一个思乡心切的人。
异乡的客人都是一样的，知道回家的那一刻，哪怕是阴雨天，心情都会莫名好起来。即使面前来了什么困难，心里也不介意。
唐雨信随即地点点头，然后友好地说：“您家在哪儿啊？”
“我不是回家，这里没有我的家。我就是坐这班车，中途会下车。”男人的笑容很淡。
“噢噢”两声后，唐雨信便没继续说话。她能感受出来，这个男人就是客气一下，并不是那种很熟络的“老乡”。
她从背包里扯出有线耳机，给自己选了一个舒缓的音乐列表，戴上兔子样式的眼罩后就准备休息了。自从医院醒来，她的精神跟丢在喜马拉雅山一样，一旦静下来，就跟冻住了一样。
她猜是累的，不然也不会被姬文菁说服。
耳机线有些泛黄，容易弯折的地方都用卡通小兔子的保护套包好了。她不习惯蓝牙耳机，出门听歌总是会从口袋或是背包里扯出一段长线，也不嫌烦。要是线缠绕在一起，她一定很乐意花时间慢慢解开。
舒缓的音乐从耳朵传到脑海，明显的车震感已经开始，归家之途开始了。
上一次回家，外婆还在村门口拿着温热的红糖馒头等她。
现在想想，她还记得当时有多甜。
不过这次没跟外婆说，但是想吃的话，她绝对不用等到第二天。
睡着之前，她心里竟然还有点骄傲。
车子一般会在两个小时到达一个休息站，这时候乘客记住车牌号在限定时间之前可以下车上个厕所或者活动一下。
这次车没坐满，倒是方便司机管理。
唐雨信掀开眼罩，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窗外，余光瞥到邻座还是端坐着也没奇怪。她继续补觉，睡喝得少，估计要到下个休息站才会想出去上个厕所。
意识不算特别清楚，入睡速度就会很快。
男人这时却神秘地笑了。
他的手指在自己大腿上敲了几下，轻语道：“姑娘，好梦。”
车子还没启动，男人却起身了。
“马上发车了啊！有急事跟我说一声，没事就不要下车了啊！”司机朝后喊了一嗓子，中气十足。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为防止意外，司机又“恐吓”道：“不然漏了谁，我可不会来接噢！行李也只能到终点站领喽！”
“放心，要是谁掉队就是他自己的责任！”一个乘客附和道：“放水的时间不能这么长！”
其他人闻声纷纷笑了，顿时疲惫的旅途添了几分活力。
男人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就这样下了车，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大概过了半分钟，车子启动了。
司机也是劳神的命，大声道：“麻烦各位看下邻座有没有少人啊！我刚数了下，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但是最好确定下，我怕有人上错车，这样也麻烦哦！”
乘客们也都响应了，没有发现异常。
唐雨信也被司机吵醒了，想着还是看一眼，本来困倦的眼睛一下精神了。她顾不得其他，立马喊道：“师傅，我这里缺了人！”
她眼罩掀到了头顶，头发全乱了。
司机心里漏了一拍，赶紧来看，疑惑道：“姑娘，你确定这儿有人？”
他说完立马又对照着人头数了一遍，总数没错。
“有啊，一位男士，还跟我说话了。”唐雨信说。
“啊？是不是有谁上错车了？都看下自己的车票呢！这里是到西古市的啊！”司机奋力道。
这时，旁边的一个阿姨开口道：“师傅，这里没人，小姑娘是不是睡蒙了啊！我从起点站来，就没看见你旁边有人。”
“对对对，小姑娘，你这里确实没人！你这是睡得太香哎！”另一位叔叔说道。
司机如释重负，不然得吓死，“哎呦，小姑娘，你要吓死我，叔叔没怪你啊，还是谨慎点好，除了吓人，啧啧。谢谢你们啊，不然这车还不敢开了。我就说嘛，我人数竖了几遍了，而且位置上有没有人，我还是有点印象的。没事，小姑娘，你继续休息啊！”
“现在的年轻人不轻松。”
“是啊，物价年年涨，工资不见涨多少，辛苦呦。”
“我让我女儿回老家找工作，死活不肯，被城市啃得什么都不剩了，就知道还是家好。”
“他们哪能不明白，年轻人，心里不甘，去老家干嘛？观念都不一样，就村头老太太聊八卦啊？”
“所以啊，我就随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
唐雨信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没收到责怪，反而博取了一堆叔叔阿姨的关爱，紧接着就引出一堆对现在年轻人的感慨。
他们这种年纪，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两个在外工作的年轻人。生活里的艰辛，很容易打开话匣，每个人都可以插上几句话。
唐雨信看着空了的邻座，难道是做梦？
那也太真实了。
她心里倏地有些空落落的，困意现在全无，只好打开微博看看热搜。热搜里大部分都是娱乐圈的那些事儿，她没什么兴趣，就翻到最底下的当地热搜。
只一眼，她的手指就顿住了——童安学校涉嫌殴打学生，童安的老师盛气凌人……
两条热搜太过惹眼，无论是对老师还是学校都是一重沉重的打击。对学生，学生的父母，这更是一种伤害。
她点开其中一条热搜，视频自动播放起来。
唐雨信的心脏跟停止了一样，那个“盛气凌人”的老师——原来就是就是她。不等她回想，头脑里本来没有的记忆如同洪水般袭来，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脑子要爆炸。
痛苦不堪下，她只是轻哼一下，像是睡梦中极轻的呓语。她皱着眉，忍住不适，怕惊扰到其他的乘客。
随后，视频里的播放内容和她脑海里的记忆重合，还有关于蓝天的回忆统统都回来了。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压抑的情绪如猛兽一般的在吞噬她仅剩的理智。
她自动将那些罪孽抗在自己身上。蓝天心中的牢笼，毛秀秀身上的伤痕，还有家长们满天的成见和对孩子们的自以为是，无论她是作为医生还是老师，她都没有解决。
泪水从她脸颊划过。
唐雨信抽泣一声，想从包里拿张面纸，却意外地摸到了一个类似三角的硬块。触感很明显，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是当初蓝天留下的魔方。
她不记得自己将魔方放进了包里，等她迟疑地拿出来时，发现魔方上的贴纸有很多都失去了粘性。
她顺手又按了按，但明显感受到贴纸下的划痕。贴纸由此被撕下，那一面魔方下藏着歪曲的刻字——一起离开吧。
唐雨信魔怔一般，双眼骤然失去活力。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港湾（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