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岗》钟卿也

61、港湾（25）

　　梅祀面部肌肉难得抽搐两下，掩耳盗铃也不过如此。

　　姬山鹤反倒像个没事人，他拿回自己的手机，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手机是否会被偷窥。他甚至在转账一栏时，也不在乎自己按下几个零，而是时时刻刻看着梅祀的微表情。

　　他发现，半仙当久了，微表情那是相当的丰富。

　　梅祀禁不住这么看，只好打岔道：“戾气过重，有些暴力。”

　　“有些”，姬山鹤笑了，“忘了吧，就这一次。”

　　一条转账信息也发出去了，紧接着，又是一条转账信息出去，还是同一个账户。

　　梅祀不会计较姬山鹤今天的行为，相反，姬山鹤做了他几千年都没做出来的事。但是，他居然觉得有些爽快。

　　毛秀秀爸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上的转账信息，对于数字的惊讶大于疼痛。如果仅仅是挨打的原因，他可能再挨百次也能愿意。

　　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事给自己的老婆看了一眼，同样，多了一个喜上眉梢的人。方才的矛盾和争吵，仿佛不是他们挑唆出来的。

　　“孩子爸，老二的病有救了……”
　　“有钱了，老子的儿子……谁说老子绝后，老子就揍死他！”
　　“你小声点，贵人还在眼前，别冲撞了人家。”
　　“是是是，嘶，别碰，疼死妈的。”

　　梅祀偏头看了一眼，只是好奇“钱”怎么就出去了，明明双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姬山鹤偏执地挡住，他的身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最近觉得自己更看不透梅祀了。这种不明不白不同于之前，他说不清楚，就好像他看梅祀时，多了一面镜子挡在前面。

　　为此，他很焦躁，只有时刻关注梅祀才会有所缓解。

　　“我们该走了。”姬山鹤伸手去揽，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想给。

　　梅祀“噢”了一声，片刻后又反应过来，“我们走什么，你徒弟的老师还有事办，该走的是他们。”

　　毛秀秀的爸爸妈妈估计是听到梅祀的话了，果真起来收拾。他们也没什么要整理的，衣服撕裂了几块，但也不是现在可以补上的。

　　两人临走时，毛秀秀爸爸不管搀扶自己的老婆，忍痛谄媚道：“老板，那东西给您了啊！我没拿，你看，身上没一个地方能装下的。那我们走了啊！”

　　他们背影狼狈，因为拿到了钱，又好像是赢了全世界。

　　梅祀不禁感慨，这样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说起意义，他们坚持的过程和结果，他竟分不清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那个他们口中的生命。

　　“哎，问你，你给了多少钱？”他只能往金钱方面揣测。

　　姬山鹤莫名心虚起来，他对金钱的概念还是有的，只是不像平常人那样在乎多少。所以，他从账上划出去多少，心里是有数的。

　　主要是梅祀突然关心这一点来，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证实了刚才说出去的话。

　　“查账啊？我刚刚是不是自掘坟墓了？”他问。

　　梅祀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滚蛋”，但碍于姬山鹤一脸真诚，便说：“你坟墓不是早就立好了？而且，上赶着自己送自己。”

　　是玩笑，但这话说得重。

　　姬山鹤知道梅祀意有所指，也不装傻，“那我改，谁也别独活，来来来，回去后，我们找个风水宝地，挖两个坑挨一起。算了，挖一个，我俩抱一起，少占点地儿，就当是我们恩恩爱爱的证明，也是为我俩徒弟积德，为其他人省点地。”

　　梅祀本想借此话将姬山鹤的心思掰正过来，没想到自己鼻尖一酸，直接别过了脸。

　　“师父！为我和殷——，呸，师哥积什么德？”姬文菁几乎是跳着过来的，身边还硬扯着唐雨信，“师父，我刚和你说，刚刚碰到一对中年夫妻，盯着我老师看，活像人贩子。”

　　唐雨信立马提醒道：“别胡说八道，只是在走廊上恰巧看了一眼。注意措辞啊，小丫头别乱给别人安形容词。”

　　校长紧随其后，他不知道事情怎么解决的，但是人走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不免落了下来。这些天，他都不知道汗湿了多少面纸。

　　“你们，这，怎么解决的啊？”校长看着两个陌生的男人，只觉得一位熟悉，可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呃，你们是谁？怎么进的学校？”

　　唐雨信给校长让路，替他们解释道：“校长，他们是我朋友，送我去车站的。我知道您给我批了假期，想着过来补一个程序。”

　　“啊啊？这样啊，其实不用特意过来。你在家好好休息就行。”校长客客气气，对待唐雨信，仿佛就是在看自己女儿一般，“之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叫你过来。哎，不用补程序，你要回家？还挺远的，那你们先走吧，哎呦，这办公室怎么搞成这样子啦。乖乖，这是打起来了？”

　　姬山鹤和梅祀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全身都写着“生人勿进”。

　　校长没敢正眼打量，只是瞟了两眼，希望这两货能给个说明。

　　“不可能！我师父放条狗出去都不能自己动手。”姬文菁立马替自己师父正言。

　　没等校长反应过来，梅祀小声跟姬山鹤说：“你忘记放狗了。”

　　姬山鹤：“……”本来想夸姬文菁的几句话立马打了水漂。

　　估计姬文菁这辈子也不会收到姬山鹤的赞许之言了。

　　校长也没怀疑一个小丫头说话的真实性，只是叹气道：“啊，这是那对父母砸得啊，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底气，还找上门，我看他们的孩子不容易，不然真想让警察拘留他们几天。人果然不能心软啊，我桌子皮都被掀起来了，哎，上周才拿胶带粘起来的。”

　　姬文菁没说，这校长怕是她见过最寒酸的“领导”了。

　　“你们可以走啦，我这不用你们收拾。我喝凉水都长肉，正好运动运动。”校长顾自收拾，也不使唤人。

　　“行，校长。那我们走啦。”唐雨信看校长很坚定，就没坚持。她打心眼里觉得校长确实该多动动。

　　“走吧，好好休息，别多想啊。有困难，来找我。”校长弯下腰看到一个褪色的双肩包，“这是什么？撒完泼东西还忘了？”

　　姬山鹤走在最后一个，身形一停，回头说：“老师，那是那对夫妻录得视频，准备抹黑学校和其他老师的。还望妥善处理，污蔑人的东西，有时让受害者百口莫辩。教书育人者，相比这些道理都懂。”

　　校长本来对姬山鹤的身高就有些怵，听了这些话不禁汗颜。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是学生，面前这位年轻人才是老师。

　　等人都走了，他才反应过来，有个小丫头确实喊那个年轻人师父。教什么，他就无从得知了，只是心里感叹一句年轻有为。

　　他将背包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对于害人的东西没有半分的兴趣。本来还有大半空间的垃圾桶一下沾满了，显出压人的负重感。

　　童安学校的暑假和其他学校不一样，因为孩子本身的特殊性，假期也会设有相应的课程。当然，这也是家庭和校方达成协议后，才开启的。

　　每个孩子的病因不同，相应的课程也会有所差异。因材施教是童安的特色，同时，师资也是学校最大的问题。

　　正常的孩子要付出多少精力，那这些孩子就要成几何倍数的增加。

　　就是这样，童安学校也不会缺失真正的欢声笑语。

　　而且，随处可见，随处可听。

　　这里路的两边都种了香樟，梅祀和姬山鹤走在两个女生的后面，偶尔有几片叶子飘下来，随着风又滚两圈。这两天一直没太阳，再这样下去，让人都感受不到夏天的存在了。

　　“小孩儿还是有可爱之处的。”姬山鹤轻松道。

　　梅祀睨了一眼，“吃砒|霜了？什么喜好。”

　　姬山鹤：“……”

　　沉默半晌，姬山鹤“哈哈”大笑出来，惹得姬文菁和唐雨信连忙回头，以为梅祀在后面出了什么大洋相。

　　结果这一下，把这两人看得愣是呆了好几秒。

　　姬山鹤很少会有爽朗的笑声，姬文菁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自己师父和梅祀待在一起时的放松状态了，而唐雨信就很莫名其妙，她自己都不知道看到他们，心里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吧，还有种报恩的冲动。

　　难道是送她去车站，让她有了以身相许的念想？

　　肯定不能，她要搞事业！

　　她们看梅祀和姬山鹤投来不明的眼神又齐刷刷地转过头，两人赶紧凑在一起，还是唐雨信起头开了口。

　　“文菁，问你啊，你刚有没有觉得你两位师父有点像？”
　　“哪里像？噢噢噢，对！他们怼人的方式很像！我见识过，就几天，你也看出来了？厉害啊，老师，心理学太有用了！”
　　“……不是，我说，呃，我也讲不太清。刚刚，我觉得我好像梦见过你梅师父。”

　　姬文菁及时收住了嘴，片刻道：“你是看上我梅师父了吧？他不考虑结婚，你换个人吧。我，姬师父可能也不行……因为我师哥说，原话忘了，意思大概是，我姬师父这辈子都得是光棍，爱上自己的可能性都比找个媳妇儿大。”

　　“……”唐雨信一下拍上姬文菁故作思考的小脑袋，“你闭嘴！脑袋都装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