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岗》钟卿也

51、港湾（15）

　　“你自己是不是出现过问题？”姬山鹤鹰目般的审视从容不迫，只看了姬文菁一眼，“应该不是在和我认识之后，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房间里安静的很，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姬文菁被看的心里发毛，她自己的问题连她父母也不知道，这种被勘察揭露的滋味有点措手不及。她站立不安，想逃，可是不能。于是，她动作幅度很小的，开始慢慢往墙边靠。

　　她小时候惹出麻烦，或是让父母生气后都是这样。也是仗着父母的宠溺，她挑战着他们忍耐的极限。

　　“给你五秒钟，整理下思绪，想隐瞒，我以后也不会再问。就一次机会。”姬山鹤从不会在明面上逼迫谁，他只会给选择，“若是回姬家园也可以，别来烦我就行。”

　　这话说得轻，可重如大山。姬文菁别无选择。

　　这话要是殷无龄听了，肯定是脸上一笑。因为，言外之意就是，他姬山鹤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有麻烦，若是有，他帮着解决，若是不说，便是不要帮，那就没有什么师徒情分而言。

　　凡事不说开，以后的麻烦，他不认。

　　姬文菁还没殷无龄和姬山鹤朝夕相处的深度了解，以至于一时之间就慌了。再怎么不济，她也知道姬山鹤的脾气。平时怎么闹都还行，这下不能，也不敢。

　　“师父——”

　　姬文菁的“父”还没完全发出音，就被打断。

　　“五秒钟没到，想好了再说。”姬山鹤保持着靠墙的动作没动，眼睛却是盯着西装口袋里的扇子看。

　　忘记还了。

　　他悄无声息地摸了摸。

　　姬文菁没作声，也不敢看姬山鹤。

　　姬山鹤代表的是姬家老一辈，但是年轻。就这一点，就没有人能比，姬家的人对他有忌惮也有敬佩。他从小被人仰望到大，身上那股子劲，就是姬来春看了，也得怵一下。

　　一边，唐雨信的睫毛似乎微颤了下。

　　姬文菁心里数了一二三，然后道：“师父，我和老师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候我自己好像出了点问题，就准备去看医生，然后又害怕，到了门口就回头了。”

　　什么医院，她没说。

　　姬山鹤哪是要听这些废话，皱着眉道：“不关心这个，简单一点，别绕弯子。”

　　时间好像停了，又好像过了很久。
　　窗外的雷声闷闷的，距离远，听得也不真切。

　　“噢。”姬文菁看着床脚，声调越来越颤，“我之前吧，想过……”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门外，又说：“想过死亡，就是提前结束，我不想再担心受怕，就是这个心理，但是现在不会有了，绝对不会。”

　　说出来了，姬文菁反而表达的流利，眼神直直地定在唐雨信苍白的小脸上，仿佛她在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老师那段时间算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天使吧。她可能在医院的第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问题，我的想法。她的小心现在想来都很可爱。我不想她离开这个世界，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热爱……所有的东西。一草一木都是她的，我也是她的吧。”

　　姬山鹤微眯着双眼，根本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思。只在无意间，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唐雨信。

　　“老师她，太善良了，她想帮助太多太多的人了。不然也不会放弃高薪的工作转行。”姬文菁话音一转，“师父，她真的值得。所谓修行，这也是啊，那为什么老师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她还没结婚，还没有家庭，她还有好多路要走。”

　　言至于此，姬文菁不装傻了，该懂的都懂，该想的都想了。

　　车上的那些话，现在全部跑在脑后，她坚信自己的师父还有梅先生无所不能。

　　姬山鹤从口袋里将折断的烟又放回鼻尖嗅了嗅，然后就捏在手里。细烟本来就是折弯的，现在这个抓着捻在手里就像一个三脚架。

　　“我不会告诉你爸妈，后面，”姬山鹤动了，是朝门边走着，“你跟着殷无龄出去吧。不用来我这里申请，该看什么书自己到书房去找，我平时不会在那里。”

　　姬文菁没反应过来，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欣喜刚上心头，倾盆大雨便在外面声声作响。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仿佛是液化的子|弹，说句夸张的，枪林弹雨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门“砰”地打开，梅祀飞快来到唐雨信床边，道：“不好。”

　　他没有再进入唐雨信心海的机会，眼下的情景，只能是唐雨信将梅祀锁住的那部分记忆又给挑开了。

　　一定有个导火索！

　　是他忽略哪一点了？

　　姬山鹤想阻止梅祀，这种情况已经无力回天，他们能做的挣扎只有将影响力减到最小。毕竟，里面还牵涉到一个姬文菁，而且，梅祀也是要过岗之人。

　　过岗之人对有其中关系的人，轻则小伤小痛，重则丢失性命。

　　这种风险的后果，他们谁也承担不起。吃得起这份功德，就得担得起这份责任。

　　梅祀显然快于姬山鹤，一千多年到底没有白活。他眼疾手快，掐诀念道：“锁灵。”

　　一朵彼岸花盛于唐雨信身体之上。这一朵和圆寂使出来的又不同，这一朵带着光晕，更加柔和，不像亡灵，像希望。

　　顿时，所有摇曳的丝线都被切断根源，渐渐耷拉下来，包括姬文菁身上的那一根。

　　姬文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隔离在外，就是姬山鹤也只能干看着。

　　“梅祀，你在做什么！”姬山鹤奋力喝道。

　　他也一起被拦在外面，可想而知，梅祀准备做些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梅祀在外面想了很久，甚至将老头儿和苏惊云的话都回忆了一遍。救人一命的靠谱法子也没找到一个，就在这种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不着调的唐巍曾经说过——办法是什么，用自己双手打出来的，才是。

　　人，不能只是找办法，要创造。

　　同为要过岗之人，唐雨信过不了，那就索性放弃。

　　梅祀从自己身上引出一道线，将他自己和唐雨信捆绑。这次他不去心海，那就去识海。他要拿自己的功德充当这一次换命的代价。

　　“梅祀！你住手！梅祀！”姬山鹤眼里充斥着红血丝，嘶吼无果，他摸到口袋里的扇子，眼中一亮，“操的，真是猪了。”

　　扇子和梅祀同为一体，扇子在，就能找到梅祀。

　　姬山鹤不知道原理，但他之前就是用扇子找到了这家医院，找到了梅祀。

　　纵然有办法，可他进入不了唐雨信的识海。到底，他还是一个普通人。

　　最后，姬山鹤气得一拳打在墙上，整个拳头上面凸出来的部分，都破了皮。半分钟的冷静期一过，他轻声道：“虚无地。”

　　理智尚在，他们这样子还不能被发现。

　　姬文菁更懵，须臾间她仿佛是来到了撒哈拉大沙漠或是戈壁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