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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港湾(2) ...

  •   唐雨信是一位兼修心理和特教行业的老师。

      姬文菁能和她认识,完全不是意外。她们认识的那一年,唐雨信还没有入行,而且正在攻读心理学的博士学位。

      那一段时间,姬文菁经常失眠,所以想着自己去找一位心理医生咨询一下。等她预完约,她坐在医院冰凉的板凳上,退缩了。她认为自己,其实没有问题。如果有,寻常的医生也帮不了。

      她兜兜转转,来到医院的一处小花园,看着穿着病号服的人走来走去。当时,她的脚仿佛长在了泥土里,直到唐雨信的到来,她才回过神。

      “同学,看什么呢?”唐雨信的长相不算出众,但是很干净,很容易让别人放下戒备。而且,那个微笑,很阳光。

      那时,唐雨信上身是浅绿的连帽卫衣,下身是修身的深蓝色牛仔裤。
      很朝气,很精神。

      那个笑容的感染力太强了,姬文菁觉得内心的黑暗里照了一束光,攥在手里的预约号立马藏在后面,“没事,我,我在看云朵。”

      她眼神躲闪,但是唐雨信没有揭穿,而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云朵吗?确实很好看,但你发现没有?”

      唐雨信做出神秘样,微微倾着身,“地上的小草也有值得夸奖的地方,它们被踩那么多次,一点颜色都没有变。不过,等到生命终结的时候,它们选择褪色,你知道为什么吗?”

      又一个问题被抛出来,姬文菁思考起来,没有急着回答,而唐雨信也不着急,搀着姬文菁的胳膊坐在就近的长凳上。

      “我想不到。”姬文菁看着自己的小鸭子包,可是又不想这个温柔的大姐姐失望,“我猜是秋天到了,它们不适合秋冬的温度。”

      唐雨信很惊喜,没想到小女孩会开口说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对!其实,我是这么理解的,还有一种说法。姐姐告诉你噢,它们只是在等待春天,或者,它们将生命交给了下一代。你觉得呢?”

      “这是它们的岗,和人一样,必须走这一遭,无一例外。”姬文菁的回答很真诚。

      因为这番话,居然让唐雨信真的在思考一个小丫头说这话的初衷。她甚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而且“岗”这个字眼,很有意思。

      “姐姐,我胡说的。”姬文菁看唐雨信沉默不语,以为是吓到她了,立马岔开话题,“我叫姬文菁,文学的文,菁是草青的菁。”

      唐雨信这次算是真的无话可说,缘分真的是扼住了她的喉咙。早知道,她就不拿“草”这个例子,大树野花都行啊!

      好歹是个成年人,故作镇定是她的拿手好戏,于是,唐雨信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我叫唐雨信,雨水的雨,信任的信。”

      自那一天,两人算是初识,也留了联系方式。

      关系之所以会加深,完全是因为唐雨信锲而不舍地找姬文菁聊天。她们聊天聊地,就是不聊生活,却又绕不开生活。

      两人让她们分别找到各自的意义。

      唐雨信知道了自己的价值,而姬文菁有了真正的朋友。

      姬文菁也是那时候打开了心扉,也是继那之后,回了姬家园,选择拜一位师父。姬山鹤能出现在她生命中,是意料之外,也是命中注定。

      这些回忆仍历历在目,但是姬文菁也明白,自今天这个电话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太害怕了。

      “平安福有寿命——”姬山鹤在姬文菁陈述完后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

      姬文菁换了姿势,身体前倾,恨不得将自己送到驾驶位,“师父,我知道,我每年都有让师哥给我寄材料。没有懈怠。”

      “你别急,你师父是想说,平安福的意义只是一种警示作用,对于躲避岗的意义不大。”梅祀替姬山鹤解释道:“对以前,平安福也不会起多大作用。一个人一旦遇到自己的岗,不成神,便成魔。到了现在,同样是两条路。”

      姬山鹤听完便默默递过去两颗奶糖,像是奖励。

      梅祀也不客气,自然地接过来就攥在手心,还能感受到一点余温。

      姬文菁压根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只是好奇,“那,那为什么叫平安福?不能保平安,还能是什么福气?”

      她承认,有点赌气的成分。

      “平安福不是保自己的,而是保周围人的。”姬山鹤反倒耐心解释道:“平安福里放百年桃木雕刻的四方扣,再放入佩戴者的佩戴一年的红绳,就是减少过岗者对周围人的影响。”

      保四方平安者,是为福。

      “扣”锁的是岗带来的厄,绳寄人思。一切所谓的平安,不过是对普通人的怜爱,身陷囹吾的告慰。

      梅祀看到姬文菁自责之情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平安福自古以来的作用便是如此,他自己也佩戴过。

      和唐雨信的那一个一样,也自己焚毁了。

      与它不一样的是,他里面的“扣”是万年桃木所雕。据两个师兄说,是乙坤寻遍山河才找来的。

      “文菁,平安福在哪儿销毁的?”姬山鹤单手扶方向盘,此时已经上了高速,路上的平稳倒是让他不安起来。

      姬文菁想了片刻,说:“童安学校,一个特教学校。当时她在天台吹风,下午一点左右。说是平安福被她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然后就烧起来了,灰都没有留下。”

      天台?下午一点吹风?

      姬山鹤“嘶”了一声,很小。这样的字眼一听就很不舒服,他认为,姬文菁朋友的性命也就在这几天了。

      能不能救,还要看到人。

      整个车上,心里最过于放松的估计就是梅祀了。他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糖,入口的同时,糖纸攥到手心没有露出一个角。

      姬山鹤的余光看了许久,纵然心里有事,也无比想把这一幕用手机拍下来。一个想法在繁杂的思绪中迸发出来——他要在车里装一个高清摄像头。

      病态……

      姬山鹤咬了下舌尖,直到痛感鲜明才作罢。

      “你朋友现在还在学校?这里距离那里还有三小时的车程。”姬山鹤不经意地看着梅祀,把窗子开了一个缝,“如果她的岗就在这几天,最好待在自己家。”

      岗是世间纷杂的一切凝聚而成,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劫难。功德越高,他们越难以介入。如今,能有岗的个人,不说姬文菁,就连姬山鹤不常见。

      恐怕,唐雨信是姬家园书房里,这一年的个人过岗新册上的第一个人。

      一旦新册落笔,这本册子有了墨水,便成一书。新册书成,从不在乎内容多少。

      姬山鹤忍不住握紧方向盘,第二个人选好像也定下来了。他宁愿那一册什么都不写。

      “她老家不在潭园,说是要坐很长时间的车才能回去。”姬文菁拼命划着她和唐雨信的聊天记录,似乎想翻出一点蛛丝马迹。

      聊天背景是两人做了一个剪刀手的合影,两张笑脸忽隐忽现,跟魔术一样。唐雨信一头法式卷发,盘着丸子头,手上还有淡色的一次性美甲。

      姬文菁对比现在却没什么两样,最大的区别就是头发短了,五官稍微长开了。

      时间已经翻到了去年,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她根本不知道唐雨信的老家在哪里。坐火车还是她听来的,若是现在去问地址,唐雨信更不可能回家。

      她更清楚,唐雨信的执着支撑着她,哪怕是再想念家人,也坚持要在岗位给那些孩子带去温暖。

      如果真的可以,她现在就想帮唐雨信订好回家的票。

      姬山鹤眉头一皱,“她住在学校?”

      “怎么了?不在学校里面,她住在教师公寓。”姬文菁以为会有转机。

      “教书育人,确实有一定的影响力。”梅祀给了一句点评,然后又说:“姬文菁,你师父有没有问过你,该不该信命?”

      “拜师第一天就问了,我没回答上来。”姬文菁老实道。

      姬山鹤有点满意,但也没有打扰两人的意思。

      梅祀似乎被糖黏住了牙,脸上的肉微动两下,才说:“现在你可以再尝试一下。”

      此时,姬山鹤驱车超了一辆货车,“轰隆”声渐行渐远后,车内又安静下来。

      片刻后,窗外有一辆轿车被甩在后面。

      “我还是回答不上来。”姬文菁纠结道:“可以说,我信又不信。就像说我注定会活不过18岁,我从小就知道。但我没认,可是,我知道我还是会消失。我师父也一样,他比我好点,可以活得更长一点,信不信根本不是问题。”

      姬山鹤欣慰地笑了,但笑意不甚明显。

      “我也差不多。”梅祀坚定道,“我信之,这个命就是我自己。听着玄乎吗?可是命要与天斗,不是看天有多高,而是命有多坚。我自认为是蝼蚁一只,却挣来第二次机会,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他话音未落,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两个师兄,一位师父,或许就是一次再造之恩。为了他们,这命也不能折。”

      三张熟悉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梅祀闭上眼,他们就消失了,须臾后,他再次睁眼,刺眼的阳光让他别过脸,又在暗色的玻璃窗里看到了自己。

      命,信或是不信,确实如姬文菁所说,不是症结所在,但那个人是否有支撑她的信念也是一种命。

      没人规定,命就一定是具体的什么吧……

      姬山鹤知道梅祀说得言外之意,可他没有点明,他关注到梅祀一生中,也不过是出现了三个难忘之人。

      一时骄傲起来,他竟然还比梅祀多一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港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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