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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牵扯 ...

  •   “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戒十载余。”
      水边的高楼上有人宴客,歌声随着笛声悠悠传来。也不知哪里的宾客,宴会上竟唱着伤心的歌。我本想好好听一听的。可惜船行的快,不一会儿便什么也听不得了。甲板上,船主人高喊着听不懂的号子,船工来回奔跑着调度船帆。夜里行船是多艰险。
      “还没睡吗?”秦嬷嬷端着茶水进来。“卓毓让我把这个端过来。说是世子殿下吩咐的。婢说,娘子睡下了。那卓毓偏说听见这边有动静,非要让我送来。”
      “放下吧。我不喝就是了。”我苦笑了笑。坐到妆台前,拿了篦子梳头发。一把下去,竟拽断了不少。
      “婢留下陪陪娘子吧。船走得急,到处乱哄哄的。怕是也难得眠。”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别的种种。不知呆坐了多久,微微听见有鼾声。这才发现,秦嬷嬷斜靠在榻上睡着了。
      “秦嬷嬷,你睡去床上吧。”我走过去轻轻推了下,看秦嬷嬷睡得实在,便也告罢。正想着也去眯一会儿,忽的天翻地转,脚下踏空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我想起身却起不来,周围的家具,陈设,一个个跌落,哐哐的砸碎在地上。我心道:不好。就听见有人高喊了一声:“撞上岩石啦!”
      我回头去看秦嬷嬷。还好秦嬷嬷醒来了,随坐榻偏在一旁并无受伤。不等我喊出声,房门噶扎一声开了。世子提剑赶了过来。几下砍开挡路的物件。过来扶我起来。“船被撞成了两截,看看是要沉。快走,快走!”跟着世子进来的上河,一把提起秦嬷嬷,领着我们出了船仓。船已经倾斜的立不住人,世子大喊道:“都赶紧跳船!水里有善水昆仑相救!”说着拉着我一起跳入了水中。水里冰寒,世子托着我,把我先顶出了水面。有昆仑奴接住我,上了一艘小船。世子冲我笑笑,回头又潜进水里去了。许久都不见世子露面,我急的顾不得擦泪,撕裂了一般叫喊着:“去救世子!世子还在水里!”
      漆黑的夜,突然刮起了风,瞬间下起了雨。我看不见他,在雨里嚎啕大哭。就算他有罪,我也不要他死。
      “云树!别怕!我在呢!”
      我看见他扒在船舷上,一把抓住他,使了全身的力气拽他上来。我抱住他,放肆的哭。也许,犯下的罪数,只能这样煎熬着接受惩罚。
      “还好,人都救上来了。”他紧紧抱着我,笑嘻嘻的,又道:“鬼娘子!你乃天地灵物,何须怕这点事故?”
      “我才不是鬼!”我叹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冲他也笑了笑。雨下的好大,夜又深了。几点火把也都熄了光。我们这一行人,瑟瑟的躲在岸边的一处凉棚里。世子紧紧把我团在怀里,好像在保护一只受伤了的小猫。我被他的体温温暖着,竟不知怎的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天之大白。世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件披风,把我二人好好裹在披风里。脑袋一颠一颠的也正睡着。只是,我一动,他便醒了。冲着我无奈的笑。转而又气呼呼的说道:“都怪你!急着送你回京,便遇上了这般事。”
      我惊得眼睛只打转,这个男人,他竟然怨起了我!
      “谁说着急回京了?我也没叫你夜里行船啊?”
      “我着急送你回去将养。”他悄悄亲了亲我的唇,轻声道:“都怨我。”
      远处来了几百军士,费劲拖拽着半截露在水面上的沉船。世子带着我站起身来。把披风好好系在我身上,边道:“云御史先前派了几个家兵来相护。只是嘱咐不要告诉你。便没多说。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得留下处理。你先随着家兵回去。不用怕,我让上河,卓毓一直跟着你。”我往旁边看去,早先见过的蒙面人,一一摘了手巾,垂首站了过来。他们脸上都有同样的特征,都刺了字。我心下便明了,这些人怕都是家宰曾经的手下。曾经的不良人。
      还不等我开口,其中一人拿来一封信。展开是父亲写的,上面写着:倦鸟知返时,委以矫燕相送。
      我的眼里瞬间湿润起来,点点头道:“仍是坐了船回去吧。我着实想家了。”
      “好。我来安排。”世子拉住我的手,紧紧攥了攥。走去吩咐事情了。他这一去,却是连声道别都没再说上。到我上船离去,也只远远的看见他站在岸边冲我挥挥手。
      “云小姐。世子吩咐婢好好服侍。婢准备好了热水,可先去沐浴。”我正徒自悲伤,不知卓毓过了近旁。
      “烦劳卓司则了。”我微微笑笑,心想这个卓毓实在很会做事。
      也许没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我的船行驶得平稳,等吃了晚饭。卓毓上来收拾。我有心试探,便问道:“不知可是触犯了哪里神明,怎的竟出这样事?若恒王后知道,定是要为世子祝祷的。”
      “那是自然了。别说恒王后,就是我们,也要请个符咒献上祭品,诚心祝一祝的。”
      我心一抖,赶紧问道:“哪里请得符咒?”
      “云小姐竟不知?自然是狄先生。。。”卓毓紧的闭了嘴。笑笑道:“婢也是糊涂了。世子殿下不准我们祝祷的。”
      我笑道:“恒王后花重金养着巫女,世子殿下怎的还不准祝祷了?”我虽是出言相诈。却不想卓毓脸色瞬间难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了句完整话,道:“婢身上不好,可允婢回去歇口气?”
      我心下更生疑。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便点点头道:“好生睡一觉,明天用了早饭再来。”卓毓叉手行礼而退。
      坐船果然快,行了两日便到了京城。下了船来,抬眼就看见家宰迎在渡口。我心里正想着找他,脸上自然笑得灿烂。
      “小姐,多日不见,消瘦不少。主人让奴来接小姐归家。”
      “家宰万安。”我跑了几步凑过去,一揖到底。
      “小姐这是为何?”家宰不自觉的往旁边躲了躲。
      “有事相求。”我笑着讨好。
      “什么事?撞船的事,世子殿下不是正在查吗?”
      “我想托大帅查查那边那个卓毓。”我回头看去,卓毓远远的站在上河边上,几乎被挡个没影。
      家宰点点头,先安排我上马车。接过缰绳,坐了车夫的位置,驾车前行。
      “查她做甚?”
      “在淮南时,遇见了一个姓薛的娘子。知我从玄圣宫来,问我可知玄圣宫里的巫女种种。我道不知。坐船返家时,却听见卓毓说要求个符咒祝祷。还说出个狄先生的名字来。玄圣宫离得太远查不得,倒是可以先从这个卓毓入手。”
      “狄先生。”家宰沉默片刻才道:“查个人并不难,只是卓毓是世子殿下身边的司则。恐怕会惹得世子殿下不快。”
      “大帅做了家宰,何以不爽快起来?我病了不记往事,便能把以往犯在我身上的罪也一起忘了吗?薛娘子说,那巫女要用婴儿血献祭。到了玄圣宫,怕不是要拿我的命去献祭。无论怎样,我要对得起我自己。我必须要查清楚!大帅若不想插手,只当没听见便好了。我自有法子查将去!”
      我心里火大,却也更坚定起来。我早就决定了的,我的这一世决不活得冤屈!趁我年幼害过我的,都给我等着,我定会为自己声张正义的!
      “小姐要查卓毓,是去州府查,还是去户部查啊?小姐可想过从何处着手?”
      我听出家宰似有相助之意,赶紧缓和了口气道:“我实不知,所以才请大帅帮忙。”
      “卓毓是造名在册的女官。查起来应该不难。只不过,奴早已不是当初的不良帅,查起来还是要费些时日。可请小姐稍安勿躁,待奴消息?”
      “只要大帅肯出手,定无担忧的。那边敬候大帅消息啦。”
      我推开窗户,看见街上的行人都穿起了轻薄衣衫,才意识到,离家已有月余。到了家门口,门房上的嬷嬷如旧喜笑着来迎。那台小轿也早准备停当了。我刚想乘轿,卓毓赶过来行礼道:“恒王府已经修葺完毕。世子殿下着婢去打理日常琐事。特来辞行。”
      我拿眼看看卓毓鲜红的儒衫,心里愤愤,倒叫她跑了。也无法,摆摆手让她去了。
      回到我的院子,牡丹换成了月季,仍旧一丛丛的开得娇艳。我凑过去闻闻,好香啊。心里生出几分惬意,原来这才是归家。柳儿带着几个小婢子行过礼,凑在我身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我才突然记起,还没帮柳儿要了妹妹进来。便对秦嬷嬷说道:“趁天还亮,你去找趟管着后边园子的执事。把柳儿的妹妹带来。让她跟在姐姐身边也好照应。”
      秦嬷嬷赶紧出门去了,柳儿跪在我前面,千恩万谢。我扶起柳儿,身边的几个小婢子都上来祝贺。看来这个柳儿平时里勤快多劳,很得喜欢。不一会儿,秦嬷嬷领来一个小小个子精瘦的孩子。说是年十三,怎么看都不像。也怨不得做姐姐的别下面子天天央求。
      “小姐万安。婢虽然个子小,什么活都干得。几位姐姐也放心,保管吩咐什么都应承的。”
      柳儿和妹妹跪下来,朝着四方连连的拜。我看了不忍,赶紧扶起来道:“你家姐姐最是肯吃苦,想必你也一样很好的。这里几位姐姐也都和善爱说笑。你只管把这里的姐姐都当亲姐姐便是了。”
      一个小婢子接了话说:“这么一下就多了五个亲姐姐。好大的福气。快来叫声姐姐听听。”
      “姐姐。”柳儿的妹妹羞红了脸,一个个喊着姐姐。大家闹了一通,吃了饭,我要沐浴。就见柳儿带着妹妹提了水桶来回的跑。我心里叹口气,好像看见了往世的自己。等夜晚了,婢子们都出了门,秦嬷嬷去上了锁安歇了。我独自坐在妆镜前,不知那边的世子如何了。突然的好想他。自从来了这边,我便天天都与他一起。这样不通消息还是第一回。我的心向着他,若能把相思写在月亮上,他可会看见吗?
      我一夜难眠,很早就起来了。坐在窗前,看小婢子们嘻嘻哈哈的进来院里,各自忙碌着。柳儿的妹妹在园子里看护花草,自觉的过去摘着枯花败叶。柳儿烧了茶来,碰见妹妹,顺手去给擦擦汗。我心里安慰,看啊,善良的人儿啊能有多奢求?
      我端过茶喝,让秦嬷嬷帮我梳个盘桓髻。秦嬷嬷双手捧着我的发,嘴里含着珠钗,还不忘叽里咕噜的说着话:“天热了,该找家宰要些冰来。”
      正说着,云老先生进来院里。捧了株黄色月季凑在鼻子底下闻。顺手摘了一朵捏在手里。这才走进屋里。柳儿赶过去奉茶,我收拾好也赶紧出来拜扣道:“多日不见,父亲可安好?”
      “我不过如旧。你看起来倒是又瘦了。瘦成这样可怎么行?”
      “倦鸟已归家。定会胖起来的。”我笑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感谢。
      云老先生眯着眼睛笑了笑,吩咐把早饭摆上来。吃了一会儿才道:“世子领旨疏浚河道,怎的却去见了刘殷?”
      我本也不想隐瞒,赶紧说道:“世子说就算疏通了河道,也不过便宜了漕运上的那帮蛀虫。想找个正本澄源的法子。刘刺史家的子嗣在渭南督粮,一来二去便有了干系。”
      “刘殷本就从萧党。跟着萧党一起上奏要罢免阁老的心腹。只是,人家的官没有罢得,自己先被贬谪了。这人知道萧党无用,又得罪了阁老,是要另立炉灶了。世子殿下若有福,刘殷是个能臣,堪当大用。若世子无福,这个刘殷也不是甘愿沉寂之人,定会踩着世子往上走的。”
      “父亲。世子的一举一动可是都被今上知道的清楚?”我突然觉得天摇地动。
      “那是自然。不光今上知道,萧党,阁老都知道。这也是防不住的。阳谋比阴谋难上不少。看世子殿下如何选了。”
      我唏嘘片刻。却是觉得今日的羊汤合口,多吃了个饼子。云老先生看见了,很是满意,连连打赏了厨房里的厨子,嬷嬷,不少人等。待云老先生离开,我才突然记起来,云老先生还有百金在我这里。赶紧问秦嬷嬷:“给你收好的百金可还在?”
      “娘子!”秦嬷嬷又是双目圆睁,道:“船都沉了,要婢从哪里寻得?”
      我正发愁,听见有人来传话,说是恒王府的长吏求见。我赶紧叫请进来。看去是个中年汉子,白胖的脸上一团和气。见了我,笑着行礼毕,道:“世子殿下有笔百金的进账。吩咐送来给小姐收下。”
      我听了话,愣了愣。笑道:“倒不必送来。也无甚缘由收这样大礼。”
      “小姐勿恼。奴可敢冒犯。只是,小姐可有枚雕着龙首的金印?”
      我摸了摸身上的荷包,他送我的麒麟,还有那枚金印,我从来都贴身戴着的。想着可能是有急用,赶紧从荷包里拿出来道:“你说的是这个吧?”
      “正是,正是。既然小姐保管着世子的金印,就先收下这百金。就算先替世子殿下看管着。”白胖的汉子接过一个木匣递降过来,上面有两根封条交叉封着。交界处印着一个小印,上面秦篆写着:言授之絷。是了,便是我手上这颗金印的刻字了。
      “还请小姐打开验收。”
      “那倒不用了。”我叫过秦嬷嬷接住。白胖的汉子却不走,掏出个账簿来,笑着道:“这是世子殿下给定下的规矩。还需小姐在这里盖个章才算完事。”
      我哪里会不知世子的脾性。找了印泥蘸了,仔细去扣了章。看见账簿上写着,主私提百金。只得尴尬笑笑。见我再无吩咐,长吏告声叨扰退去。
      本想回来好好休息几日的,却没想到,一回来家里,便赶上许多事。恒王府上的长吏刚走,就有人急急的传话来:“康悦公主身边的吴尚宫来请。说公主殿下有邀。”
      我的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听见康悦公主的名号,愣愣的没有注意。
      “肯定跟咱们家三郎有干系。”秦嬷嬷给我换上繁缛的襦裙。在妆面上添了几笔。急匆匆的扶了我上了小轿。又换上马车,行了几条街,在公主府外停了。就有个很是贵态的女官来迎。见到我,恭敬的行礼道:“云小姐万安。婢是公主殿下的尚宫。唐突相请,实在罪过。还望小姐海涵。”
      “吴尚宫真是客气。我一个闲人,有幸得贵人挂念,实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小姐说笑了。里边请。”
      进了府门,自然有小轿接住。走过花园锦簇,假山嶙峋,小桥流水,便是一个三层高的琉璃金顶大殿。阳光照在金顶上,四散着白晃晃的光。我拿手遮住光,才看见牌匾上写着‘长虹殿’。我张了张嘴。到底是皇帝唯一的骨肉,住处都气象非凡。一丛人引着我穿过大堂,去了二楼的暖阁。一进门,就看见康悦公主躺在榻上,月白色的薄衫靛青色的裙子。就连头上也没戴珠翠,只简单挽了个松松的髻。
      “公主殿下金安。”
      “云小姐,坐来榻上吧。”公主挪了挪,让我坐过去。我哪里敢冒昧亲近,在榻沿上坐了下来。公主见了,只微微一笑,屏退了周围的人。只留下吴尚宫奉上茶水糕点来。我不敢乱动,垂眼暗暗观察着伤神的公主。公主去看窗外的天,悠悠说道:
      “云焱刚到我这里时,差不多就是你这年纪。也跟你今天一样,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没有话的人却最把我看得最要紧。记得那是我母妃忌日。我偷偷的藏起来,烧了纸钱祭奠我那可怜的亲母。不想却一时起了大火。是云焱冒死跑进来救了我出去的。往后几次,有人想害我,都是云焱出手解决的。有他在我身边,我便安心。我面上看起来跋扈,多威风似的。其实,心里头是个胆小鬼。从外面回来,便常常独自躲起来哭。云焱总能找到我,安静的坐在一边陪着我。他陪着我,我就不想哭了。所以,我想把他留在身边是犯了天条吗?我为何就不能把他留下呢?”
      公主显然已经哭够了。再也没有泪。却把我说得戚戚焉。我何尝不知相依的伴分道而行的苦楚?
      “三兄一直都是顾念着公主殿下的。上次在裕阳宫,三兄怀疑恒王世子殿下杀人灭口。竟然提剑来责问。全然不理还有个妹妹在呢。”
      “别怪云焱。他是想替我彻底整垮了萧贵妃,好安心往边疆去。只是,一年又一年。萧贵妃仍旧是萧贵妃。我也没有任何长进。也不怪云焱想要离了我,令争功名。”
      公主扶着额头,轻咳了一声。吴尚宫端了汤药来,服侍公主喝下。她病了,没了耀眼的光。
      “我昨天才刚归家。还不知三兄要去何处。若我问得,自会派人来告知的。”
      “不用给我知道。”公主恹恹的,耷拉着脑袋。“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替我送点东西给云焱。我亲手缝了几双袜子。代我送给他吧。别说是我缝的。他肯定不会再要我给的东西了。”
      “遵命。”
      我拿好物件出来。抚摸着绵布上的一针一线。怎么会呢?三兄怕也正痛着。
      坐着马车往家走,我心里越来越烦乱。想来,早晨也并没见三兄一起过来。便问身边秦嬷嬷道:“三兄可在家?”
      “不在。听说在平康坊里吃酒玩乐,谁去请都不管用。就是不归家。”
      我听了不禁笑出了声,这云家的孩子们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着家?看来是云御史平日里太过娇惯了。笑后又心酸,云御史中年丧偶,朝廷事已经够忙,还要关心着一个个不听话的孩子。也是多不易。
      “我去寻三兄。定带了三兄归家。让车夫掉头,去平康坊。”
      秦嬷嬷撇撇嘴,无法只能吩咐去平康坊。车夫倒是个明白人,回道:“三郎在醉春楼呢。”
      到了醉春楼,我带好帷帽,急急的走将进去。看见有酒保走来,叫住先递上去半吊钱,问道:“云校尉在何处?”
      “云校尉醉得厉害。刚被家宰带走了。”酒保咧着嘴笑。我实在恨自己手快。白白冤枉了半吊钱。心里愤恨了一声,转身往外走。不想这一进一出的功夫,车夫竟架着车去了马房。想着找酒保去喊车夫来,猛的瞥见有个白胡须的老头一闪而过。那白胡须足有一尺长。除了来给我看过病的刘太医便没有第二人。我心里吃了一惊,很怕是三兄出了事。便拉着秦嬷嬷去追刘太医。刘太医一身粗麻短衣装扮。银发束在一个灰黢黢得幞头巾里。脚上沾着泥,一双草鞋更是破烂。只是背着的医箱,还是那个檀木的医箱。迂迂回回的绕了几条巷子。刘太医终于在一处低矮的木门前站住。敲了几声,独自推门进去了。门被轻掩着,我走过去看,却见院子里三三五五的坐了不少妇人。刘太医在给其中一个诊脉。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宫里的太医,只准接诊皇室贵胃。而且,就算是云御史这等级别的官宦人家,都得重礼送上,造册记录,才得瞧上一瞧。真不知刘太却是个不爱钱财的大义之人。刚想走,却被人叫住了。我回头看,一个半百妇人死死拉住我的衣衫道:“你是哪里来的?来此做甚?”
      我一着急正不知说何是好,秦嬷嬷护主心切,一把推开了那老妇人。老妇人经不住推搡,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唬得我赶紧去扶。老妇人摔得满脸泥,呜呜呀呀的哭了起来。我正软语相劝,就看见刘太医走了出来,惊呼道:“云小姐何故至此?”
      我心道,这下走不成了。赶紧笑笑道:“我来寻三兄。偶遇先生。以为先生知我家三兄去处。故而相随而来。不小心撞倒了这位老嬷嬷。不知可伤到了。还望刘太医给看看才好。”
      刘太医皱眉不语,地上的老妇人慢慢站起了身,急说道:“她二人在这里窥视了半晌了。”
      “云小姐,你也不用到处与别人说。我自会辞去太医院职位。只是,这边都是些可怜人,还望小姐不要为难。”
      我心里坦荡荡,不曾想刘太医话中有话。便问道:“这些都是何人?”却是引爆了火药。刘太医急红了脸,高声道:“这些是何人不跟云小姐相干!怎么?天下只有贵胃豪族的女儿是女儿,贫贱人家的女儿便不是女儿了吗?你们可以看病吃药,便不准别人看病吃药了吗?你们是人,别的就不是人了吗?”
      随着刘太医的话,院子里的妇人们纷纷走了出来。看见我一身华服,眼里都没有好神色。一句句伤人的话也飞将出来。我伴着秦嬷嬷,只能低头不语。这时,刘太医倒明白起来,拉起我的手要带我离开。我怎肯就这样离去。甩开刘太医的手,也高声道:“人都有生老病死,看病怎的就成了罪过?我可有一句话质问过刘太医?可有说过不准刘太医给人治病?我一句话没说,却被随便误会侮辱!我倒要问问刘太医,可是对我公平?”
      刘太医心里如何想的不知,面上还是赔罪道:“冤枉云小姐了。实在过意不去。只是时间不早,也该回去了。让老夫送小姐归家吧?”
      我心里也有怨念,却也只好笑笑道:“刘太医好不容易来了。诊治了病人再回吧。我有腿有脚,怎样来便怎样回去了。”
      说着拉住秦嬷嬷,急急走出了巷子。却不知,这里的巷子横七竖八的,迷宫一样走不出。正着急,猛的看见上河在远处向我行礼。跟过去,总算出来迷宫重新到了醉春楼。
      “多谢搭救。”我几乎要顶礼膜拜。
      “云小姐勿忧。世子殿下吩咐奴暗中保护。定不会出差池的。”上河脸上仍没有丝毫表情,却一下子亲熟了不少。
      家里的车夫带着几个家丁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看见我好端端的站着,要哭出来。赶紧请我上车,甩开鞭子直奔家里去了。等我下车,就看见家宰一脸阴霾的站在车前。生气道:“小姐往后不准再胡闹了。家里上上下下都乱了套。连主人都出去寻了。”
      我有苦说不出,欲哭无泪。却又听见连父亲都去寻我了,心里又丝丝的甜。在这里,我不是天外客,我是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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