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尼斯湖水怪

55、第 55 章

　　硬币丢了，吴念到晚上整理衣服口袋时才发现。
　　她心里不舒服，在房间里找了一枚替上后才安心。
　　把客厅的灯关了后，正打算回房间，玄关处突然传来开门声，是苏玉梅回来，吴念微讶，把灯重新开亮。
　　“妈。”
　　“嗯。”苏玉梅看起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高跟鞋随意地甩在玄关处，连拖鞋似乎也没力气穿，赤脚就入客厅倒了杯水，喝完躺倒在沙发上休憩。
　　吴念见状，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沙发边的地上，她放低声音，“妈，您到房间里睡吧。”
　　沙发上的妇人闭着眼睛，没回答她。
　　吴念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她读不懂苏玉梅，看不出自己的母亲心里一丝一毫的想法。
　　前段时间，她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同意她在吴宅吃饭、一起过吴想的生日宴以及她居然会参加学校的家长会，一切的一切让吴念产生错觉。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像是枯木抽新枝似地跳动，这是高兴的感觉。
　　可是，多数时候，比如此时，苏玉梅都疏于与她说话，语气总是淡淡的，丝毫没有温度。
　　看着沙发上不知有没有熟睡的面孔，这张熟悉却又让她感到陌生的面孔，吴念由内而发感到迷茫。
　　轻呼一口气，她转身到卧室拿了张小毯子，给苏玉梅盖上。
　　第二天，吴念起床出房间，意外发现苏玉梅竟然还在家。
　　“妈，您昨晚没回红梅庄吗？”
　　咖啡机工作完毕，苏玉梅低头往杯里加一块方糖，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
　　吴念穿着睡衣，纤瘦身形显得睡衣格外宽大，她就这么伶伶立在原地，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
　　准备去卫生间洗漱，吴念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苏玉梅说：“昨天，爸爸打电话问我想不想周五过去一起吃晚餐。”
　　苏玉梅喝着咖啡，扫了她一眼，吴念站着，等待她开口。
　　过了几秒，见吴念没动，苏玉梅又看了她一眼，“你不上学了？”
　　意思很明显，是不想关于这个话题说任何话。
　　吴念点了下头，“上的。”然后折进了卫生间。
　　等到吴念一切都收拾好准备出门了，苏玉梅依旧坐在沙发上，正和红梅庄的经理语音谈事情，吴念在玄关处穿鞋，听到苏玉梅说了句“稍等。”然后她喊了声自己的名字。
　　连名带姓的那种，“吴念。”
　　吴念侧头看过去，客厅的窗帘半开半拢，显得屋内光线明暗不一，她听到苏玉梅又说：“周五，你会见到想想吗？”
　　吴念怔忡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
　　苏玉梅也点点头，“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过去。”
　　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她和经理交代事情时的口吻如出一辙。
　　“嗯。”吴念敛眸，系好鞋带就出了门。
　　到早上第二节数学课，吴念脑子里还回响着出门前苏玉梅问她的那句，“你会见到想想吗？”
　　从小到大，苏玉梅喊她吴念，喊吴想就变成了想想。
　　吴念在心里苦笑。
　　什么时候，她也能唤她一声“念念”？
　　数学老师讲到重要题型，她抛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解题。
　　快下课的时候，数学老师敲了敲讲台：“同学们，六月份有个省级竞赛，每班五个名额，学校从五月份也就是这周开始进行每周日下午培训，有意向的同学自愿来办公室找我报名。”
　　“老师，我待会儿来找您！”一同学把手举得老高。
　　数学老师欲言又止地望着笑嘻嘻的那同学，“报名？你来找我喝茶还靠谱点儿。”
　　全班笑。
　　数学老师把教案夹在腋下，迈步出了教室。
　　下课时间，吴念坐在座位上，拿出水杯喝水。
　　她安安静静的，捧着水杯，目光微微失焦，腮帮子鼓鼓的还含着水。
　　旁边伸来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酒窝，吴念侧头，神情愣愣的。
　　“想什么这么专心？”谌昱手指移到她下巴下方，抬了抬，“咽下。”
　　吴念把水咽下，默了几秒，问：“数学竞赛你报名吗？”
　　“随意。”谌昱帮她把水杯盖好，“你呢？”
　　“如果我报的话，你报吗？”
　　“报。”
　　“那你还说随意？”
　　“口误。”谌昱淡笑，“是随你。”
　　~
　　周五，放学后，吴念和苏玉梅一起出发去言甚，到时，吴志深和吴想也刚好在酒店门口下车。
　　吴想打眼看到吴念，立即挥手跑过来，“姐！”
　　“想想。”吴念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苏玉梅把车钥匙交给负责泊车的酒店负责人员后，转过身，弯腰，手抚过吴想的脸颊，皱眉道：“怎么脸晒得这么红？”
　　吴想的身体侧向苏玉梅，她正拿纸巾给他擦汗，“流了这么多汗，刚才在干嘛？”
　　吴念搁在吴想头上的手收了回去。
　　她安静地站着，听着吴想说，“放学时和同学们打了场篮球。”
　　苏玉梅又叮嘱了几句，一旁的吴志深看了眼站着的吴念，忍不住开口道：“都进去吧。”
　　吃完饭，苏玉梅回了红梅庄，吴念到家也差不多七点了。
　　玄关处一片漆黑，她顿足站了一会儿才打开灯。
　　脱了鞋，连拖鞋也没穿，吴念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随后倒进沙发里。
　　天花板上的灯沉默地发着亮光，凝视着她。
　　吴念突然觉得刺眼，她闭上眼，于是，脑海中又闪现晚饭时的场景。
　　苏玉梅问吴想，晚上妈妈带你去电玩城怎么样？
　　吴想自然是想去，不过吴志深不同意，原因是晚上家庭老师会过来上课。
　　于是只能作罢。
　　饭后，苏玉梅开车送她到楼下，吴念解开安全带。
　　下车前，她顿了顿，还是转过了头，“您不上去吗？”
　　“公司有事。”苏玉梅握着方向盘说道。
　　“嗯。”
　　吴念点点头，把车门关上，苏玉梅车窗摇到一半，吴念再一次转过身来。
　　苏玉梅淡淡地望着她，隔着一道车门。
　　“妈，我不喜欢吃芒果。”像是在读独白一样，吴念说话的语气平平静静，“从小都不吃的。”
　　回想吃饭时，苏玉梅给吴想夹菜。
　　吴想说：“妈，您给姐姐也夹一些。”
　　吴念当时握筷的手都停住了。
　　她抿着嘴，静静地等着。
　　几秒钟后，她余光里看到转盘稍动，一盘芒果椰奶冻正对她。
　　吴念听到苏玉梅不温不凉地对她说：“吃点甜品。”
　　她当时微微扯动嘴角，“谢谢妈。”后面，却是连一点吃饭的胃口也消失殆尽了。
　　吴念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拗劲，第一次和苏玉梅较真一件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事。
　　车里的妇人默了一秒，说了句：“挑食改一改。”说完便开车走了。
　　吴念突然觉得嗓子发干发紧，她忙睁开眼，起身去倒了杯水喝下。
　　手机一声震动，是谌昱发来信息。
　　“后天怎么去学校？来接你？”
　　吴念把水杯放下，回：“我乘公交车去就好了。”
　　“嗯。”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吴念突然很怕即将弹出的这句话。
　　但避无可避，谌昱问她，“在做什么？”
　　吴念手指顿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可她不知为何，想与他多说会儿话。
　　于是，她开始描述晚上的经历——
　　“在外面吃完饭，刚到家。”
　　他问：“和家人一起吗？”
　　“嗯。”
　　“吃了什么？”
　　吴念细细回忆了一番，输入：“芒果椰奶冻、剁椒鱼头、豆豉鸡爪等等其他一些家常菜。”
　　“最喜欢吃芒果椰奶冻？”
　　印象最深的往往最先从大脑里输出记忆。
　　谌昱发来的这句话吴念盯了好久才缓缓打出几个字出来。
　　“是弟弟最喜欢吃的。”
　　吴想最喜欢吃芒果椰奶冻，晚上苏玉梅点餐时，第一个点的就是这个。
　　谌昱不知道她还有个弟弟，这也是吴念第一次和他说起。
　　她仿佛是想将初次提起的家人简单介绍一下，没一会儿又发了一句：“我的弟弟，亲的。他叫吴想。”
　　他微愣了一瞬，随后轻笑，指节微动。脚边的Breko乖乖地看着他发消息并不打扰，只是舔了舔他的手。
　　那头，吴念也正微微发怔，下一秒，震动声接连两声唤她回神。
　　“嗯。”
　　“不过我关心的是姐姐最喜欢吃什么。”
　　看到这句话，吴念莫名其妙心口一酸，眼角有了轻微的热意。
　　她眨了眨眼，发过去一个笑的表情，然后逐字逐字道：“阿谌，我不挑食的。”
　　“我只是不喜欢吃芒果，因为我对它过敏。”
　　但，苏玉梅却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响。
　　接通后，传来他的声音。
　　“念念。”
　　单单听他清稳的嗓音，吴念就能想象出谌昱唤她时认真的模样，鸦黑的眼眸淡淡凝视着她。
　　吴念应了一声嗯。
　　电话里，Breko叫了一声。
　　“他在和你打招呼。”
　　“他好乖。”吴念浅笑，随口问道：“你在干嘛，陪Breko玩吗？”
　　谌昱没有立马回答，电话那头似乎是Breko发出嘤嘤的声音，很轻微，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恢复安静后，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打发走了。”
　　谌昱靠回沙发，把外放关掉，将手机贴近耳畔，这下吴念感到连他的呼吸也清晰可闻，随后便听到他舒浅自然地回道：“没做什么，在想你。”
　　吴念哑然失笑，停顿了几秒，“我也是。”
　　“什么？”
　　她知道他明知故问，不过她还是又说了一遍，“想你。”
　　对面一阵轻微的低笑。
　　随之而来的，他缓缓说道：“念念，做你想做的吧。”
　　过于突然，吴念生生一愣。
　　“我情愿听到你和我埋怨那会使你过敏的芒果椰奶冻有多么令人讨厌，也不愿意听到你为自己或是为它做出解释。”
　　手机微微发热，她的手心也跟着发烫，像是抓着什么灼人肺腑的东西。
　　夜深后，万籁俱寂。
　　吴念躺在床上，毫无入眠的困感，听着外面的汽笛声忽远忽近，忽急忽缓，她心跳震响。
　　耳边回荡着谌昱挂电话前的那番话——
　　他说：“每个人都可以有偏好和选择的权利，念念，无论何时何地，你无需事事妥善，只需堂堂正正做你自己，不受限于任何一个人，吃喜欢的食物，做喜欢的事情，爱你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