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9、临夕遇劫

　　翌日，皇帝叩别永固陵亲率三十多万步兵、骑兵，大规模向南征伐，平城则由授命之臣及拓跋恂监国。王昭和青稞乐得自在，再过两日就是仲秋节了，那时朱雀大街必定肩摩毂击，观灯、赏月之人络绎不绝。
　　平城皇宫出朱雀门，就只一条纵向的朱雀大街最为热闹，其余两侧各有四坊街道，横向分为九条街市，另一头出城方向的羅城门，左右有东西两市，平时会贩卖一些牲口。
　　‘女郎，今日街上人真多呀’青稞朝着接踵的人群说。
　　‘走，今日跟着本爷吃酒去。’王昭一边说着，一边拍拍胸口，同青稞挤进了喧嚷的街市。
　　二人东逛逛、西瞧瞧最后在一卖发簪处停下来，王昭见青稞拿起一只玉钗把玩良久都不舍放下，预备掏出事先藏好的丝帕子同店家兑换，刚迈出几步猛得从腰间蹿出一黄毛小孩，扯过巾子就想跑。王昭倒是反应及时顺手就抓，黄毛小孩一俯身便躲过了。王昭顺势伸出右脚去勾脚踝，黄毛小孩不谙来这一招，一个趔趄跌了几步远，手上的丝帕子随之四散开去。要捡是来不及了，黄毛小孩绰起一张就窜入了人群。
　　王昭见此，跟着冲了出去。跑出好几步远才想起青稞，赶忙打手势说想逛就逛，累了就先回去，今日势必要抓住这小毛贼。或许是小孩身材瘦弱，加之街上人又多，追了两三间坊竟然跟丢了。随着人群又走了三两坊，依然不见踪迹，只好悻悻地坐在街角生闷气。不多时，从斜刺方传来一阵吵嚷声，王昭起身回望，只见一匹枣红色大马从后方奔来。王昭原本打算歇息够了再去寻寻，或是直接回去找青稞，眼下也只好抛开小我，成就大我，不然朱雀街上人又多，任由这马发疯似的奔跑是要出乱子的。
　　王昭环顾一圈，见离她不远处有个酒肆，心中倒有了主意。待枣红马奔来，王昭已站在酒肆阁楼外，瞅准时机纵身一跃，平稳地跨坐到马背上。王昭虽是汉人，骑乘倒也难不住她，接下来只需抓紧缰绳让马儿停下来，谁知想象和现实不同，无论怎么使劲都不起作用，马儿似是中邪一般只顾往前跑。一时间王昭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朝人群大喊快让开---。就这样王昭骑着枣红色大马，一路从东市三坊窜至羅城门来，几个守卫见状，急着打手势让停下来。王昭除了朝兵士解释让其快想办法，已经无计可施。临近城门口马儿又一次发了疯，朝着赶来的人扬起了前蹄，随后嘶鸣几声往城外跑去。
　　约莫奔了三、五里，王昭忽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看来守城的卒子终于赶来了，不然要奔到何时才算完。
　　“千万抓住了，莫要松了缰绳。”从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不知为何停不下来。”王昭在前面喊。
　　那人先安抚一阵，并表示一定会想办法。说着就朝四周张望，好在不远处有一片湿地，马跑上去势必会减缓速度，想到这里那人赶紧喊话，看能不能试着改变方向。王昭抬头看了一眼，就照着来人的话死命拉拽起缰绳，虽说费了一些工夫，但马儿终是朝着预想的位置奔去。一踏入泥地，马的速度明显降下来，守卒瞅准时机拼命往前赶，没等王昭反应过来，已经追上来并辔而行了。
　　王昭转头一瞥，总感觉很眼熟，只此番时刻没工夫细想。接着，那人又问是否真心相信人，王昭不知此话何意，回问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想到办法尽管说。那人只好坦白，若信任就打算把王昭从马上拉过去，只要敢伸手就一定能成功。王昭以为听错了，疑惑的看向那人，并询问真打算让她弃马，这么快的速度保证不会有闪失？这种在马上飞身的动作，除了专门表演马戏的人能做到，其余少有人尝试，不仅考验骑乘者的技艺，更需要长期的配合，二人是第一次遇见，又在这个紧要关头，也难怪王昭心里没底。
　　那人看出了王昭的不安，安慰不必担心。并说以前就试过，几乎没出过差错。王昭不想冒险，也不想一直奔下去，只好点点头。接着先把重心往右移了移，又试着调匀气息，缓缓松了右手缰绳。那人见状赶紧伸左手接住，交握之间一股暖流传递过来，适才还有些慌乱的王昭，顿时心安了不少。
　　随即，那人急忙催促，莫要迟疑，快快起跳。
　　王昭不敢马虎，随着往右的拉拽之力，加之自身也跟着往上跃，抬眼工夫真被那人扯到身前侧身坐定住了，只头被下颌磕到有些生疼。王昭顺势抬手去摸，由于动作过快手还被死死地攥着，慌乱中那人赶忙松了手，无所适从只好去抓僵绳。或许是适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抓了两下才算抓牢了。王昭一边摸着脑袋，一边抬眼去瞧，不知何时那人耳根有些泛红了。
　　二人就这样奔了一段路，才缓缓停下来。只见王昭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示意赶快把她放下去，不然就要动手了。那人或许被惊住，一纵身跳下马，紧接着伸手来扶。王昭却不搭理人，坐在马上俯看，因为在前一刻已回忆起眼前这个人了。
　　接着，王昭大骂一句，好一个喑人，奸诈之徒。
　　那人急得红了脸，再三求饶。并告知王昭名叫丘穆陵泰，至于奸诈不知从何说起。
　　王昭瞥了丘穆陵泰一眼，质问若不是喑人，为何故弄玄虚，还想抵赖？
　　丘穆陵泰赶忙解释，说那日盛宴本想一个人静一静，后来为躲避长乐公主才会独自呆在城堞边，谁知王昭出现了，还主动上前搭话。当时情形只好将计就计，若此番隐瞒让人不快，深感愧意。王昭见丘穆陵泰提到赴宴，开始回忆起那日的情景，起初确实是她主动找人搭话，一连三问见没回答，才会当做喑人对待，自始至终丘穆陵泰都没表示是喑人，自然算不上欺骗。想不到拓跋瑛脏污的革靴，是因为寻丘穆陵泰，无形中倒救了王昭，如此看来没必要再追究。
　　只见，王昭先把丘穆陵泰唤至身前，笑着说没有丘穆陵泰，她不会毫发无伤，看在奋力相救的份上，以往之事就一笔勾销。话毕，丘穆陵泰不自觉露出初见时的笑意，王昭也跟着笑起来。
　　为了让马儿停下来，王昭几乎使出全身力气，好在有丘穆陵泰相帮终于有惊无险，可由于一路拉着僵绳，整个手掌被勒出道道血痕。一闲下来才觉察每道破开的口子，好似长着坚硬的利爪，刺辣辣直抓心尖。王昭坐在泛黄的芨芨草边，看着漫天纷飞的草穗子，天边成群的野鸟已开始往南迁，或许是手疼的缘故，心中莫名有些伤感，眼泪也跟着来了。
　　此时，丘穆陵泰不知在鼓捣什么，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这边走来。王昭还沉浸在悲伤中，泪眼汪汪地问那是何物？
　　丘穆陵泰笑着让王昭莫怕，只需把手伸出来。王昭没再询问，任由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搁在掌心，全部敷平整后丘穆陵泰才说，那是七七菜，对治疗刺痛有奇效，并保证一会儿就有效果。
　　王昭看着手里的东西，皱起了眉头，为何看起来如此腌臜？
　　丘穆陵泰不紧不慢，回了句许是刚刚在口内嚼得太久。
　　王昭想不到看似老实的丘穆陵泰，也喜欢背后捉弄人，预备反手过来，把那团脏东西甩掉。丘穆陵泰赶忙伸手来阻，并呵斥王昭莫动，这七七菜能止血、抗毒，即便被蛇咬也能用，还请忍耐片刻。
　　王昭瞥了丘穆陵泰一眼，询问这药果真灵验，那不是什么人都能用。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举过头顶。
　　“能---用---”没等丘穆陵泰说完，王昭一抬手重重地敷了人一脸。成了一个大花脸的丘穆陵泰，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不懂应对，一点没生气只自顾自站在原地憨笑。
　　二人就这样打闹了许久，才慢慢往回走。等丘穆陵泰把王昭送回府中已是掌灯时分。王昭本想唤青稞再去赏月、吃酒，青稞止不住地抹眼泪，再不肯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