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10、多情蔷薇

　　接下来的数日，王昭只得乖乖呆在府中养伤，青稞恐再生事端，每日都眼巴巴守着寸步不离，此时宫中又有了新动向。
　　今日，二皇子拓跋恪照例去母妃宫中定省，其舅父之女高英也在殿中。拓跋恪与拓跋瑛之母，姓高，名照容。此人虽生得有些相貌，奈何皇帝思及社稷，开疆拓土，对儿女私情并不眷恋。在后宫中高照容算不上得宠的嫔妃，跟着皇帝这些年只得了个‘贵人’，如此也不得旁人妒羡，安然自得确也清闲。
　　高英乃高偃之女，高偃在外述职，一直留此女在兄弟家寄养。高英肌肤微丰，面如傅粉，一双丹凤含情媚眼，浅笑间微微露出两个小梨涡，真真是我见犹怜，故而高照容也颇爱这侄女，时常唤来宫中问询。
　　殿中高照容见拓跋恪来了，忙唤至身侧，想让二人认识一番，提到说幼时还时常玩耍，现今大了倒是生疏了。高英赶忙低头行礼，轻声唤了句‘殿下’，拓跋恪却似听不见，瞥了一眼，并不与人交谈。高照容知拓跋恪的脾性，挽留说今日天色正好，西苑蔷薇开了，不如跟着去瞧瞧。若是高照容一人，拓跋恪肯定愿意陪同，奈何多了高英便不想去了，推诿说还有功课要温习不好作陪，说完准备起身离去。
　　眼看着人要走，高照容却不打算放过，夸赞拓跋恪在功课上用功是好事，但事情都有缓急，这样的机缘实在难得。高照容一再挽留不为其他，只想让拓跋恪和高英有更多相处的机会，能看中高英不光因长相甜美，更兼是自家侄女，心性也颇为了解，本想着待二人长成后再来撮合，今日恰巧碰上自然要好好利用。
　　拓跋恪知推脱不过，只好跟着去了。眼看着马上到了，高照容托词走时忘了吃药，如今只好让拓跋恪作陪，并再三叮嘱尽一尽地主之谊。平日里拓跋恪虽傲视众人，对高照容却极为恭敬，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也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告诫完拓跋恪，高照容又把高英拉到一旁说了几句闲话，其大意是拓跋恪看似冷酷无情，心性却实为纯良，是个有善心的孩子，若有人拿真心相待，将来亦会守得真情。
　　高英从小被寄养，却因长相可人，得到长辈的怜爱，时常来宫中走动，高照容是越看越欢喜。失去母亲的高英，得到慈母般的关怀也很珍惜，对高照容言听计从。但拓跋恪这件事，即便没有这番安排，高英也会义无反顾，回想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就对拓跋恪动情，如今又得到默许，对高照容更有说不出的感激。
　　初伏刚过，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宫中西苑的东墙上，一簇簇蔷薇爬满了整片围栏，娇滴粉嫩，含笑自若。拓跋恪与高英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几乎无话，高英急于打破冷漠，唤婢女海棠摘来一朵蔷薇，加快脚步走到拓跋恪跟前，赞美花儿开得正艳，自古南方就有簪花的习俗，如今虽在塞北，拓跋恪可否帮着簪一朵。说完，伸手将花递了出去。
　　拓跋恪心不在焉，只瞥去一眼。随即强调这里是平城又不是南方，再说身为鲜卑人为何要学中原人的把戏。拓跋恪冷漠的态度，着实有点不近人情，高英并不气恼，自责适才太唐突，不该想一出是一出。
　　高英一示弱，拓跋恪也意识到方才有些过激，默默低下了头。拓跋恪这一变化，高英全看在眼里。赶忙说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早早离去，没有高照容的照拂根本活不到今天，在心中早把高照容当成了亲生母亲。每每进宫听到拓跋恪和拓跋瑛的趣事，心中都好生艳羡，倘自家兄长还在，不至于每晚看着冷清清地院子发呆，说到这里簌簌低下泪来。
　　从小到大拓跋恪接触的女人中，除了高照容就剩拓跋瑛了，对于皇帝的宠爱，高照容并不争抢，自得其乐；拓跋瑛就更不用说了，性子活泼，爱笑爱闹，只会把旁人弄哭，哪轮到自个儿哭的份。拓跋恪知高英兄长在幼时就得病而亡，因不知如何安慰，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岔开话题，问可知眼前的蔷薇还有一别名？
　　高英想不到拓跋恪会主动搭话，急忙止了泪抬眼看去。
　　拓跋恪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起蔷薇的故事。据传有一日，汉武帝与丽娟在宫中游玩，见蔷薇盛开，态若含笑。武帝心中很是高兴，大赞‘此花绝胜佳人笑也’，丽娟一听，戏说‘笑可买乎’。武帝点点头，笑着说‘可’。丽娟忙唤人取来黄金百斤，作为买笑钱，以尽武帝一日之欢，由此蔷薇也叫‘买笑花’。高英听完，痴痴地看向拓跋恪，既然武帝说‘笑’能买就想学学丽妃，借满墙的蔷薇，以买拓跋恪此刻的欢愉。
　　拓跋恪一听，拼命摇头。指出高英只听其一，不知其二，丽娟虽独得宠幸，但毕竟只是一时，君王身前何曾少了美人，高英以己比丽妃就实为不妥，生为二皇子，怎能比拟帝王。拓跋恪并不是因为高照容的撮合才处处针对，对高英就是单纯的不入眼。在儿女情长方面，一如千古帝王是个薄情寡性之人。妾虽有意，郎却无情，终是一段孽缘。
　　高英见拓跋恪怪责，忙欠身行礼。显然拓跋恪想得深远，适才确实思虑不周，说出犯上之言。
　　说话间一宦官急匆匆朝这边走来，拓跋恪见了急忙丢下高英迎了上去，这人正是拓跋恪的贴身奴才阿显。阿显出生于一个穷苦牧民之家，由于身弱被父母丢弃，辗转几次卖入宫来。后来被拓跋恪看中，成了贴身内侍，自跟了拓跋恪也算尽职尽责。
　　拓跋恪见阿显前来，好似见了救星，转头就递去一个眼色。阿显不愧为拓跋恪的心腹，立马明白了其中含义，瞎编宫中太子差人来传话要拓跋恪前去，估摸着有事商议。
　　高英明知阿显在说谎，却笑着说让拓跋恪作陪多时真是罪过，眼下有事尽管去忙，莫要让太子久等。高英一松口，拓跋恪即刻命阿显陪着送人回去，以便给高照容回话。高英摇摇头，让拓跋恪放心。高照容那边自会说明，至于阿显还是跟着前去方才心安。拓跋恪早就想走了，见高英主动放手，赶忙领着阿显急匆匆而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高英不免有些失落，随即瞧了一眼手中那朵蔷薇，由于天热，加之手心的温度，花儿早已失去先前的颜色。海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上前安慰一阵，并提醒难道看不出拓跋恪在说谎。高英从小寄人篱下，同高家姊妹只能说相识，根本谈不上相知，遇到不顺心的事都跟海棠讲，海棠知高英真心相待，也掏心掏肺的侍奉。
　　此时，高英见海棠口无遮拦，呵斥莫要胡言，拓跋恪是有政务要忙。海棠不明就里，辩解说高英生得貌美如花，适才拓跋恪偏拿被冷落的丽娟来比，明摆着是轻贱人，即便是皇子也不值得托付，说完委屈地哭了。高英岂会看不穿拓跋恪的把戏，只不想多言语，为日后相见留下颜面。以往高照容就叮嘱，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拓跋恪愿意相谈就算有进步，真到了谈婚论嫁那一天，还得听父母的，拓跋恪做不了主。
　　海棠知高英也不容易，赶忙擦拭起眼泪，又走到墙边折了一朵蔷薇。高英接过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簪在了发髻上，二人就这样笑意盈盈地朝内宫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