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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姊妹相争 ...

  •   这是太庙行赏后,皇帝第一次去永乐宫。前番冯熙之事虽已尘埃落定,从皇帝内心来讲还是有愧意的。对冯清无情是真,冯太后选定的这位皇后,几乎无可挑剔。皇帝一进殿门就见乌兰同冯清说着什么,桌上的汤药还在冒热气,冯清始终没开口,眼神空洞地看着梳妆台发呆。乌兰只好一遍遍安慰,希望冯清能看开些,把身子熬坏了如何是好。
      冯清没有搭理,依旧呆呆地坐着。皇帝快步走入殿中,一边说着今日得空特意来瞧瞧,一边示意人把一个锦盒递了过去。乌兰赶紧扶冯清行礼并上前去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尊玉佛。佛身通体雪白,佛相庄严丰满,发髻为螺形,两耳垂肩,左手合拢自然下垂,右手微弯亮掌,衣着流畅凹凸分明。黄金有价玉无价,为了寻这块白玉,皇帝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本想留作他用,最终还是割爱让人刻了佛像。皇帝的好意冯清并不领情,谢礼后也不主动攀谈,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见精心准备的礼物不被看重,明显有些不悦。乌兰赶忙解释冯清病了好一阵,至今仍是恍惚。
      皇帝不自觉笑起来,好端端的为何病了,怕是还在怨恨前次之事?
      冯清见此,回话说皇帝为大魏之主,天神定会庇佑,自身乃凡人之躯,哪能不生病。
      皇帝顿时涨红了脸,看来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既然要揪住事情不放,那么冯清身为一国之母,直到此刻还衣冠不正,萎靡不振,又是个什么道理。
      乌兰见皇帝发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解释说因才来洛阳水土不服,冯清日日睡不好,头脑不清楚才会说胡话。照顾主子是奴才的分内事,此番失职让皇帝动怒,真是罪该万死。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叩拜于地。
      皇帝听完,哼笑一声。照乌兰所言,是错怪冯清了?
      冯清之所以如此反常,除了前次冯熙之事,还有另一件事憋在心中,本想直截了当问个明白,又怕知道真相后更是难过,左想右想竟闷出病来。今日皇帝无故登门,又精心送来物件,看来是打算摊牌了。皇帝乃圣明之君,说的话、做得事自有道理,今忝居主母之位,后宫之事为何不事先通知一声?
      记得那是在太子返洛途中,一行人先去了桃城。皇帝从小有个癖好,喜爱在夜间听着虫鸣读书,且不希望有人打扰,故此值守的人只能在殿外候着。冯润怕夜长梦多,当晚就决定去见皇帝,拓跋恂本想直接送人,冯润担心时间久了不被看中,只好先藏起来。这样既避开了众人,又能单独和皇帝相见。若复宠不成,预备先迷晕皇帝,事后推说是一场梦。冯润就这么饿着肚子挨到天黑,眼看着其他人全部退去,才披着一层薄纱缓缓而出。起初皇帝并未察觉,但随着步子越走越近,属于冯润独有的气息袭来,皇帝不禁抬头张望。
      以往,皇帝也梦见过冯润,不过总是朦胧不清,如今日这般真实还是第一次,心中正琢磨着或许是太想念。算起来冯润已离开两年,不知是否有好转?冯润微微一笑,踱着步子往前走。答复说又不是什么顽疾,身体早就痊愈了,倒是皇帝一直不诏见,怕是忘了故人了。皇帝摇摇头,发誓说对冯润之心从未变改。当初冯太后怕祸及后宫,才会责令归家,实在是无奈之举。自冯太后手中接过权柄,日日殚精竭虑,恐辜负了先祖。为了国家兴旺,人民安康,不得不改革,旧族不支持就算了还处处针对,代地严寒,教化不明,实非久居之地。于是力拔迁都,洛邑乃几朝古都进退可取,实为宏图之基。不知为何一见到冯润,皇帝竟把心中委屈吐露出来。
      冯润急着握住了皇帝的手,安慰说天下间谁人不高看我大魏的王,皇帝一心为国,勤政爱民,可比尧舜。今既已迁都,万事可从长计议,只希望莫要累坏了身子让人心疼。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继而又说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皇帝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可想过故人日日守在窗前祈盼,看来终究还是错付了。一边说着,一边簌簌低下泪来。皇帝见此,不觉心如刀割,急忙把冯润揽入怀中。此刻冯润梨花带雨的模样犹如西施之颦,在一簇簇摇曳的烛光中,显得那么娇柔、妩媚,这一幕也让皇帝情难自禁,两颗滚烫的心在分别两年后,又重新交织在一起。
      从冯清的质问中,皇帝又想起了那晚的欢愉,事后冯润就跟着回了洛阳,皇帝先让人安置在宫中一处,就等今日见过冯清再来定夺。接着皇帝就说本想提前知会一声,哪知近日事情繁杂给忘了,冯润先前就是宫中贵人,与冯清又同出一门,不如照旧复为原位,不知冯清以为如何?
      冯清默默地听着,不禁抬眼看向皇帝。前次还说这辈子只想找个知心的妻子,一见到冯润什么都忘了。皇帝不是不懂爱,只是把深情留给了一个人,这份藏不住的情义是冯清一生都得不到的温柔,哪怕只在转瞬之间。冯清无奈地点点头,回话说冯润痊愈就好,以后姊妹又能团聚了,至于位份皇帝安排就是。说完,两行泪顺着脸颊倾泻而下。
      皇帝只瞥去一眼,说了几句让冯清好生歇息的话,就急着出了殿门。此番逃避倒不是厌烦冯清,更多的是出于自愧,人的爱是有限的,作为帝王可以爱江山社稷,爱黎明百姓,爱那个第一眼就认定的冯润,却给不了冯清想要的温情。正是这份亏欠,开始折磨着内心,同样是含情脉脉的眼神,皇帝却不敢直视,加之冯润的复宠,一踏入永乐宫,总感觉心口发硬,喘不过气来。
      只见,乌兰先俯身安慰一阵,继而服侍冯清饮下那碗汤药。事已至此不如收拾好心绪,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刚说到这里就见小黄门来传冯润在殿外求见。乌兰顿时有些气急,皇帝前脚刚走人就来了,还真是按捺不住,这就去把人轰走。冯清无奈的摆摆手,早晚都是要见的,既然来了唤进来便是。乌兰只好给冯清梳妆,并吩咐下去让人在殿外候着。要说冯润倒一点不拘谨,进门后先环顾一圈,继而说这洛阳真是好,城墙巍峨而坚固,连永乐宫都如此宽敞气派,这不看得人都忘记行礼了,望冯清莫要怪责。
      冯清微微一笑,心中倒一下释然了。冯润早前就是贵人,如今又进宫也很正常,皇帝是大魏的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自寻烦恼。随即说二人既是姊妹,可常来走动,也解了相思之苦。
      冯润倒不客气,直说以后免不了来打扰。这两年让冯清一个人在宫中,做为阿姊真过意不去,侍奉皇帝乃妃嫔的职责,冯清已辛苦两年,大可舒舒服服休息一阵。冯清知冯润事事不让人,此番同意相见,其目的是想打听一下冯熙的事,不知临终是否有交代?
      当初在冯熙病床前,冯润被逼许下诺言。今见冯清询问又想起了那日的场景,若据实已告于己不利,不如胡编一通,让冯清知难而退。随即说冯熙瘫在床上多时,一直盼着冯清回去,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最终含恨而终。就在离去的前一日,不住地念叨着说冯清性子柔弱、沉静,虽在宫中多年却不得圣心,早知道就该另选他人。好在冯家还有冯润,等处理完后事就去找皇帝,如此才能护住冯氏一族,在前朝后宫立于不败之地。冯润以为冯清会因不被看中而伤心,才会编造出这样一段话,哪知冯清并不在意,倒是因没有回去见冯熙最后一面自责不已。
      冯润见此,假意上前安慰。并说如今皇帝疼爱有加,做为冯清的阿姊定当照顾,也算给冯熙一个交代。这不前几日皇帝刚赏了些物件,今日特意带来送给冯清,有挑上眼的尽可拿去。说完,唤来宦官刘腾把物件呈了上来。
      刘腾,字青龙,幼时受刑入宫,补为小黄门。做事谨慎,善于观察,是个有心思的人。冯润见刘腾能言善道颇为喜欢,特意提拔为中黄门,留在近前侍奉。
      只见,刘腾双手托着物件缓缓而来。盘中之物有白玉双螭玉佩,蛟龙白玉碗,雕花魑纹白玉钩。冯清微微瞥了一眼,并没表现出异样,倒是身旁的乌兰很是气愤。皇帝才送来一尊玉佛,眼下又是一堆白玉,这不明摆着说皇帝偏爱,把宫中玉器都给了冯润。即便是皇后想要,也只能被赠与。随即乌兰指着刘腾大喝一声,直骂一个小小的黄门郎,没等皇后诏令就进入殿中,看来是没学过规矩,还不出去自行受罚。
      刘腾一听,吓得连连叩头。适才只注意到冯润招手,倒忘了宫中规矩,本是两姊妹的争斗却拿一个下人开刀,真是有苦也说不出,眼下只好一遍遍求饶。冯润原本想拿着物件来羞辱人,顺带看看冯清的反应,也为以后在宫中立足打下基础。不料乌兰一心护主,此番是搬起石头咋了自己的脚,除了跪地谢罪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对策。
      冯清先示意乌兰去扶冯润,随即说信佛之人,早已不看中凡尘之物,心意领了,至于物件还是拿回去吧。乌兰紧跟着附和说冯清心地善良,品质高洁,怎能沾染上俗物。冯清虽不在意,身为贴身婢女,却不能任由主子的名声受损,此番若助长了手下奴才,以后如何御下,还望冯润体谅。冯润见乌兰咄咄逼人,赶忙说乌兰教训的是,皇后乃后宫之主,要行得端做的正,对于不懂规矩的人怎能纵容。说完就唤人把刘腾拿下,誓要拉下去杖责二十。
      乌兰一听,忽得大笑起来。冯润怕是又错了,眼下还在永乐宫,即便要惩处也该冯清来发号施令,一个贵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况且冯清仁慈,对下人向来宽容,不会如冯润一般说打就打。冯清见乌兰一点不留情面,赶忙说冯润诚心来此,做为东道主怎能让人空手而回,快去府库中挑几件称心物件,一来答谢姊妹情谊,也算礼尚往来了。
      冯润虽心中不愿,也只得笑着谢恩,拿了礼物灰溜溜而去。刚出殿门,刘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说今日让冯润受窘,真是罪该万死!冯润气得踹了刘腾一脚,原本想给人一个下马威,却忘了冯清已是皇后,官大一级压死人,以后的路还长,各自走着瞧吧。
      乌兰见冯润气冲冲离开,心中甚是痛快,嬉笑着说向日就受够了窝囊气,今日总算扳回一局。冯清却笑不出来,指责乌兰有些过了,冯润毕竟是贵人,又同出一门,闹僵了对谁都不好。乌兰却不以为然,进门冯润就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冯清已是皇后,可屈尊叫一声‘阿姊’,冯润却恬不知耻满口应承。这样以下犯上目无法纪之人,没治僭越之罪都是好的,哪轮到一个贵人在永乐宫撒野。
      自小不论是吃穿住行还是其他,冯润样样高人一头,今日这般忍气吞声还是第一次。冯清虽嘴上说乌兰不该明目张胆给人难堪,内心还是觉得畅快。冯润终究是进宫了,可见乌兰的预言没有错,今日还能以身份压制,往后又该怎么化解,后宫怕是不得安宁了。乌兰瞬间看穿了冯清心思,上前安慰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冯清都不用害怕,因为有冯清在的地方,一定有乌兰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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