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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怀璧其罪 ...

  •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高照容受了些苦,但从这件事中也得到启发,父母不能陪伴孩子一生,爱子将为之计深远。这不才有好转就唤婢女把拓跋恪找来,说是有事情要交代。拓跋恪以为高照容又出状况,急匆匆跟了过来。
      病榻上,高照容拉住拓跋恪的手,再三表示让拓跋恪受累了。
      拓跋恪直摇头,回话说孩儿照看阿娘是天职,只要高照容安好一切都值得。如今还未痊愈,该躺下歇息,有什么吩咐等身子好了再说不迟。
      高照容微微一笑,直言拓跋恪最为孝顺,处事冷静有分寸,拓跋瑛却改不了急躁的毛病,虽是这样还是希望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多多担待。拓跋恪以为高照容在说请医官的事,解释说此番发怒也是因为心急,绝没有怪责的意思,作为拓跋瑛的阿干定会保护阿妹,不会一直揪着错处不放。对于拓跋恪的回答高照容倒还满意,如今虽得到救治,却不能即刻痊愈,洛阳酷热不利于养病。眼看着迁都之期临近,肯定赶不上大部队了。
      拓跋恪知高照容担心路上没人照应,赶忙说两地虽有些距离,但都有奴才们侍奉,不会有闪失,倒是留高照容一人有些不放心。
      高照容笑着拉起拓跋恪的手,这场病来得突然,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以往总觉得身子康健,万事都可慢慢来,经此一劫不得不替拓跋恪将来打算了。做父母的为了下一代少受伤害,总会编织一个网阻挡外来的纷争,但孩子一天天长大,往后的路还得自个儿走,接下来的话希望拓跋恪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拓跋恪从没见高照容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默默点点头。
      高家自称渤海高氏,自高扬带领高家投靠北魏后,高照容被送入宫中,册封为贵人。而今除了一个在外述职的兄长被拜为厉威将军外,朝中只有高肇,虽袭封了平原郡公的称号,实际却没有多大实权。一个没有家族背景不得圣宠的贵人,生的小孩自然不会被人重视,高照容倒不在意,只要孩子们平安顺遂也很知足。鹿苑围猎后,经高肇暗中调查确定是太子无疑,自得了消息高照容是日日不安,今番旧事重提是想让拓跋恪提高警惕,不要被蒙在鼓里。对于这件事拓跋恪却不认同,事情已过去数月一直纠缠对双方没有好处,不如放宽心情。高照容见拓跋恪不当一回事,赶忙说前次受伤绝非偶然,之前一直找不到动机,此番生病倒一下豁然开朗。大魏祖训太子失了娘家扶持,但朝中东阳王等人甘于麾下,皇帝被迁都牵绊无暇去管。想来太子已不念兄弟之情,只是装着没撕破脸。
      拓跋恪很是诧异,高照容不是爱挑事的人。此番放着安定的日子不过,非要说些杀身之言,难不成伤到了神经。
      高照容解释说自进宫以来没想过去害人,也不愿让拓跋恪卷入朝廷纷争,但人心险恶,一再退让已不能保全自身。记得待字闺中时做过一个梦,梦见人在堂屋中被太阳照射,四处躲避仍斜射不止,如此反复好几晚,只好将此事告于拓跋恪的外祖父高扬。高扬为解此梦,辗转多处得遇一高人,高人分析说:‘日者,乃帝王之兆,必有大吉之事。古时有梦月入怀,而生天子,况日乎?’高扬听后大吃一惊,不久举家来至北魏。冯太后得知此事后,了解到高照容德行善美,姿色艳丽,遣人召入皇宫。
      拓跋恪被突如其来的预言惊住了,怔怔地愣在原地。这个故事若成真拓跋恪将是下一任帝王,那被拜为太子的拓跋恂怎么办,拓跋恪除了觉得不可思议外,更多的是害怕。随即说这只是一场梦,切不可当真。
      高照容不慌不忙,说了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太子恐怕是听到些什么才会对拓跋恪下手。如今迁都临近,不能一同去往洛阳,索性把事情全盘托出。一来要拓跋恪做到心中有数,再者到了加冠的年纪,拓跋恪该为将来打算了。朝堂之事大可问询高肇,生活起居也该有人来打理,高英出自本家,性子虽有些沉闷,对拓跋恪倒很上心。高照容没有明言,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不能坐以待毙的意思,拓跋恪一时不知如何劝说,但高英之事不想任由摆布。
      随即,拓跋恪推诿高照容还在病中就事事操心,做儿子实在不忍心。以后遇到不懂的定会去问高肇,至于其他事宫人自会料理,今日说了这么多话,还是快快躺下休息。一开始高照容并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但想到鹿苑之事又硬下心肠,此番看着拓跋恪稚嫩的脸庞,有些于心不忍,一转头又忆起高肇的嘱托。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兄弟亲情,早看清现实就能早做打算,无论如何不该埋没拓跋恪这个天选之人。
      要知大虎伤人虽是太子所为,却和拓跋恪不相干,高肇在朝中没有实权,就想撺掇高照容让拓跋恪夺嫡,一方面有梦境作为支撑,前番又无故受伤,只要游说几句由不得高照容不信。眼前的窘迫和将来的富贵,哪个不想选后者。虽说风险不小,但也值得一试,商贾之人尚且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更何况还有国舅这层身份。高照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被兄长算计,告诫完拓跋恪又想到高英几乎彻夜未眠,一大早就唤婢女去传。
      看着高英娇美的面容,高照容是打心眼里高兴,招呼着快快坐下。前番生病亏得有高英在旁,日日殷勤照顾,老天对高家不薄,赐下一个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子。此时,婢女正端来一碗汤药,高英赶忙去接,并说此生能遇见高照容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这不一得空就去了观中焚香,求告上苍祈愿高照容身体康健,有什么祸事就让小辈来担。说完,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高照容见此,拦住高英不要胡说。如今已然年老,身体出状况是早晚的事,只要下一辈过得好就很知足。高英听至此处,赶忙打断说高照容芳华依旧,何谈老字。若有事情只管吩咐,一定尽全力去办。此番去往洛阳路途遥远,高照容也是担心路上有闪失,拓跋瑛性子急躁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拓跋恪倒还稳重,但毕竟是男子不够细致,没个体己的人在身边实在不安心。高英孝顺做事有规矩,此番就把二人托付给高英了。
      高英原本打算留下来陪高照容,见如此安排急着跪于床前。低着头说自身卑贱,哪有资格去照顾。拓跋恪和拓跋瑛是何等尊贵的人,身边少不了婢女侍从,还是留下来侍奉高照容的好。
      高照容一听,立身坐了起来。直言奴才们办事哪能放心,再说此番让三人同行也是有目的的,难道高英不想同拓跋恪多接触接触。眼看着拓跋恪就要加冠,是时候找一个贴心的人,机会就在眼前希望高英好好把握。高照容一边说着,一边去拉高英的手。
      高英羞得低下了头,以往高照容只会暗示,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还是头一次,高英听得愣神。高照容又说拓跋恪是皇子,正妻之位还得皇帝做主,眼下不敢保证什么,但一定尽全力劝说。高英倒不奢望什么,没有高照容的庇佑哪有今天,这份恩情无以为报,能待在拓跋恪身边已是天大的福分,欢喜尤恐不及,没来由去争名分,只是拓跋恪并无男女之意,一头使劲终不起作用。
      高照容摇摇头,安慰高英是个聪明孩子,怎么在此事上糊涂了。男女婚配未曾谋面的大有人在,谁不是在生活中慢慢接触彼此了解,正所谓‘日久生情’说的就是这个理,往后的日子还长。起初高英还担心不被看中,岂料高照容一再撮合,算是吃下一颗定心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拓跋恪不愿意,也得听父母安排,此生算是分不开了。
      在二人谈天的这段时间拓跋恪也没闲着,高照容的言论着实让人吃惊,这不一早就跑来鹿苑散心,想尽快梳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劝说高照容不要抓着梦境不放,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卷入权力的纷争。因前番王肃送马,王昭为了能早些驯服月牙,日日出入鹿苑,一来二去摸清了周遭,闲来无事就爱四处转转。
      正巧远远瞧见一个医者模样的人埋头找寻着什么,由于好奇心驱使,王昭就想靠近去看。那人弄得起劲连身后站着人都浑然不知,只管在泥地里左翻右撬。王昭看得一头雾水,开口询问是不是丢了东西,不如说出来也可帮着寻一寻?
      赵约听到声响猛地抬眼来瞧,继而起身行礼,先自报身家,随即解释并未遗失物件,只是在寻找药引。先前王昭就听说高照容病重,好不容易从外间找来一位医者救了命,这样高的医术真真是妙手回春,莫非就是眼前这人?赵约一听,连连摆手。直说岂敢岂敢,身为医者自当治病救人,至于其他无非虚名,不足为齿。
      王昭见赵约一点不居功,心中生出几分佩服。恭维说能做到淡薄名利,不为外界所动的人世间少有,今日遇见是三生有幸。改日能否请赵约去长史府走一遭,因早年逃难王肃胃肠受损严重,这些年反复发作,吃了颇多药物终不能痊愈。
      赵约点点头,分析说胃肠受损的人,大多伴有腹胀的毛病,先不说有无胃口进食,即便能吃下东西,也是饱嗝不断。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人自然日渐消瘦。赵约虽没见过王肃,短短几句却道出了病症,王昭越听越佩服,再三嘱咐赵约要记得今日相邀的事。话音刚落,几条地龙悄没声息的从赵约脚边爬了出来。
      王昭性子活泼,喜爱的尽是些男子的把戏,骑马射箭、舞刀弄棍都不在话下,虽然不精通,样样不落下。受伤流血就成了常有的事,王昭倒不在意,一副大丈夫做派,但是个人就有软肋,王昭生平就怕那软乎乎的东西,瞥一眼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眼看着赵约不紧不慢把那黏黏的、软软的地龙收在匣内,先就吓了一跳,瞬间跑开好几步远。
      赵约一见,忍不住笑起来。适才见王昭在马上英姿飒飒,莫不是还怕这细微之物?说完顺手拿起一条,在王昭面前晃起来。
      这一晃可把王昭吓得不轻,立时跳脱开去。一时又怕赵约笑话,断断续续说地龙如此腌臜拿来作甚,难不成也是药引?赵约点点头,解释说万物皆可入药。地龙虽长在泥沼中,却有清热定惊、通络平喘、利尿的功效,然需炒制后才能服用,血虚者不能食用。
      王昭想不到赵约如此博学,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但夸口说万物皆可用药却不敢苟同,就想试着难一难。随即拿起手中的马鞭,问此物也能入药否?说完,故意学赵约左右挥动起来,一边得意扬扬往后退。这时王昭背后忽闪出一人来,因思绪放在赵约身上,冷不丁一回头,有些没站稳往后跌去。那人见状赶紧来扶,王昭抬眼一瞧,原来是拓跋恪。
      三人行礼毕,拓跋恪先讥讽王昭挺悠闲,驯马不上心偏拉着人在此闲聊。王昭碍着面子不好与拓跋恪争嘴,只好说为了请教,才会拖住赵约。
      拓跋恪瞥了赵约一眼,转头看向王昭。赵约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但人人都要抓住请教,还让不让人喘息,眼下把马鞭的事说完,就放人离开的好。当然有空闲还可分析一下,连大虎都敢惹的人,却怕小小的地龙,真是让人开眼了。这就是王昭厌恶拓跋恪的缘由,逮到机会就拿软处来取笑,这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以揶揄旁人为乐的人了。
      赵约见此,回话说马鞭乃牛骨所制,而牛骨有蠲痹、敛疮之功效,经由制作疗效已失了大半。
      王昭一听,不禁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敢问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赵约不知道的,真不愧为在世华佗,仙人下凡。赵约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辞了二人朝内宫走去。王昭见赵约离开打算一并告辞,拓跋恪却拦在身前,质问王昭适才与人相谈甚欢,为何现在急着要走?王昭见没了旁人,也不想耐着性子作陪,直言赵约是何等高洁的人,闲聊中不觉心中欢喜,自然就说得久些;若遇着奸诈小人,避之尤恐不及还留在此处作甚。
      拓跋恪倒不气恼,先嗤笑一声,随即夸王昭说得有道理。不过赵约一医者,本该在清凉殿中伺候,无缘无故跑来鹿苑怕是有不轨之谋?
      王昭见拓跋恪一上来就乱安罪名,急着解释此地最为阴湿,加之长年有马粪堆积,赵约不过想寻些药引。说完,提醒拓跋恪不要忘了高照容的命是谁救的。
      拓跋恪一点不留情面,直言赵约亲口说过,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莫不是救活了人就自命不凡,连宫中规矩都抛于脑后。王昭见拓跋恪强词夺理,争辩说赵约一耿介之士,尤不得人谗谮。说完,蹦出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气冲冲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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