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24、一语成谶

　　皇帝出巡的这段日子，倒让王肃得了清闲，平日除了必要的事情进宫外，大多时候都在府中歇养。这日，王昭和青稞正在屋中耍玩，却被王管事叫去后院，王昭琢磨着有什么事非要来此处说，忽见马厩里立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本想上前询问恰好王肃走了出来。
　　王昭见此，赶忙拉住王肃胳膊，问府中何时买了马？
　　王肃笑着让王昭不用管，先看看这马如何？
　　王昭跑去围栏边转着圈看了一遍，其马重枣色，四蹄雪白，前蹄比后蹄略圆，臀部结实有力，脖子比一般马稍长，鼻孔较大，耳小尖利，虽然有鬓毛遮挡，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是显露无疑，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王昭不禁啧啧称赞，转而又哀怨起来。
　　王肃不明就里，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王昭答奇珍苑中名贵的牲畜何其多，这马献于皇帝就如太仓稊米，根本不会得人珍视。王肃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北方常出良驹，皇帝又是北境之主，什么样的马没见过，不如依了王昭将马留在府中供自家骑乘。王昭一个劲儿惋惜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不送人了，谁骑不是骑，到时候来个‘顺手牵马’岂不快哉。王昭一边想着，有些按捺不住喜悦之情，赶忙提议不如由她来教习，不出几日定能让马儿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王肃一听，忍不住笑起来。驯马和骑马是两回事，除了了解马的习性，还需掌握专业的知识和方法，马如人一样是有脾性的，需要耐心对待，彼此建立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王昭这才意识到表现的太明显，急忙解释近日无所事事，加之马上就要南下，正好乘此时机学一学，不然去到洛阳就没机会了。说完，可怜巴巴看向王肃，希望得到应允。
　　王肃没立即表态，只说可惜王昭是个女儿身，不然凭事事想学的精神头，在朝堂上定会有一番建树。其实王昭主动驯马也是有目的的，宝马如忠仆，一旦和主人建立感情，生人很难靠近，有些重情义的直到身死都不会易主。王肃见王昭饶有兴致，只好唤王管事同宫中驯师招呼一声，从明早起就让王昭去鹿苑。说完，还似不放心，非要王昭发誓不能到处瞎跑，要是做不到驯马之事只好取消。
　　王昭想也没想，爽快地答应下来。其实心里清楚王肃是想拿事情拘着她，因为迁都的事还没有尘埃落定，王肃担心鲜卑人会在背后制造麻烦，暂时回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王昭一门心思想赚马，说话间又跑去马槽旁看了一圈，既然王肃已经同意，驯马之事就须依着她，为了更好的与马沟通第一件事就是给马取个名字。
　　众人一听，齐刷刷看向王昭。王管事更是瞪大眼不敢相信，马又不是人，还得先取名在驯化？
　　王昭赶忙解释人人都有名，马为什么不能有，周穆王有‘盗骊’，曹丞相有‘绝影’，眼前这匹马也须有个名。此马四蹄雪白，加之两眼间有一撮月牙状的白毛，以后就叫‘月牙’了。王昭的心思昭然若揭，‘赐名’只是一个借口，想表达的是有了名字的马就算有了主人，以后有其他安排还得先知会她一声。
　　王肃好似不在意，只说王昭想怎样都行，允诺的事不反悔就好。王昭连连点头，自认为得了便宜，哪知一切都在王肃的计划中。接着，王肃转头问王管事明天是何时日？
　　王昭倒还记得，脱口而出初七。
　　王肃重复了几遍，才说初七是个好日子，只是那日生辰的人记性不太好。王昭恍然大悟，说是生辰其实是同王肃相识的日子。那时王昭年龄尚幼，宿在昭关的一处破庙，因得了风寒病得奄奄一息，好在王肃跑来避雨，一夜不曾合眼救下王昭。自那次相识后王昭就认定了王肃，王肃或许也想到南朝无故丧命的儿女，就此留下王昭。
　　只见，王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身扑到王肃怀里，娇嗔着说适才没想到这一层，以致于中了王肃的计。王肃一把将王昭搂在怀里，笑着说何计之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又是王昭亲口允诺，莫不是此刻就想反悔？
　　众人见此，忍不住笑起来。王昭抓住机会直说这马以后就归她了，谁叫王肃使计惑人。王肃故作气恼，看来王昭胃口不小，一上来就想抢人的马。说完，赶紧让王管事帮忙，对于这种强取豪夺之人，该怎么对付才好。
　　王管事急着答话，说王昭已经十四岁，是时候考虑找一位如意郎君了。王肃一听，不住地点头，心里似乎有了主意。王昭并不理会，直说无论几岁都是王肃的女儿，谁规定大了就要嫁人，此生就要陪在王肃身边。
　　王肃笑着摇摇头，让王昭莫要胡言。男欢女爱是自然之理，加之已经年迈总会先离开，有生之年能看见王昭找到一个好归宿，也算了了一个心愿。听说有个叫丘穆陵泰的常来府中，若王昭已经相中，大可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王昭刚想回话，冷不丁被青稞抢了先，直言丘穆陵泰对王昭颇有心思，只是---说到此处又停下来。王肃见此，示意青稞继续往下说。青稞也不隐瞒，说宫中有位长乐公主对丘穆陵泰也很用心，事事殷勤备至，王昭纵使有心，也不敢义无反顾。王昭见青稞口无遮拦，本想拉住教训一番，王肃赶忙出来劝解，并让王昭记住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即便有旁人左右，还得看当事人的想法，不管怎样不要委屈自身。
　　今日不知是何缘故，当听到王肃说此生终要分离的话时，王昭就觉心中绞痛，又见王肃处处为她考虑更添不舍，立马表示什么‘丘穆陵泰’，什么‘月牙’这些都不重要，此生只想陪着王肃。当初王肃也是亲口允诺不会抛下她，要永远陪在她身边。说完，竟趴在王肃怀里啜泣起来。
　　王肃见此，温柔地抚着王昭的头，安慰说适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了，难不成真受了委屈？
　　王昭摇摇头，直说就想一辈子跟着王肃，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王肃知王昭害怕被抛弃，表示只要王昭不嫌弃，出嫁也要跟着，女儿需要父爱，父亲需要子女，二人的相遇就是最好的证明。世间的事，终是难以预料，想不到那日马槽对话成了王肃殒命的开端，那句‘先离开’也如谶语一般，在随后的几个月得到印证。那时的王昭该如何去面对惊人的噩耗，又该以何种方式生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