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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狗食日 ...

  •   王昭与拓跋敏相见不久就发生了一件怪事,本是碧波如洗的晴空,突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后,整个天空好似被洗劫一般暗淡下来。等团云散尽,众人抬眼一瞧,适才炙热的太阳,犹被一块黑布遮住,一点点在骤减,最后仅四周残存些许光晕,其余全部漆黑不见。发现这一现象后,整个平城百姓纷纷走出家门观看,一个个吓得骇然失色,因为紧盯着天空被光线灼伤眼睛的不在少数。起初,皇帝和几位大臣正在议事,见殿外人员窜动,才知发生了异象,忙唤王琚至身侧,宣太史王睿询问其故。
      王睿,字洛城,少传父业,擅长天文,地理,迁太史令。
      皇帝从未见过这种天象,心中也有些慌神,焦急地询问可有说辞?
      王睿倒还镇定,先安慰皇帝稍安,待推演一番再看结果。说完,就掐指演算起来,众人对此现象也很惶恐,一个个屏气凝神看向王睿,只待快些知晓原委。
      约莫过了一炷香,王睿就推演完毕,继而叩拜于地,只说紫宫之中,中宫天极星,为最明者,乃天帝所居。古语有云:日为阳,月为阴,故有天子为日,天后为月之说。今番黑雾蔽日,于紫宫天极星附近,实为失阴德之兆,只怕---说到此处似乎不便往下说,只好停下来。众人正听到关键处,见王睿不吱声,皇帝只好出来宽慰,让王睿无需避讳,但说无妨。
      王睿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随即又低下头。断断续续说古往今来,成王者乃天之子也,今番天极星似有暗淡之象,或为天人以警示人,莫行逆天之事。话音一落,众人就开始交头接耳,明白人谁都清楚,王睿口中的逆天之事,指的就是迁都。皇帝自然也听出了端倪,看来王睿早有预谋,要不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两者结合在一起,只怪适才心切,没考虑周全。
      接着,皇帝定了定神,质问王睿究竟什么是逆天之事,活了这些年还头一回听说天人示警。
      王睿并不慌乱,回禀说此番皇帝才定下迁都,就出现蔽日一事,还望三思。
      皇帝料想王睿身后一定有人撑腰,要不仅凭一太史,借几个胆也不敢说出这番话。一时有些怒气填胸,呵斥王睿满口胡言,此番怪论安敢言于庙堂,若想保命就赶快退下。
      王睿知皇帝已经动怒,吓得连连叩首,再三发誓并非胡言,实乃天象如此,世人怎可逆天而行。就在二人说话之际,殿外忽传东阳王拓跋丕等人前来谒见,皇帝只好停住话头宣人进来。
      只见,拓跋丕瞥了一眼跪着的王睿,继而上前请奏,由于天象突变,心恐皇帝有失,不请自来,望皇帝恕罪。今太史在此,不知有何说辞,望明示。冯太后故去后拓跋丕自认为功高,有些倚老卖老的意味,皇帝看在眼里,并不想过早撕破脸。如今皇帝执意迁都,全然不顾老一辈人的心思,拓跋丕就成了旧势力的靠山。私下根本用不着走动,鲜卑人自动就聚集到拓跋丕处,为让皇帝改变心意,想着各种法子。
      皇帝倒不惊讶拓跋丕的不请自来,只是同来的人中多了一个拓跋恂。对于这个看着长大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帝有太多期许,幼时就让拓跋恂熟读仁义教条,再三斟酌后又派老臣李冲去教导,谁料看似乖巧的拓跋恂,却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对立面。
      接着,皇帝无奈地摇摇头,笑拓跋丕来得可真及时,之前还奇怪王睿为何口无遮拦,看来怪论一说有主了。
      拓跋丕见皇帝直言以对,连连叩首,再三解释是皇帝误会了。今早观天有异象,恐皇帝有失,才会急着赶来。谁料在皇帝心中竟成了背后使坏的小人,真是有嘴也说不清。天象蔽日是上天之力,世人怎能左右,得江山不易,保社稷还是迁都城,孰轻孰重,望皇帝明察。
      皇帝听完,不自觉笑起来。迁都古今常有,此番却惊动了天神。拓跋丕既知‘天命’,言迁都‘有违天意’,又和王睿的推演不差,看来天神早就看中了拓跋丕,成为天人的使者,这是何种福祉,作为皇帝真自愧不如。
      拓跋丕虽有些自负,但皇帝毕竟是大魏的王,总要给自身留后路。只见,拓跋丕连连叩头,不住地求皇帝开恩。皇帝不想搭理,脸色阴沉地看着堂下,过了好一阵才问李彪何在?
      李彪,字道固,家世寒微,富有才学。早年,李冲外出巡视发现了李彪,有心提拔,如今官居散骑常侍。李彪虽出自李冲门下,两人性情全然不同,特别是在大事上,李彪颇有自己的见解,非人云亦云之人,皇帝也是看中这一点,对其另有委任。
      此时,李彪赶紧出班,先劝皇帝息怒,随后拱手听命。
      皇帝点点头,问李彪对今日一事怎么看?
      李彪知皇帝在此时点人,是想听到不同意见,但旧党势力不容小觑,不想当面得罪。只说迁都已昭告天下,天象又是瞬间发生,不能混为一谈,先不说他国会如何看待,连大魏臣民都会因皇帝反复下令,变得轻视律法。简单几句话就把关注点引到法度上,这样既为皇帝解了难,又不致成为鲜卑人的靶子,这番发言很是高明。
      皇帝听完,才示意拓跋丕起身,并问拓跋丕对李彪之言有何看法。若众人都认为是天人示警,大可收回诏令,做个无信君王。只要觉得可行,也不在乎背此骂名。
      众人见皇帝动怒,皆俯身叩拜。并说皇帝一言九鼎,怎可说变就变,或许可另做他谋。拓跋丕仍不放弃,站出来说天意难测,今番蔽日之象,人皆惶恐,若执意而为,恐大魏有失,皇帝不测。我等鲜卑人,唯愿大魏绵延昌盛,皇帝龙体康泰,即便偶有失信,亦是为大局考虑。说完,涕泪横流,跪拜于地。
      尚书万忸于果见此,也出来阻拦,说先祖定都平城以来,延绵百年,百姓安居乐业。吐谷浑,高句丽等国争相效仿,何故要违天去旧,望皇帝三思。
      李彪听至此处,赶紧出来解围。要说‘黑雾蔽日’古书就有记载。汉文帝时,天象异动,则出‘罪己诏’以解异象。今番迁都之际,皇帝当沐浴、斋戒,以告神灵,如此既得了先祖庇佑,也为臣民祈福,可谓一举两得。
      众人听李彪说完,皆诺诺点头。皇帝却转头看向拓跋恂,问拓跋恂作为太子,对两种看法持何种态度?王睿犯上之言虽不是拓跋恂指使,但早已默许了拓跋丕。自始至终拓跋恂就不喜迁都,往日为了避嫌,不好主动发言,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也想发表一下见解。只见,拓跋恂说李彪之言不无道理,但拓跋丕的担心不能不顾。先辈建业至今,绵延百年,平城是大魏的根。此番天象异动,定是先祖有所警示,望皇帝三思!当着皇帝的面拓跋恂不好攻击李彪,咬住天象是最好的借口,皇帝执意而为,必须给世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看着出现僵局,王肃立马挺身而出。皇帝见此,忙问是不是想到了解决之法?
      只见,王肃低头行礼,说听闻《山海经》有言,华山之西有一兽,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凶猛异常,可吞吐日月,今日一观,尤此物也。话毕,众人皆面露惊恐,互相交谈起来。皇帝也有些吃惊,问王肃果有此物,又当何解?
      王肃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说此天狗实乃一顽童所化,平日无事,常以吞吐日月为戏。有些无知小人,以此大做文章,或骗取钱物,或恐吓他人,实在不可取。更有甚者,言天子无德,或逼天子清君侧,简直可笑至极。没等王肃说完,拓跋丕就怒狠狠站出来,嗔怪王肃乃无稽之谈,古今闻所未闻?王肃并不动怒,笑着说拓跋丕不信,大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打个赌,看究竟是谁在说谎?
      拓跋丕不甘示弱,直言有何不可,今日就看王肃如何收场。
      随即,王肃就问众人,天狗既是顽童,那顽童最喜何事?众人一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与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拓跋丕以为王肃是随口一说,呵斥朝堂之上,还耍小人把戏,莫不是想拖延时间,蛊惑众人。
      王肃笑着劝拓跋丕莫急,并解释顽童最喜隐去身行,以吓众人为乐。隐身者,忌声响,若想让其显露踪迹,可唤人以铜锣击打,身必出矣。说完,不忘问拓跋丕孩提时,可曾做过这些无聊事?
      拓跋丕不以为然,依王肃之言只需找人敲铜锣?若无计可施,大可言明,怎可戏弄平城百姓。说完,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王肃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夸口说众人不相信,大可出殿观看,若实非所说自当领罪。起初皇帝也有些担心,见王肃成竹在胸,只好唤王琚传令下去,让平城百姓尽皆拿出铜锣敲击。
      随即,一阵阵刺耳的声浪朝皇城袭来,众人都跟着走出殿外观看。说来也怪被黑幕遮挡的骄阳,在一遍遍敲击声中,似有一角射出了光线。在半个时辰后,被遮挡的范围越来越小,即将恢复往常的灼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瞪大眼看向王肃。有人感叹王肃真乃神人,也有人认定王肃是妖人作怪,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拓跋丕怒而不言,更是趁人不备,灰溜溜地走了。最终,皇帝又颁下诏令,迁都事宜照旧,日后谁再出言阻挠,一律论罪。这场迁都的风波,在几番新旧势力的冲撞下,才算真正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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