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19、一曲定情

　　其其格想从王昭处入手，看起来有些迂回，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表面上不近人情的王肃，内心或许柔软多情，拓跋敏想了解王肃，王昭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得到王昭的帮助就变得简单了。起初拓跋敏还心有犹疑，终是架不住其其格怂恿，只好依计行事。
　　这日，其其格打听到王肃已经离家，就马不停蹄去了长史府。这些年想讨好王肃的不在少数，几乎都被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也少有人巴结，只拓跋敏依然如故，常唤人送些补品。王肃本不愿收，总得看在皇帝面上留些人情。此时，王昭听人传报说长公主差人送来药石，就想趁此去瞧瞧，只因宫宴见过拓跋敏后，对其颇有好感，加之王肃孤身多年，一直想为王肃寻个相伴的人。只见其其格送完东西后，就开始向府中奴才打听王昭的行踪，见人说并未出门就刻意提高嗓门，盼着王昭来搭话。若王昭不出现，其其格又另想办法，好在王昭听说拓跋敏派了人，也开始谋划结识，远远瞧见了其其格，赶忙上前施礼，再三感谢拓跋敏的惦念，改日定要登门答谢。王昭的主动现身，让其其格始料未及，谄笑着说几年不见，王昭真是越发标致了。前日拓跋敏在宫中遇见王肃，得知旧疾复发，吩咐专门送些药石，望早日康复。
　　王昭听完，连连谢恩，告知其其格王肃已有好转，多谢拓跋敏挂心。
　　其其格怕王昭走掉，拉着王昭的手一番询问。闲聊中不免提到王昭小时候，其其格一个劲夸王昭幼时乖巧，如今更是出落的可人。其实，其其格只见过王昭两次，都是给王肃送礼的时候，远远瞥见王昭在院中耍玩，真正相谈仅有这一次。王昭不知其其格目的，见其其格爽朗热情并不反感，你一言，我一句，倒也话多。看着王昭越听越起劲，其其格立马相邀，先从拓跋敏见到王肃说起，并感叹几年过去，拓跋敏一直记挂着王昭，出门时就吩咐来看看。
　　王昭愿意留下来闲谈，心中也是有目的的，听其其格说拓跋敏惦念就想乘此机会去见见，又怕表现的太明显，只好推诿说王肃不在府中，不敢擅自请安。其其格知王昭已经上钩，笑着说既有心拜谢何须改日，王肃不在也不打紧，正好说些女子的体己话，在身侧倒不方便。
　　来时，其其格就打听到王昭爱稀奇，见王昭还在犹豫，立马又说走时拓跋敏就叮嘱，园中鹿韭开了，正欲邀人同赏，今日偏巧遇着王昭，真是全了那句‘出门遇贵人’。
　　王昭一听，果然来了精神，想那鹿韭是何等稀罕物，之前也只在书册上见过。北地寒凉刺骨，能种活都很艰难，更不说开花了，本想立马答应又担心鲁莽拜见失了分寸，只好说她身份卑微，不好当面谢恩，恐叨扰了拓跋敏清修。其其格也是有心思的人，王昭不立即谢绝就代表心动了，捉住机会再三相请，笑着说拓跋敏认识王肃也有些年头，拿身份说事真不应该，且拓跋敏从不看中这些，人与人之间真心相待更为重要。如今时候不早了，闲扯下去怕耽误正事，还是快去收拾一下好出发。王昭早就想结识拓跋敏了，加之其其格又真诚相邀，点点头爽快答应下来。
　　途中其其格为了促成这段姻缘，不免谈及拓跋敏的经历，王昭听得入神，恨不能为其分担。其其格见王昭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心中顿生好感。宫宴后王昭就没见过拓跋敏，想象中长公主的府邸，再怎么也是琉璃瓦片，桂殿兰宫，到了一看却清幽静谧。最让王昭吃惊的是，穿过不经雕琢的假山、松石后，门廊上赫然出现三个大字‘临松谷’。相传张掖有个美丽的山谷，南临祁连山且松木较多，谷内多生薤草，称为临松薤谷。晋人郭瑀见谷中清幽，凿石窟办学，至北魏，后人又迁至平城，拓跋敏身份尊贵却以此命名，看来也有隐世的念头，怪不得给人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
　　话说其其格交代一番后，就辞别请拓跋敏去了，王昭和青稞只好在花园中闲逛。猛然间，青稞指着一处花丛尖叫起来并让王昭快看，此花堆叠如羽扇，层层递进，以往见所未见。王昭一听，示意青稞莫要大呼小叫，此处不比府中。随后解释说此物正是鹿韭，今日可算大饱眼福了，这花在塞北还能存活，可见费了多少心思。
　　青稞一副不屑的表情，问王昭凭什么确定是鹿韭？
　　王昭清了清喉咙，立马开始卖弄。此花艳而不妖，贵而自显，雍容自若，幽香袭人，不信大可凑近去看。等以后去了洛阳，那里气候暖和，可试着种一株。说完，二人忍不住上前闻了闻。
　　“看来今日是请对人了。”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个如‘圣莲’般的长公主出现了。
　　王昭和青稞赶忙行礼，拓跋敏笑着点点头，让二人不必拘泥。接着又询问起王肃的病情，王昭对答如流，瞅准时机郑重向拓跋敏道了谢。拓跋敏见王昭不卑不亢很是满意，拉住王昭的手不愿撒开，并说幼时去长史府就见过，不曾想几年光景，王昭已出落的这般貌美，即便是园中的鹿韭，也羞得落花折枝了。
　　王昭哪受得起这等夸赞，忙说她是粗鄙的乡下人，不配与拓跋敏园中的花草相较。
　　拓跋敏笑着说王昭太过自谦，听闻王昭善音律，今日正好一边赏花，一边听曲，不知可有耳福？
　　王昭不知拓跋敏连她的喜好都打听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推诿说只在闺中偶有弹奏，不敢在人前卖弄，恐拓跋敏见笑。
　　拓跋敏摇摇头，让王昭千万别推辞。今日这般光景怎可辜负，这好园，好花，加上美景，美人，就弹一曲《凤求凰》如何？说完，不等王昭回话就唤侍女把琴取来，在园中一处安置妥当，王昭只好鲁班门前，开刀阔斧弹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良久拓跋敏收了情愫，连连拍手。直说妙哉，妙哉！如此绝美曲调真如天音，犹见司马相如同文君私语耳。王昭刚想回话，不知何时拓跋恪竟跑了过来。上次鹿苑围猎后，王昭就没见过拓跋恪，算起来已有半年之久。
　　接着，众人叙礼拜见，拓跋恪抢先说闻着花香找来，不巧还偶遇一‘美人’。要说拓跋恪是王昭最不想见的人，除了说话刁钻，还常以狎侮旁人为乐。拓跋敏显然也没料到拓跋恪会来，只好唤至身前左右打量一番，随后问拓跋恪怎么瘦了，是不是身子还不爽快？说完，示意王昭过去，想介绍二人认识，王昭不好拂拓跋敏的面子只好照做。没等王昭开口，拓跋恪就先一步来到王昭身前，假意打量一番，并说看着王昭有些眼熟，莫不是王家女郎。想不到满口佛经的人，琴音还不赖，只打猎的功夫，还需练练。
　　拓跋敏见拓跋恪捉弄王昭，忙出来解围。打趣说原来二人早就熟识，怎么没听拓跋恪提及。拓跋恪点点头，解释说拓跋敏有所不知，若不是王昭这个‘美人’，拓跋敏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侄儿了，王昭可是救命恩人呐。说完，又朝王昭看去。
　　王昭不想搭理，只随口附和了一声。
　　拓跋敏听完，惊讶地看向王昭。想不到鹿苑围猎是王昭救了拓跋恪，看来大家都是有缘人。
　　王昭不想同拓跋恪扯上关系，赶忙说拓跋恪乃皇家子孙，自得上天庇佑。想来拓跋恪与拓跋敏还有话说，就不打扰了。说完，拉起青稞准备回去。
　　拓跋敏见此，又唤住了王昭。只说今日确实有些乏了，不过暂且等一等，说到此处示意婢女把琴取来递到王昭手边。这把琴不比司马相如之‘绿绮’，相传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今日就做为见面礼，一来谢王昭救拓跋恪之情，再者也表投缘之意，‘良琴易得，知音难觅’，赠与王昭最为合宜。拓跋恪的突然造访，明显打乱了拓跋敏的计策，拓跋敏只好将计就计，依了王昭先离开。这番临别赠言，虽未言明真心，却处处透着真义，就看王昭能否参透。
　　王昭一听，推却说如此厚礼怎敢据为己有，拓跋敏过于抬爱了。拓跋敏见王昭不收，一时有些犯难，其其格不管这些，夺过来硬塞到王昭手边。王昭怕继续待下去拓跋恪又出来生事，加之没必要得罪拓跋敏，道了谢缓缓而去。
　　只见，青稞坐在车與上，看着手中古琴一头雾水，好奇地问为何初次相识，拓跋敏就赠名琴，不是来赏花的吗？王昭莞尔一笑，反问说如此显明，难道看不出？青稞摇摇头。
　　王昭笑着说赏花不过是借口，赠琴才是目的，此‘琴’道出彼‘情’矣。如此多乐谱，拓跋敏偏点《凤求凰》，只因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见倾心，一曲定情矣。
　　青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拓跋敏是在为拓跋恪表真心，怪不得拓跋恪会出现。
　　王昭瞬间翻了一个白眼，抬手朝青稞脑门打去。这件事分明和拓跋恪扯不上干系，依王昭看拓跋恪是凑巧去的，还差一点坏了拓跋敏的计划。从其其格送药石开始，为的就是想引他们前去，而拓跋敏临别赠‘琴’，是在为己表真心，想让二人当说客罢了。
　　青稞大吃一惊，想不到拓跋敏一直爱慕着王肃，但如果真是这样王昭意欲何为？王昭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青稞多一个如拓跋敏一般的人当阿娘，好还是不好？青稞点点头，觉得也不赖，不过以后不是更常见到拓跋恪了。
　　王昭虽看不惯拓跋恪，但为了王肃的幸福见一见又何妨。一边说着，一边朝车外看去，脑中不禁浮现王肃和拓跋敏相守的画面：茫茫人海中，有两人携手而行，就如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