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2、冯氏永乐

　　在王昭居家养病之时，皇宫中却出现了一件大喜事。宦官王琚正带领着大臣，朝后宫宣旨去了。说起这位王公公可算宫中的老人了，据传除了服侍当今皇帝外，还服侍过另外四位帝王，即便是冯太后对其也很看中，常有赏赐。王琚自小刑入宫禁，得获今日这份殊荣，除了平日小心谨慎，自身也是勤勉不懈。在皇帝身边多年，赐爵广平郡公。
　　此刻宫中人等皆俯身下跪，只听得断断续续飘来，朕统承大业，君临天下，奉郊庙社稷，今以冯氏为皇后，使尚书李冲持节授玺授。皇后乃国之母也，当勉修中馈，恪肃禋祀，其敬之哉！随即，阖宫人等皆俯身谢恩。
　　要说冯氏一族，朝廷上下就无人敢之匹敌，已薨逝的冯太后对大魏的功绩，包括‘三长制’，‘均田制’，‘班禄制’，让家家有田种，户户有饭食，朝廷按户征税，官吏不再勒其百姓，那些如王昭和青稞般曾流离失所的孩童，该不会在饿肚子了。至今，皇帝也时时感念冯太后功德，往返永固陵，思之如常念及无不涕零。
　　话说内侍宫娥纷纷领了赏钱后，乌兰又急赶来殿外寻人。王琚本已走远，只好停住脚步，询问是否还有吩咐？乌兰摇摇头，打趣说没有吩咐就不能歇一歇，并劝王琚去殿内吃些点心再走，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口拿出一袋物什想塞进王琚怀里。
　　王琚见了，连连后退，推却说此番是奉皇帝旨意宣诏，并无半分私意，无功不受禄，劳烦乌兰体恤，皇帝跟前不好交代。这些年王琚除了做好本职之事，从不拉帮结派，对各方势力的纷争，更是充耳不闻，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一个宦官却能做到全身而退，定力可见一斑。乌兰见人不收，吹捧说王琚太小心了，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皇后的一点心意，众人皆沾沾喜气，往后的日子还仰仗王琚照拂。王琚诺诺点头，就是不伸手。
　　乌兰明显有些恼了，自嘲都是做奴才的人，都得听主子吩咐，你王琚受皇帝旨意前来宣诏，我乌兰受皇后懿旨送东西都是一个理，何必推来推去。乌兰看似在送物件，其实更多的是恩威并施，皇后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权力的体现，乌兰想告诉王琚，自此后宫又多了一位主子，做人做事得看得长远。王琚知乌兰动了怒，思来想去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若不收今日这道梁子算是结下了，只好俯身谢礼。眼看着王琚走远，乌兰又急匆匆赶回院中，吩咐侍女为迁宫之事做准备。等一切安排妥帖，才折返回殿上，恭贺新晋的皇后。
　　皇后姓冯，名清，乃当朝太师之女。
　　此刻，冯清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见乌兰进门才回转神来。做为后宫的女人，封后已是登极之位，在冯清脸上却看不见一丝喜色，反观乌兰倒笑得合不拢嘴。都没注意冯清的异样，只顾自说自话。接着又感叹冯清册封真是天大的喜事，终于扬眉吐气了，只方才王琚自恃清高真是气人。
　　冯清见乌兰不停数落，嘴角倒露出一丝笑意，解释说王琚是宫中的老人，早年间就伺候多位主子，看得比任何人都通透，不想掺和其中，洁身中立是好事，皇帝也是看中这点，对其也有委任。乌兰事先没了解清楚，非要拿物件去赏人，是故意让人难堪。乌兰并不这么认为，冯清就是心肠太好，处处为人着想，如今贵为皇后，有些事还得拿出威信来，母家本就身贵，何苦再似从前。冯清没有正面回答，此番能册封为后，并非出于皇帝真心，若不是冯太后生前有遗愿，终其一生不过是个贵人。冯太后在冯清和冯润之间做了选择，并不是多么看中，只因冯清性格温和，更利于冯氏不衰。
　　冯润，字妙莲，冯太师之女。
　　冯润在家中为长，与冯清皆为庶出，冯太师正妻博陵公主因早年生产而亡，未有嫡出子嗣，冯太师也未再娶，家中琐事交由妾氏打理。早年冯润先被冯太后看中选入宫中封了贵人，之后冯清才进的宫。冯润本就生得鲜妍妩媚，加之慧黠过人，自然更得皇帝欢喜，皇帝也有心立后，却遭到冯太后反对只好作罢。谁知冯润前年染上咳血之症，被勒令归家养病，期间皇帝也派人过问一二，终是畏冯太后之言，不敢前往探视，算起来已有两年光景。
　　乌兰自小就在冯府，知冯清宅心仁厚，从不与人争抢，对皇帝也是用情至深。此番迟迟没有言语，也是心中有苦，赶紧安慰说不管怎样不能轻看自身。冯润不是会些花言巧语迷惑圣心，皇帝怎会看不到冯清的好。经乌兰一说，冯清又回忆起初见皇帝的场景，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清晨，晶莹剔透的雨滴慵懒地躺在窗棂上，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子急匆匆跑过，因跑得太急跌倒在石桥旁。冯清见了赶忙去扶，却在仓促间踩住衣裙，二人就此跌撞到了一处。冯清急着开口询问，猛一抬头见一位灿如星光的男子满脸笑意，那眼眸宛如一汪甘冽的清泉，沁润着怀春少女的心。初入宫禁的日子是美好的，皇帝不是贪恋女色之人，总会因冯太后关系抽空见一见冯清，不知从何时起，见面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那些清闲的日子，皇帝都给了冯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冯清成了后宫中最孤独的人。
　　接着，冯清叹了一口气，直说事已至此，可以不思虑己身，也要为身后整个冯氏打算。因生在冯家，冯清有幸来到皇帝身边，在旁人看来这份福气又让冯清登上后位。可又有谁真正关心过，那些无眠的日子，漆黑的夜晚是怎么熬过来的，冯氏之名造就了皇后，却成为冯清一生都卸不掉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