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九皋》五月不系舟

15、第十五章

　　神宫请帖寄来时，姜檀正蹲在树下看一群蚂蚁搬家，夫子说过要格物致知，让大家从细微处入手，探寻万物变化之本源，姜檀便看了一天的蚂蚁，它们正在排着队往坡上爬，姜檀盯累了，抬头看向远天，算着今夜是否有雨，彼时夕阳的光洒在身上，为她度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彩，一朵彩云晃晃悠悠的飘过来，从上面跳下来一位小仙官。距离太远，从姜檀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黑影，黑影急匆匆向长老殿走去。
　　没过多久，长胡子长老便将她叫去，交给她一封请帖，还神情凝重地拍了拍她肩头:“殿下此去神宫，代表的是我烈山的颜面，学业之上一定要多努力啊。”
　　姜檀打开请帖快速看完内容，神色有些微妙。
　　另一位高个长老凑过来:“殿下，我们对你要求不高，只求在神宫的学舍里不要垫底，以及不要随意争斗树敌就好。”
　　长胡子长老将高个子一推:“说什么昏话，殿下如今长进许多，十分稳重了，前日里夫子还夸她，学业有成，不骄不躁，哪还会随意得罪人？”说完长胡子长老抹起了眼泪，“殿下，我们烈山的未来可就靠你了啊。”
　　姜檀听的头疼，将请帖往长胡子怀里一拍:“我还没满三百呢，怎么提前了，会不会有诈？能不去么？”说着一甩袖子，坐了下去。
　　闻言长胡子的胡须抖得像凛冽秋风中的黄叶:“殿下，可不得如此啊，这是顾尊上的亲笔信，信内指明了不止是进修，还要你们几位神女一起学着处理政事，咱们可不能落后。到神宫后，必得言语小心，长幼有序，不能随意胡说让人抓住把柄，坏了规矩。”
　　“从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我神族向来最遵古礼，哪有未满三百就去神宫进修的，这不是顾安首创？”
　　高个子挤开长胡子插进话来:“有的有的，是不成文的规矩了，从前与五帝同氏族的帝姬是要一直跟在五帝身后学习理政的，这是为了实现同族连任，避免让旁家挤了位子。只是现如今五帝之位空悬，所以顾尊上才决定提前将五位帝姬都接到神宫，效仿旧习，将你们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此举是要放权了，殿下可不能任性啊。”
　　“那我以后岂不是就得一直留在神宫了？”
　　长胡子瞪了高个子一眼:“是的，直到殿下继任五帝后才可离开神宫，但殿下若当选神王依旧会回到神宫的。”
　　“这么久啊，我刚结束禁足就又要被困进院墙之间了，我拒绝。”
　　长胡子急得直抓胡子:“殿下，此番拒绝不得啊，越尊上还特意捎来了口谕，他说众位神女都在，大家起居日常，一切相同，他会在神宫等您，让您不要任性。”
　　姜檀微叹了口气答应了长老，心想这就是顾安当年说的早晚，只是也太早了点，自己连点准备都没有。不过小八离开烈山已有百年，也不知现在如何，确实有些担心，既已答应思仲去打探小八消息，便去神宫兑现诺言吧。
　　之后姜檀打点好行装，再将长老替她准备的见面礼塞进储物袋中，和院里的葡萄藤告别，并再三交代长老们一定要照顾好葡萄藤，每年都要寄些新鲜葡萄到神宫，一个人上路了。
　　一路上，姜檀躺在祥云上看着天空发呆，一只色彩斑斓的飞鸟从她身边掠过，姜檀突然朦胧想起迷雾森林里张开双翅冲她飞来的雪，羽翼之上流光溢彩，真是漂亮。自禁足结束至今，自己还没有机会去迷雾森林找她，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那块石头也还没有还给她。
　　想着心事，姜檀在云上翻了个身，趴在云边上，隐隐可见前方层云之间的灿烂光辉，算算里程，将至南天门了。
　　天分九重，自颛顼帝隔绝人神后，各氏族均搬至三重天内，一重天为氏族下属仙官的居所，此处居住者多为地仙，二重天为各族管理内部各类事务之处，三重天为氏族诸神居所，此三天因天势最低，便称之为神族下天。
　　三重天上，六重天内为五帝执政之所。四重天，建立着五帝管辖其下各方的最低行政机构，地方事务通过此处设立的各机关进行处理，政令由此处开始执行，其间夹杂居住飞仙，飞仙替五帝执行政令，专职处理各类政策与氏族间的问题，天门也建于此天之中。
　　五重天，五帝下属神官处理公务之所，政令由此颁布，五帝臣下诸神居此处。
　　六重天，五帝宫殿筑于此，五帝于此进行日常起居与政务处理，另设朝会殿为大朝会举行之所，大朝会时文武百官同列，氏族首长共会，神君仙官齐拜，顾往日所得所失，定来日应行应弃，规模庞大、事务繁杂不可细数，此三天因天势居中，又称中天。
　　六重天上皆为神宫所辖，七重天为天仙所居，集居之地名天市垣，八重天为神君所居，集居之地名紫薇垣，九重天为神宫理政之处，宫殿聚集之地名太微垣。此三垣坐天空正中，烂烂光辉四射，夜间从下方仰望，则星子密集，绚烂夺目。
　　三垣内宫殿千门，楼台相倚，空栈勾连，玉户如棋，星布珠悬，交相辉映。三垣外云山层叠，为城郭。城郭之外是云海长天，其间生长灵草仙花，有吉光、鲲鹏、乘黄等吉兽出没。此三天因天势最高又称极天。
　　南天门位于四重天之南，高耸巍峨，瑞气腾腾，上有艳丽神火绕柱，下有两列仙官值守，姜檀踩着祥云降落，裙裾张扬，神徽大显，红色光芒在额间缠绕成复杂红莲火焰纹，夺目耀眼。
　　左右各有仙官出列，执戟拦路，验过请帖与神徽，随后行礼放行。姜檀踏入天门内，询问守门仙官拜访南方代政官凤凰族长——朝阳应往何去。
　　南方属火，现由朝阳代理政事。
　　姜檀既借道南方中天，于礼应先拜访朝阳。
　　“秉殿下，朝阳尊上居于六重天，从此处向前行，有一深谷，上有云车往来，亦设有云阶，此处是与上天往来的主官道，搭乘云车或自行拾级而上均可抵达您的目的地。”
　　姜檀谢过，便顺着他所指方向飞去，路上往来的仙官均行色匆匆，基层事务繁重琐碎，许多仙官飞跑着额头冒出细汗，倒是辛苦，反衬出姜檀欣赏沿途风景的模样颇为悠闲。
　　到达深谷，只见下方幽幽云谷深不见底，上方层层云阶不见尽头，云车道与云阶道分隔，来往仙官不多，且大多是驾云自行沿阶上下，未见一辆云车。
　　深谷旁设有一平台，有仙官立于平台上管理来往秩序，他遥见姜檀周身绚烂的神光，便迎了上去。此时，姜檀正欲踏上云阶，拾级而上，便听得身后一声呼唤，回头，一年轻仙官迎了上来。
　　“问殿下安，我是管理官道往来的值守仙官，不知殿下要前往何处？”
　　“你好，我此行欲往六重天拜访朝阳尊上，是需要在你这边记录么？”
　　“那倒不用，只是殿下身份高贵，云阶是仙官行道，怕往来嘈杂惊扰了殿下，还请您从这边的云车道过。”说罢，便躬身请姜檀前往云车道道旁立柱，他手抚立柱，略施法力，便有一云车从立柱下的法阵中浮出，云层中传来一声尖啸，两只巨型洁白飞鸟落于云车之旁。值守仙官为它们套上缰绳，便躬身请姜檀登车。
　　车身四面镂空，雕着精细花纹，四围笼着层层纱幔，是深海鲛人织就的鲛绡，极为轻薄柔软，入水不湿，千金难寻。
　　姜檀登车入座，白鸟振翅，拉着云车快速前行。坐其中方知为何称为云车，车内铺满洁白软云，坐其中如徜徉汪洋，鼻间萦绕着浅浅晨雾的清爽气息，令人忘忧。四面鲛绡薄透，不遮视线却减弱了阳光的灼热。鲛绡虽软却垂感十足，即便飞速行驶，窗外的风凛冽呼啸，却只能让它轻微飘起，从车内向外看去别有一番风味。
　　车内还备有玉几，上设瓜果小食，姜檀坐车内随意吃着点心，拨开鲛绡，看着路上风景。云车道修远漫漫，前后空旷，另一边的云阶道往来人员不断，仙官们抱着文书驾云往来或登阶飞行，堪称肃肃宵征。
　　姜檀看着他们奔忙的身影，淡淡叹了口气，便放下帷幔，窝进云朵软垫中，闭目休息。
　　不多时便到了六重天，双鸟振翅便是千里之远，即使御风而行也不敌云车迅疾。
　　平日里官道上鲜有云车，管理六重天人员往来的仙官也乐得自在，此时他们遥见远方云气翻腾，云车从漫漫云海中露出一角，便迎了过来。
　　云车停在一平整地带，姜檀就着一仙官双手下车。
　　六重天的天风吹来，有些凉爽，姜檀点头致意，说明来意，就随他们去了一个小偏厅等待。
　　朝阳本埋头案牍，听闻姜檀前来拜访，忙放下手中的事务，急急让随侍仙官去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