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九皋》五月不系舟

16、第十六章

　　花厅
　　姜檀被随侍仙官一路引入花厅，见朝阳进来，起身见礼，朝阳忙扶起她：“你此行是依顾安的请帖，往神宫去进修？”
　　“是的，顾尊上言辞恳切，我也觉得我需要提升自己。”
　　朝阳听后，抿唇一笑：“你师尊还担心你不愿意来呢，来神宫也挺好的，众神女皆在，同龄人有话聊。”
　　“嗯，我也想见见妹妹们，之前还未见过，怕是在路上遇见都不相识。尊上您近来事务可繁忙？”
　　“倒是还好，近来南方偶有水患，天气燥热，蛟龙和蠃鱼也醒来翻身透气，有些麻烦。”
　　“那受灾可大？怎么处理呢？”
　　“有些仙官修炼的洞府被水淹了，天材地宝损失不少，幸好没有伤亡，往年也常有的，只是今年有位金毛犼来南方探友被困，闹着要杀了妖蛟。”
　　“那妖蛟缘何起水患？此事应以天律定罪，也不该由那金毛犼动手呀。”
　　“并非妖蛟，蛟龙和妖蛟看似同宗，却是两族。蛟龙一族未入邪道，水患也是无心之失，他们常居江河湖底，因体型庞大，便是翻个身也会引起巨浪，何况春生夏长，正是生长活动之时，少不得淹了些许地方，又无处可迁，很是难办。犼兽一族向来与蛟龙不和，两族聚居地本是一南一北，平日里相安无事，只是这金毛犼来南方探友，见蛟龙为祸，便要亲自动手处决，他师从麒麟族长，和顾安同门，又是北方新晋中丞，颇得应龙器重，倒是有些棘手。”
　　姜檀叹道：“这事牵涉挺多，确实令人烦扰。尊上莫要心烦，我想引发此次水患者虽无心却有错，还当查明乃谁所为，让他赔偿损失，再依律惩处，一番惩戒下来，金毛犼也该消气了。”
　　“我却不仅是为那蛟心烦，年年水患，想一劳永逸解决此事，却没个人能办到，本就令我不愉。又有那金毛犼，身为北方中丞，应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遇事却不走神宫通报，直接闹到我这儿要亲手处决蛟龙，越俎代庖，实在可恶。”
　　姜檀皱眉：“中丞一职应秉公执法，想着滥用私刑已是不妥，何况五方天地各有法度，北方的官斩南方的民，就更为无礼。尊上不要为此人生气，不值得。本就是不讲理之人，给他几分颜色，反倒遂了他的意。当务之急还是平息水患，百姓安宁，再有什么，他也说不出话来。”
　　朝阳拍拍姜檀手背：“我只是有些不快才和你抱怨两句，也不是大事，此间牵涉复杂，我已移交顾安，让他去处理了。难为你来看我，还听这些烦心事。”
　　姜檀笑笑：“您待我极好，我也帮不得您什么，能倾听您的忧烦，开解一些，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随后姜檀拿出专为朝阳准备的见面礼，笑道：“只顾着谈心，倒忘了我还备了些薄礼。我想着您劳神于案牍，定是十分辛苦，准备了这安神的香和香炉，香料来自我烈山特产的莲蕊，礼虽轻，却是我亲手制的，聊表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姜檀被禁足期间，闲极无聊，用四时之花做了许多手工打发时间，出门前，长老特意挑了些做的还不错的作品，并上一些珍宝作为拜礼 。
　　此次姜檀赠予的安神香便是其手作的成果，而那香炉，则是极精巧的宝物，底部是莲花座，花瓣层层，有芙蕖盛开的神韵，炉顶伏着一只雏凤，在花瓣中酣睡，雏凤头顶是一粒红玉，鲜艳可爱。若是炉中燃香，袅袅香烟则从莲蕊中飘出，状若凤凰浴火，倒是巧妙。
　　朝阳接过礼物，双目微敛，沉默了短时，开口：“这香炉是从何处来的？”
　　“它原置于库房深处的高台上，长老也没查到来历，约是前人收藏的宝物才存放得这么珍重，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朝阳抬眸，眸中光芒微动，清浅一笑：“没什么问题，我看它颇为精巧别致，才有此问。”
　　“尊上若喜欢这物什，我回头让长老再仔细查查其来历，看世间还有没有相似之物，一并给您寻来。”
　　“不用麻烦了，与它相遇是缘分，特意去寻反是强求，没那意味了。礼物我很喜欢，我这儿也有给你准备的礼物，本以为我们会在神宫相见，便还未封装好，我让他们先去封装。你这一路劳累，不如在我这儿多留两天修整一番，顺便游览一下南方中天。”
　　“谢尊上好意，初次到中天拜访，我也很想四处转转，只是神宫请帖上注明了时间，我出门迟，所剩时间不多，恐怕这次是没机会了。下次再来，还望您不要嫌弃我才是。”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不必如此见外，不能长留的话，吃顿便饭总可以吧。”
　　姜檀闻言脸红：“我还怕麻烦了您呢，只是一路奔波，我也确实有点饿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于是，两人去吃了顿便饭，菜肴精致丰盛，席间聊起此次神宫邀请一事，朝阳表示这是他们几人多次商讨之后的决定，现下五帝之位空悬多年，希望几位帝姬能尽早接触公务，治国理政，这样神族也会内外安定。
　　神宫给她们安排了一些课程，与氏族学舍不同，主学的是治国良策，从心经要义到史政纲领，从逻辑理学到识人驭下都与旧日所学不同，待理论课程完毕，便会有实习课，各神女会进入神宫不同部门协理事务，此时实习与理论课交织，若在实践中遇到问题，有夫子协助解决，待此课程完毕，就可结业，彻底进入各部锻炼，并会在各部门间轮换，以保证成年及笄，分封五帝之时，完全熟悉各部门事务往来，不会在管理决策时脱离实际。
　　姜檀听完，头有些大，此后她将过上兢兢业业，夙夜在公的生活，并将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了。
　　她心中有百般不情愿，却也不好表露。
　　饭后，朝阳赠予她一些见面礼，珍宝良多，琳琅璀璨，不可尽状，其中最特别的是一颗吊坠，粉色水滴状玉髓，内里裹着一朵橘红色绒花，此花光华四照，但光芒被外壳吸收，整个坠子只余隐隐微光，握手中，以特殊技法施加神力，则整个玉髓流光溢彩，十分灿烂。
　　朝阳笑言，此坠难得，内里的花是招摇山上的迷谷花，花朵放出的光芒可照耀四方，指引道路，故而佩之不迷。此物夺自然之巧工，树上花朵落下时，恰被可吸纳日月之光的粉玉髓包裹，一般此花摘下后很快就凋零，失去引路之能了，然而粉玉髓将其光芒吸纳，又将花朵固型，使得此花可千万年不凋不谢，亦可保千万年不迷不失，天然所得，十分珍贵。
　　姜檀谢过朝阳赠礼，赠礼大多都塞入了储物袋中，只将那吊坠戴上，她于认路一事上并无天分，虽不至于出门必迷失，但东南西北是不大分得清的。此物戴着，好看又好用，内心欢喜的不行。
　　二人又坐下闲聊了良久，听了些越笙年轻趣事，随后告辞。
　　临别时，朝阳亲自送她至官道上，沿此道一路向上，则可至神宫了。此行需至九天之上，向顾安报道，随后顾安会有安排。每重天都会有哨卡查验身份，神女报道一事，顾安已传达下去，哨卡将身份核验完毕后，自会放行。
　　随后朝阳欲令人随侍车架，护送姜檀至神宫，姜檀拒绝了好意。
　　朝阳担忧一人上路，会不太方便，姜檀却说：“尊上不必担忧，我本就是独自从烈山过来，我从小放养长大，一人就可完成的事，若劳烦别人，反倒浑身不适应。况且此道一路直行，并不难走，又在六重天上，想是安全的很。”
　　经过一番推拒，朝阳才把派来护送的人撤回。但姜檀还坚持要自行上路，观赏沿途风景，连车架都不愿搭乘。
　　朝阳表示神女出行，车架是必须品，关系到身份颜面，姜檀感谢朝阳好意，并笑着拒绝，从烈山出来时便未曾搭乘车架，独自出行已是烈山惯例，再加上官道上仙官往来也未有车马乘坐，自己现下一身轻松，就更不必浪费劳力。
　　最终姜檀说服朝阳，告别之后，独自踏上了云阶道。虽然此道由一级一级云阶搭成，但实际并不需一步一步走上去，姜檀盘腿坐在自己的祥云上，沿着云阶方向飞驰，身边有仙官驾云，亦有仙官足尖轻点云阶，便一跃百级。由于姜檀常下界游玩，隐藏神徽已成习惯，故而当她飞驰于云阶道时，完美融入仙官群中，除了好看些，并无不同。
　　云阶之下是密集层云，厚实严密，洁白云汽浮动，耀眼的太阳悬在云层之上，天空一碧万顷，湛蓝得仿佛无瑕疵的蓝色宝石，使得阳光无遮无挡地从四面八方直射在身上，将露在衣外的皮肤烘烤地有些灼热，伸手，手背的反光略微刺目。脚下浮动的层云像浓雾覆盖的宁静海面，只是这海暗藏凶险，偶尔会破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圈中空，如巨大冰洞，又如深渊。姜檀伸头看去，有时露出的是瓦蓝瓦蓝的湖泊，水面浮光掠金，波光粼粼；有时，是大片山地，从高空看下去，本是连绵高耸的山脉，犹如泥丸一般，又小又平，向阳的一面翠绿可爱，背阴的那面，山顶有着积雪，山下是浓重的墨绿色，一阴一阳，甚是有趣。
　　姜檀一路欣赏风景，从未从如此高处看向大地，别有意趣，令人流连，使得沿阶而上的旅程，没那么无趣。
　　度过三层哨卡，姜檀终于抵达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