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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兵库县花火大会在盂兰盆节期间举行,举办地依山傍水,到时候大街小巷里都会挤满身着浴衣,前来欣赏焰火表演的人。

      皆见没有合适的浴衣,在拆石膏后还特地去商场逛了一趟,最后选了一套水色,印着简单的紫藤花花纹的浴衣。花火大会举行前的下午,因为不想再留下遗憾的回忆,她花了一个小时打理自己,盘了头发,还画上了淡妆。

      和宫兄弟碰头的时间定在了傍晚六点半,地点是河堤旁。皆见在六点半匆匆赶到了目的地,然后挤在了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她环顾了四五分钟也没能找到宫侑或者宫治的影子。

      忽然,有人将摄像头对准了她。

      “——角名!”

      皆见一回头就见到举着手机的角名伦太郎,她早已习惯了角名随时随地拍照的习惯,现在她只想赶快找到宫兄弟。皆见走到角名身前,问他:“你看到阿侑和阿治了吗?”

      角名在键盘上飞快地打下了什么字,他放下手机,说:“还没看到,不如我们去屋台那边看看吧?”

      皆见没有怀疑角名的话,宫治的确可能已经跑到小摊上买小吃了。皆见和角名一起朝排列在河岸边各式各样的小摊走去。花火大会的规模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远远望去满是人。

      角名指了指一处摊位,问她:“你想吃烧饼(お好み焼き)吗?”

      皆见出门匆忙,中午也没怎么填饱肚子。她点点头,和角名走到了摊位前。角名要了两块烧饼,付了九百円给摊位老板,“我请你吃吧。”

      皆见向角名道了谢,他们继续往前走。皆见边吃烧饼,边看河岸上的盂兰盆舞表演,鼓声和歌声不绝于耳,年龄和性别不同的人们围着篝火起舞,只要愿意,谁都可以加入到舞蹈的队伍中。

      皆见停在了勾水球的小摊前。

      赤木学长和同年级的银岛同学正在勾水球,赤木本来勾到了一个红色的水球,但因为看到了皆见和角名,手一晃,勾水球的线“啪”的一声断掉了。

      “晚上好。”皆见说。

      “晚上好。”赤木和银岛也打了招呼。赤木问:“你也要来勾一个吗?”

      “我就算……”皆见想起来她还没勾过一次水球,改口道,“我试一试吧。”

      皆见撩起袖子,弯下腰。她向老板要了三个勾子,试着勾起池子左边一个摇摇晃晃的水球。

      第一次还没抬手就失败了,第二次水球刚要被拉起来,脆弱的丝线便断开了。

      “需要我帮你吗?”角名蹲在她右手边,“我还挺擅长这个的。”

      皆见摇摇头,她又买了两个勾子,想试着把那个蓝色的水球勾起来。前三次都失败了,勾最后一次时,她屏住了呼吸,汗水从手臂上流下来。她慢慢地把水球拉到脱离水面,来到空中。

      “成功了!”她惊喜地喊道,身边的三个人鼓起了掌。

      皆见提着勾到的水球和角名继续往前走,这时她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在找宫侑和宫治了,不过摊位马上就要走到头,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两人了。

      尽头处是射击游戏的摊位,站在那拿枪比划着的又是两个熟人。“大耳前辈,尾白前辈。”角名叫道。

      “是角名和皆见啊,晚上好。”大耳说。

      皆见凑到了两人身边,尾白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然而被子弹击中的布偶纹丝不动,他不甘心地大叫了一声:“明明都打中了——”

      奖品柜上有一个白狐外形的目鬘面具,皆见的目光被它吸引了。尾白注意到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枪的准头被故意设计得很差,射不中的话胳膊就往上抬一点。”

      皆见点点头,她试着开了一枪,射出的子弹居然击中了面具右下角的游戏机包装盒,不过当然是没能打下来。

      她把手头的子弹打完,然而除了一次擦到了面具的边缘外,其他全都打空了。

      皆见还想再来一回,但有只手伸了出来,按住了她手里的枪。

      “我来吧。”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北信介说。

      “北前辈……!”皆见向他投去钦佩的眼神,她将枪递到了北信介的手上,站到一边看他沉着冷静地瞄准奖品架上的目标。

      五声枪响。

      “……”

      白狐面具依然躺在那里,动都没动。

      大耳说:“一枪没中呢。”

      “虽然气势很足,但是一枪都没打中啊。”尾白咂嘴。

      北信介默默放下手里的枪,对皆见说:“抱歉,没能打中。”

      “没关系,谢谢学长。”

      “可惜我也不是很擅长射击,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来帮帮忙呢?”角名说。

      尾白跟着说:“是啊,有下凡的稻荷神使来帮帮忙吗?”

      “有没有呢?”

      “稻荷神使会帮人用枪打奖品吗?”

      皆见喃喃道,她转过身,一张红白相间的狐狸脸占据了她的视野。皆见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神使来了。”角名的话里带着笑意。

      在皆见面前的是一个身着灰色条纹浴衣,头戴武士帽和狐狸能面的人,他单手叉腰,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人群中间。

      北信介把枪交给了那人,还说:“拜托你了,神使大人。”

      “什么稻荷神使……不就是戴着面具还配个武士帽的奇怪人士吗?”皆见不敢置信地指着那个人,冲尾白说:“尾白前辈,你倒是吐槽一下啊。”

      尾白笑道:“先看看他能不能打中吧。”

      皆见转过去,稻荷神使已经打出了一发子弹,没能击中面具。

      “没打中啊。”

      他又射出了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的时候打中了面具,但没能把它打下来。“就差一点了!”尾白叫道。

      稻荷神使俯下身子,开出了最后一枪。

      狐狸面具应声掉到了地上。

      “打中了!”皆见惊喜地说。

      但面具是他打中的,也该归他。皆见看着稻荷神从摊主那接过面具,然后向她走来。

      他将面具递到了皆见眼前,指尖靠得很近,皆见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

      “给我吗?”

      神使点了点头。皆见接过面具,将它戴在头上。

      她扶稳面具,放下手。下一秒稻荷神使就抓住了皆见的手臂,趁她和旁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朝人群熙攘的方向跑去。

      转眼间,他们跑到了几百米外几乎看不到行人的地方。皆见回过头,角名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稻荷神使还在拉着她往深处跑,皆见没有反抗,她问:“你要带我去哪里?烟火表演很快就要开始了。”

      神使一言不发,他们继续往山脚跑去,脚上的木屐踩得咔咔响。

      大约跑了半分多钟,神使减慢了速度,带着皆见停在了通往山上的道路前。皆见认识这条路,她曾经迷路误入了这里,那时这条路还是用石板铺成的小路,后来改建成了混凝土修建的大路。

      稻荷神使要带着她上山,距离不远,但皆见已经有些累了。神使扶着皆见的手臂,两人一步步往上走。

      途中,皆见说:“是你叫他们带我逛庙会的吧,神使大人?”

      “或者说,阿治?”

      手臂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神使转过头来,似乎想透过那张狐狸面具向她传达些什么。

      “开玩笑的,别那么紧张。”皆见是故意的,“我知道是你,阿侑。”

      她踮起脚尖,伸手将神使头上的武士帽摘了下来,露出了其中金色的短发。

      皆见说:“我还从没弄混过你们两个。”

      金发的稻荷神使扭过头,带着她往山上走。

      终于,他们来到了山腰的平台。平台上还有另一个戴着面具的银发神使,他看起来等待已久。

      皆见手扶围栏向外看,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天空,没有人群和树木的遮挡,是个欣赏花火的好地方。

      “要开始了。”

      皆见察觉到河岸边的骚动,低声说。

      两只狐狸分别站到了皆见的两边,他们静静地等待着焰火表演开幕。

      一阵晚风吹过后,世界沉入了夜色。

      突然,一束小小的光芒划破了无垠黑夜,它盛开的金红火焰照亮了深邃的夜空与平静的河面。

      接着,数不清的耀眼花火升入空中,在黑色的幕布上接连绽放,河水倒映出七彩光纹。烟火倏地盛开,将它们一生全部的光芒和热量都释放出来,然后瞬间消逝。

      烟花绽放时的巨大声响不断敲击着皆见森栖的心房,她攥紧了胸前的布料,感受着心脏的猛烈跳动。

      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看见花火绽放的景色。

      她想起自己也曾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徘徊,寻觅两人的踪迹。那时只看到身前的幽深黑夜,而不见头顶的灿烂花火,觉得眼前的世界愈发虚幻。

      一瞬间,皆见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夏日。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却怎么也追不上前方奔跑的两道身影。那两道背影像幻象一样消失在了灯光里。皆见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见两个戴着面具的白狐神使正在身后等待。

      于是,皆见转身,向他们跑去。

      “阿治和阿侑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皆见和宫治背靠墙坐着,他们间隔着一把座椅。皆见说:“发色,性格,为人处世,全都截然不同。”

      “身上也有一些地方不一样。”宫治看着皆见向他伸出手,五指打开。

      “比如,你手指上的茧要厚一点,很粗糙。阿侑的手总是有股香味,应该是经常护理的缘故。”

      “因为很多细节都不一样,所以从小无论是什么场合我都能认出你们。”

      宫治看了眼皆见的手掌,她的手指很修长,他低下头。皆见歪歪头,等了一会儿,宫治把他的手也放在椅子上。

      皆见轻轻地拍了一下宫治的手掌。

      “之前我就很好奇,”皆见说,“阿侑说他是高一的时候喜欢上了我,但你却没有告诉过我。”

      皆见半开玩笑说:“不会是太久以前了记不清了吧。”

      宫治盯着球场,沉默不语。

      “应该不会吧……”皆见的声音渐弱,沉默的宫治令她有些不安,她支吾道:“真的……吗?”

      “嗯。”

      皆见愣住了,她完全没有察觉。她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不过现在回忆起来,的确有些事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还记得宫兄弟第一次来到家里的那个下午,她因为生气和害怕躲到了卧室里,透过门缝向外看。宫侑正好在和宫治说话,问他要不要回去。躲在门里的她毫无预料地和宫治对上了视线,宫治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接着,她听见宫治说,还是再多呆一会儿吧。

      宫侑从场上跑了下来,他边跑过来边叫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可恶,我也要击掌!”

      宫侑站在皆见跟前半弯腰,和她击了个掌。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掉过头又向场上奔去。

      皆见摩挲自己的手掌心。是不一样的,感觉不同。

      不一样,全部都不一样。

      八岁那年,皆见的父母离婚了。短短半年时间里,一大家子只剩下了她和母亲两人。那段时间拮据的生活也成了之后她与母亲无形隔阂的来源。

      她手上的烫伤也是在那年留下的,搬热水壶的时候没拿稳,滚烫的开水全部倒在了手臂上。因为家里没人,她只能用毛巾捂着手跑到家外,被人送到了医院,从此手臂上留下了一生无法消去的疤痕。

      后来因为娘家一直在催促再婚,母亲隔一段时间就带一个男人回家,让皆见认识认识。她还没能记住上个人的名字,下个人就来了。不知道换了几个后,母亲与她曾经的高中同学再婚了,对方看上去是个很有耐心、温柔的人。

      最初的几年很正常,正常到皆见以为自己回到了起岁前的日子。

      可在她进入国中后,温声细语变成了斥责怒骂,饭桌上温馨的闲谈也被无尽的冷战替代。原来正常的家庭只是一时的幻觉,温柔的人实际上一直在等待他们松懈的时刻。随之而来的是持续三年的金钱官司。

      高一时,两人终于离婚了。

      皆见问母亲以后还会不会结婚,她说,再也不会了。

      所以当朋友提起诸如恋爱结婚之类的事情时,皆见从内心到表现都毫无兴趣,甚至本能地抗拒。

      恋爱关系说到底就是一纸不成文的契约,落款栏上草草地写着两人的名字,双方都说会永远爱着对方。可除了他们自己外,没有人知道契约背后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连当事人都不知道,曾经迷恋的那张讨喜的嘴,未来会吐出怎样的污言秽语。他们过去诉说的爱意,也许比一张纸还要脆弱。

      在皆见眼里,恋情远比不上亲情友情重要。相比之下,就像是一叶浮萍和一座大山。无论是谁,她都不会与其成为恋人,自以为能和对方长久相伴,最后却以遗憾和悔恨落幕。

      但宫侑和宫治不一样,只有他们,皆见必须特殊对待。因为他们,她也逐渐理解了恋情,没有过去那么抵触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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