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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皆见森栖被救护车带走了,刺耳的鸣笛声却仿佛没有消失,一直徘徊在众人耳畔。

      排球部内氛围低沉,北信介从医务室回来前,没有人说话,只有击打排球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场馆。

      他们看到北信介推门走进来,立刻围了上去。

      北信介摆摆手说:“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你们去训练吧。”

      除了宫兄弟外,其他人都散开了。北信介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学弟们垂下了脑袋,问:“是意外,还是出了什么事?”

      皆见森栖摔下来的时候他恰好经过楼梯口,并没有看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意外……不,也不算是意外,”宫侑面无表情地说,“是我们的错。”

      北信介看向宫治,他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们的低落没有表露出来,但北信介能感受到两人正处于极其消沉的状态。

      “等皆见出院,好好和她聊一下吧。”北信介顿了顿,“她最近应该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

      “……嗯。”

      北信介忽然陷入了沉思,他托住下巴。半晌后,才开口道:

      “皆见来排球部的理由,她告诉过我。”

      宫侑和宫治抬起了头。

      “她说她一开始对排球确实没有太大兴趣,因为你们在排球部,才打算来看看。”

      北信介第一次遇到皆见森栖,就是在排球馆的后门。

      她偷偷躲在门口,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起初,她看起来只是想隔着窗子看一眼,兴趣平平,直到她听到了宫治和宫侑的呼声。

      北信介不知道,从皆见的角度究竟看到了什么。大概是排球从宫侑的指尖瞬间跳到了宫治的手掌前,还未看清动作,便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高高弹起。

      看到眼前的场景,皆见森栖仿佛想整个人贴在窗户上一样,紧紧抓住了窗沿。北信介看见她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明明是在惊讶,激动万分,却悲伤地皱紧了眉头,只能用‘悲喜交加’来形容。

      一周后,皆见来到了排球部。

      对于北信介的疑问,皆见回答道: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不管做什么事情,无论是轻松还是困难,都只是感觉‘嘛,还好’。很少会有激动的心情。

      “不过,看到侑将排球传到治手中的那一瞬,我居然发自内心地觉得‘排球真是太有意思了’,好像我也正身处球场。能够亲眼见到那两人打球的样子,我真的十分开心。我会尽可能帮上忙的,所以请让我在这多呆一会儿吧,北学长。”

      “现在想起来,她真是很喜欢你们两个呢。”北信介看着两人说。

      “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宫侑和宫治愣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过头来,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当然了。”

      皆见的左手小臂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按照医生的话说,她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手术后的第二天,母亲给她打了电话,说取消了这段时间所有的私塾补习,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妥,但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能够名正言顺偷懒。

      当一个长期处于忙碌中的人突然迎来了宝贵的空闲时间,就像大雨后立刻开闸泄洪一样,后果可想而知的。

      于是在周五晚上,皆见森栖点了外卖,看了一整晚电视。第二天正午十二点,皆见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她揉揉惺松的睡眼,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昨天吃剩的外卖盒。落地窗外太阳已经升到了一天中的最高点,她又躺了一会儿,直到阳光照得她受不了,才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洗漱时传来了敲门声,每周周末保姆都会来家里打扫卫生。皆见没有立刻开门,她用毛巾擦干手,然后慢慢地走到门口。

      敲门声起初很小,没能得到回应后越变越大。皆见感觉不对劲,她握上门把手,然后打开了小小的缝隙。

      “……”

      皆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既不是前来工作的保姆,也不是匆匆忙忙的外卖员。

      而是打扮得格外精致,甚至还捧着花束,提着装得满满当当购物袋的宫侑和宫治两人。

      宫侑身穿长风衣,手里握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他看到皆见从缝隙里探出头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敲门的手。

      宫治拉低了头顶的鸭舌帽,手中的袋子里装着水果和蔬菜,他眯起眼睛问皆见:

      “你不会刚刚才起床吧?”

      “我……”

      皆见看着宫侑怀里的玫瑰花束,欲言又止。

      这,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早在周四,宫侑和宫治就定好了周末探望皆见森栖的行程。周六早上七点,他们俩早早爬了起来,为中午的探望做准备。

      宫治洗完脸后回到房间,看见宫侑身上穿着一件他从没见过的灰色风衣,正在镜子前梳理头发,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搞什么啊蠢治?!”

      宫侑手疾眼快地躲过宫治的飞踢,捂住风衣的领子,气愤地叫道。

      宫治说:“我才要问你在搞些什么,你是去看望病人还是去走秀?这是哪来的衣服?”

      怪不得宫侑要提前半个小时起床,他把时间都花在选衣服上了。

      “还有,你是喷了香水吧,我就说房间里怎么一股奇怪的味道。”宫治一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香精味弥漫在空中,他还以为是清洁剂用得过头了。

      “哈,你都说了是去看望病人,那我不能打理一下自己吗?”宫侑反驳道。

      宫治神情嫌恶,他重重关上了门,“随你吧,到时候尴尬的又不是我。”

      片刻后,换好衣服的宫治又重新打开了门,他穿着一身黑色便装,头上戴着崭新的鸭舌帽。宫侑扶正帽檐,边说:“好了,出门吧。”

      宫侑随即给了他一脚。

      “你戴个什么帽子啊,嗯?你平时有戴过帽子吗?”

      宫侑气得火冒三丈,他冲上前揪住宫治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家伙是因为皆见说你戴帽子很好看才戴的吧?!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我啊,嗯?”

      “探望病人不应该打扮得体吗?”

      “那你倒是把踹我的那脚给收回去啊,你个混蛋!”

      出门后,他们要去买些礼物。宫侑与宫治约好十一点在十字路口碰头,各自去附近的购物中心选购礼品。

      到了十一点,宫治在路口等了十多分钟,等到他快不耐烦的时候,宫侑才带着一束玫瑰花姗姗来迟。

      “……你手上的是什么?”

      “玫瑰啊,探望病人不都要送花吗?”

      “嗯,我明白了,所以你就买了九十九朵玫瑰?”宫治试图弄清宫侑的思维方式却无果。他字正腔圆地说道:“你是脑子有病吗?”

      宫侑轻笑了一声,看上去还有几分得意。他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有一半是花店的老板送我的。”

      “占了便宜还卖乖,真是人渣啊。”

      宫侑不满地说:“哈啊,那你买了些什么啊?”

      他视线下移,宫治手中的购物袋映入眼帘,“……西兰花?”

      “水果就算了,为什么你买了那么多菜,还有鱼肉,”宫侑捂着嘴,神情震惊,“好恐怖,你这个人到底有多爱吃饭啊?”

      宫治冷漠道:“你懂什么?等下就能派上用场了,等着看吧。”

      “你们两个打扮得像要过节一样。”皆见皱眉,她还闻到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进来吧。”

      皆见森栖推开门,对两人说,“拖鞋在柜子里,不用换也可以。”

      她转过身,突然想到她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整理乱糟糟的客厅。她立刻拔腿向沙发和茶几奔去,可是为时已晚,宫侑和宫治清楚地看见了地上的可乐罐和桌上的外卖盒,还有被卷成一团的毛绒毯。

      皆见听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口气,宫侑问:“刚出院就吃外卖?”

      他把花放到餐桌上,向皆见走来。宫侑半扶半推地让皆见坐在了椅子上,而宫治已经弯下腰开始清理桌上桌下的垃圾。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打扫就行了。”宫侑捏了下皆见的肩膀,朝她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皆见坐在餐桌旁,她把玫瑰花束扶正,放在墙边。两人都在打扫客厅的卫生,她不敢有大动作,免得下一秒宫治和宫侑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自从她搬家到这栋公寓后,宫兄弟还是第一次来她家拜访。

      宫治走来问她:“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他见皆见点了点头,说:“果然,估计你也没吃早餐。家里有菜吗?”

      宫治说着向厨房走去,皆见刚想叫住他,就被宫治找到了她平常吃的速食食品,她心里一沉。

      宫治拎着一袋速食面走了过来,他打量着手里的东西,皱起眉毛。

      “你平时就吃这个?”

      “最近……比较忙。”

      因为忙起来就会没空做饭,保姆不能保证每天都来,附近的快餐店只有吃腻的吉野家和中华料理。皆见习惯在家里常备一些即食食品,即便她清楚这不健康。方便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看吧,我说了绝对能派上用场的。”宫治对宫侑说。

      宫侑手撑在桌子上,不甘心地说:“谁知道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皆见感觉自己的形象正在逐渐瓦解。

      宫治稍稍弯腰,到能与皆见平视的程度才停下。他凑到皆见耳边问:“你想吃什么?”

      宫治的呼吸近在耳畔,皆见感到浑身发麻,她不安地问:“你不会是想做饭吧?”

      “那当然了。”

      “……我想吃色拉,”皆见小声说,“还有玉子烧。”

      宫侑接道:“我想吃姜汁烧肉。”

      “我没问你。”

      宫治拿起桌边的白色围裙,问皆见:“可以用吧?”

      皆见点点头,宫治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宫侑跟在他身后,也想进去,结果被他拦在了门外。

      “喂,不要自作主张把我留在外面啊,你这家伙!”宫侑边敲门边喊道。

      宫治隔着玻璃门嫌弃地说:“你身上香水味太浓了,我感觉很恶心,所以还是别进来得好。”

      宫侑敲了几下便放弃了,他缓慢地转过身。皆见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冰汽水,递到了他的眼前。

      皆见说:“稍微聊一聊吧?”

      宫侑坐到了皆见森栖对面的位置,他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道歉,宫侑说:

      “皆见,周三的事很抱歉。”

      皆见被吓到了,她感到困惑不已,“你说的是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事吗?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把我隔空推下去了?”

      “不只是这个,之前一直故意不找你说话,真的很对不起。”

      皆见想了一会儿,说:“没事的,毕竟我才刚拒绝了你。”

      “不是这样的,”宫侑忽然提高了音量,“我说的是更久之前。”

      “高一的那段时间,你很生气吧?”

      “……突然提起以前了,”皆见笑了,“旧事重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宫侑放缓了呼吸,语气里流露出一丝紧张,悄声道:“你生气的时候会笑,我认识你那么久,这点肯定是清楚的。现在你也很愤怒,是吗?”

      皆见笑容依旧。

      “没错。”

      刚升入稻荷崎中学的那一年,皆见森栖经历了很多事情。母亲的第二次离婚、搬家,和宫家兄弟不明不白的疏远,第一件事,如今她已释怀,但第三件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为什么宫侑突然远离她了?为什么五六年的关系说变淡了就变淡了?

      不论她怎么想找宫侑说话,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挠。频繁的社团活动,不同班级,刚好错开的上下学时间……

      皆见知道人际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一时的阻碍可能就会让一段历经时日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淡、被遗忘。所以她一直尝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真正遇到时,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和宫家兄弟没有什么共同点,会认识彼此只是因为小时候的邻居关系,中学时又是同班同学。失去了邻居和同学的身份,她和宫兄弟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

      于是皆见猛地意识到,她并不是必需的那个人。

      宫侑和宫治是双胞胎兄弟,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会在一起。皆见只是他们童年时遇到的一个需要照顾的邻居家的小孩,在他们眼里可能还很无聊。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

      那段时间,她常常梦到小学五年级时的花火大会。当时她本来是和宫侑宫治三人一起逛庙会,途中却一个人走丢了,也许是被人群挤了出去,也许是跟不上宫兄弟的步子被抛下了。

      她还记得那时人声鼎沸,金碧辉煌的巨大花车从身边经过,到处都是身着浴衣嬉笑着的人。而在她的世界里,却只有自己无法停歇的抽泣声。她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那两人的身影,只好一个人走进了山间小路,然后被打着手电筒的大人找到。

      那是皆见森栖对花火大会唯一的记忆。

      高一的皆见想,这回也是被抛下了吧。

      用“被抛下”来形容不太恰当,那两个人没有停下脚步等她的责任,如果她跟得上,又怎会被甩开呢?

      后来她去宫侑和宫治所在的排球部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被吸引了。看到两人的身姿后,被抛下在她心中似乎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

      可她不甘心就这样。

      “我会尽我所能帮上忙的,所以请让我在这多呆一会儿吧,北学长。”

      因为宫兄弟加入了排球部。可以这样说,但不仅如此。就算是跟在他们身后奔跑,皆见森栖也不想被抛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花火大会那样的夏夜了。

      “我在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宫侑坦言道,这是他刻意疏远皆见的理由。

      为了飘渺的恋情,犹豫又害怕地远离了她。得知真相的皆见愤怒无比,宫侑为了她眼里最无足轻重的事,把她眼里最重要的东西抛弃了,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皆见问:“为什么不在那时就告诉我?”

      “那当然是因为不敢了……”宫侑无奈道,“你以前不是说过,‘接受不了朋友喜欢上自己’吗?”

      皆见确实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因为她对恋爱毫无兴趣,也不想与朋友因此变得疏远。

      “你还说,要是对方喜欢上了自己,就绝对做不成朋友了,”宫侑指着她说,“我可不想和你绝交啊,但喜欢的心情是藏不住的,像水一样,从不起眼的小缝隙里漏出来,所以我才不敢和你多说话。没想到还是让你伤心了。”

      皆见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朋友”这个词不能拿来形容她和宫侑宫治。

      她接受不了朋友喜欢上自己,但宫侑和宫治不一样。如果别的朋友向她告白,她肯定会与他们斩断关系。但宫侑和宫治表白的时候,她想的却是怎么让他们不因此和自己产生隔阂。

      只有宫侑和宫治,是她无法放弃的对象。

      “你们不算是我的……”

      可这样说就更奇怪了,宫侑听了绝对不能理解。皆见闭上嘴,她不想让三人的关系继续向冷淡发展了。

      “久等了,因为食材不够就随便做了点。”

      宫治拉开门,解下围裙,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满是色拉酱的蔬菜色拉,方方正正的玉子烧,盐烤秋刀鱼,炸土豆饼,和姜汁烧肉。

      宫治头也不抬地对宫侑说:“不是给你做的。”

      “别特地说出来啊。”

      宫治拉开椅子坐到了宫侑左边,皆见说:“那我开动了。”

      皆见先是吃了一口鱼肉,她用筷子尖把秋刀鱼烤焦的鱼皮拨开,然后夹了鱼腹中间的一块肉。烤得焦黄的鱼肉,蘸上洒在皮上的柠檬汁。她嚼了几下,两眼发亮,立刻又夹走了一块厚厚的肉。

      玉子烧是皆见在家自己也会做的简单菜。小时候,因为她不喜欢吃熟鸡蛋,母亲经常会做厚蛋烧给她吃,鸡蛋配上牛奶,味道咸鲜。

      她也不喜欢吃蔬菜。没有味道的白菜叶只有配上色拉酱才好入口,所以过去经常吃。还有炸土豆饼,皆见喜欢一口咬下时咔擦咔擦的声音,这些都是她在家人们还会聚在一起吃饭闲谈时最喜欢吃的东西。

      “……好吃。”

      皆见放下筷子,低着头,五味杂陈地说:

      “虽然早知道你做饭很厉害,但这已经是厨师的水平了。太厉害了,阿治。”

      宫治撑着下巴,微笑道:“感谢夸奖。”

      “哈,也就一般吧。”宫侑嘴上说着,夹菜的动作却没停过。

      “那就别吃啊,蠢货。”

      皆见继续吃着。这些其实都只是家常菜,做法简单,没有什么特殊的配方,但她却觉得比过去一年里吃过的所有高级餐厅、路边小铺里的东西更美味。

      “……”

      饭的味道忽然变得很咸很涩,原来是眼泪落到了碗里。

      皆见擦掉眼角的泪水,但一滴擦完了还有一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啪嗒啪嗒地落在碗筷和餐桌上。

      宫治和宫侑立马站了起来,椅子被他们推得吱吱响。宫治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宫侑拿起杯子接水,把水杯放到皆见的手边。皆见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

      她抬起头看宫治,说:“你真的像妈妈一样呢。”

      宫治做的菜,的确给她一种品尝母亲手艺的感觉。

      宫治愣住了,宫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凑上前拍拍宫治的肩膀,说:“恭喜你,还没成年就成为家庭主妇了。”

      “如果我是妈妈,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个梳头发喷香水的男人赶出去。”宫治斜了宫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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