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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排球部吗?”

      又是照常训练的一天,北信介找到皆见森栖时,她正在擦拭地板上的水渍。

      北信介学长是排球部唯一能让皆见畏惧的人。这是北前辈第八次跟她提起加入排球部的事情了。每次听到这句话时,她都会莫名心颤。

      皆见说:“我还是漫研部的部员,虽然不经常参加部活,但已经在那待了很久了,现在退出有些不太好。”

      北信介点头,说:“嗯,只是现在这样,我们不能太麻烦你,如果你有加入排球部的想法,请立刻告诉我。”

      他想了下,问:“皆见,你和宫兄弟有什么矛盾吗?”

      “他们最近似乎很怕你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侑和宫治最近看到她都会避让,不像以前那样主动找她说话,交流也只有只言片语,这些都被北信介看在眼里。

      皆见说:“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北信介波澜不惊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垂下头,北信介说:“没什么事就好。”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皆见等北信介离开后才长舒一口气。被他富有穿透力的眼神凝视,就算是宫侑也会害怕得瑟瑟发抖。幸好北前辈没有深究的意思。

      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熟悉的斥骂声,皆见立马回过头,只见一金一银两颗脑袋迅速缩回了墙后,红色的衣角还在外面晃悠。

      这两个人究竟想要躲她躲到什么时候?

      看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至少这周是不会恢复正常了。皆见掸掸衣服上的灰,选择置之不理。

      每周周末,皆见森栖都会上街采购物品,除了生活必需品外,还有很多杂物,比如漫画、零食和不是很实用的装饰品。但她不会把零花钱全用完,会留下一部分攒起来备用。

      因为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家务也是由她包办。皆见打扫好卧室和客厅后,在下午一点出了门。

      她清点着购物列表,不知不觉走到了商场内。忽然,皆见看到一道眼熟的背影。

      她定睛一看,站在抽奖机前背着包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和她同班的排球部成员角名伦太郎。她还是第一次在学校外遇到角名,皆见悄悄地走上去,看到抽奖机吐出了一颗黄色的小球。

      “恭喜获得三等奖。”售货员温和地笑道。

      “三等奖?”

      “三等奖是什么?”

      角名听到皆见的声音,转过头来。与此同时售货员说:“三等奖可以免费拍一组大头贴,出门左转就是拍照的地方。”

      角名冲皆见甩了甩手里的小票,问:“一起吗?”

      一组照片有十张,皆见看看印出来的大头贴,又看看角名,说:“角名,你眼睛变得好大……”照片上角名的眼睛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可以说和现实里完全是两个人。

      皆见和角名各自分了五张照片,角名告诉她:“拍出来就是这种效果,你以前没有拍过吗?”

      “没有。”皆见又端详了一会儿,对着照片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自言自语道:“下次把他们两个也叫上好了。”

      角名忽然愣住了,皆见问他:“怎么了?”

      “这样一想,我好像很少看到你笑呢。”角名说。他和皆见森栖做了一年多的同学,每次看到她不是在低头写作业就是忙着组织社团活动,几乎从没看过她露出笑容。

      皆见问:“是吗?”她自己没有太大感觉,不过宫侑曾经说过她总是板着脸,给人很严肃的印象。

      她注意到角名的视线下移,停在了她的手臂上。皆见顺着角名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大臂皮肤上布满了大块大块的暗红色,越往外越深,就像是一滴红墨水在白纸上晕染出来的痕迹。

      “是烫伤。”皆见说。

      她撩起衣袖,给角名看她手臂上的疤痕。这是她小时候留下的伤疤。在学校里有校服的遮挡,除了宫侑宫治和家人外,基本没有人看到过她的疤痕。

      角名收回目光,不自然地摸了下后脑勺,“抱歉。”他说。

      “没事。角名,你看这个形状是不是很像史努比的侧脸?”

      史努比?

      角名又转过头,看向皆见伸出的手臂。伤疤的轮廓很模糊,皆见一说,角名才发现形状的确很像史努比,原来还有这种巧合。

      皆见说:“这是侑告诉我的,的确很像吧?”

      “你和宫兄弟从小就认识吗?”

      “不算从小,我和他们俩是小学时认识的,我们两家刚好是邻居,互相串门就认识了。”

      她和宫兄弟的初次见面,说实话双方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宫侑一见到她,就对她手上的烫伤伤疤说个不停,那时的皆见最讨厌被人提及伤疤。结果宫侑因此被家长揍了一顿,而她气得跑进了屋子里,任凭母亲怎么叫也不愿出来。

      最后还是宫治带着宫侑来敲门道歉。道歉时,宫侑仍然不服气地说,他只是觉得疤痕的形状很像史努比罢了,没有恶意。

      宫侑理直气壮地说,真的很像啊,不信你叫阿治过来看!

      宫治瞧了几眼,还真挺像的,他说。于是三个人就对着皆见的伤疤研究了一番,又一起看了会儿漫画,就算认识了。

      在皆见的认知中,宫侑虽是双胞胎中年长的一方,却要比弟弟幼稚不少,性格和说话方式都不讨人喜欢。

      皆见数不清宫侑这些年因为不起眼的小事跟她单方面吵了多少次架,虽然每次争吵到最后,宫侑都会拿着(也许是宫治的)布丁向她赔罪。两个人互相道歉后就算和好了,如此重复。

      宫治更冷静稳重,经常在她和宫侑的争吵中担任和事佬的角色,虽然他和宫侑也三天两头打架。

      即便兄弟俩性格迥异,本质却是相同的,都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都是顽强又固执的人,也不乏双胞胎间的心有灵犀。如同两个外表虽不同,但能完美契合在一起的齿轮,少了彼此无法转动。

      皆见想起那两张面孔,一个在夕阳下紧张得要命,一个仿佛无论收到何样的答复都能坦然处之。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在她脑海里却无法重叠。

      “他们两个都跟你表白了,是吗?”角名问。

      “你们都知道了?”

      “不。”角名说,“其他人只知道阿侑向你告白了,但不清楚阿治做了些什么。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你不知道,那对兄弟失恋的样子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宫治的表现要比宫侑正常不少,但说到底他们也是双胞胎兄弟,喜欢上同一个人也算正常。

      角名好奇地问:“都拒绝了?”

      “嗯。”

      皆见和角名向商场外走,她说:“和喜欢你的双胞胎兄弟中的一个交往了,怎么想都会很不妙吧?”

      或者说,交往甚密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在一起了,那么三人之间的关系无可避免地会走向淡化。宫侑和宫治是双胞胎,说不定情况会不同,但她对午夜连续剧的多角恋情节真的毫无兴趣。

      角名沉默了片刻,他问:“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拒绝他们的?”

      换个说法,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她会答应他们中的某位吗?

      皆见摆摆手:“不,不要误会了。我没有和阿侑或阿治交往的想法,我拒绝他们不是为了避免尴尬。”

      她停下了步伐,角名也跟着停下。皆见与角名对视,缓缓说:

      “我不想和任何人发展朋友以上的关系,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产生和他成为恋人的想法。”

      皆见笃定她对宫兄弟不抱有朋友之上的喜欢,就算有,她也不会产生和他们中某一人交往的心思。

      “因为,我打心底讨厌‘恋情’这种关系。”

      角名揉揉头发,“精神洁癖?”

      “可能是我觉得只能专心喜欢一个人太无聊了。”

      “忽然作出了很可怕的发言啊。”角名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而且。”皆见说,“和他们俩做普通朋友就快烦死了,真谈起恋爱,没人能应付他们。”

      角名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可以。”

      “你说什么?”

      “没什么。”角名匆匆道,“快走吧。”

      距离宫侑在更衣室里的宣誓已经过去了一周,但当事人似乎还没从中脱离出来。

      尾白不知道多少次看到宫侑独自一人坐在排球馆外眺望天空,有时还会捎上宫治,喃喃一些“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我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等充满哲学意味的问题。

      “他要多久才会恢复正常啊……”尾白看到台阶上宫侑的背影,居然因为一周没听到宫侑的骂声而感到寂寞。失去了闹腾的宫兄弟,他的口才无处施展。

      同样失去了拍照对象的角名说:“给侑放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听听,搞不好能让他彻底斩断尘缘,从此一心向球。”

      “他会被就地超度的吧。”

      “那不也是让他解脱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北信介的声音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角名立刻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北信介看了看屋外的宫侑,问:“阿侑在干些什么?”

      尾白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嗯,他在……看风景,休息一下……”

      北信介从门口走到了尾白和角名中间,同时说:

      “皆见要加入排球部了。”

      “什么?”

      “真的?”

      宫侑几乎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便冲了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北信介,“她真的要来了?”

      北信介说:“嗯,她已经向漫研部提交退部申请了,真是麻烦她了。”

      “你都问了那么多次,皆见也是时候来了。”尾白说。

      “今后皆见就会全程参与排球部的活动了,你们不要因为太熟悉而为难她。”说这话时,北信介看的是宫侑。

      宫侑毫不在意北前辈的暗指,迫切地追问:“她现在在哪里?”

      “在从教学楼过来的路上。”

      宫治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双手抱胸,冲宫侑仰了仰下巴。

      宫侑立即迈开步子,两个人跑着离开了排球馆,往教学楼的方向赶去。

      漫研部的活动室里,皆见森栖与部长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和一张字迹工整的退部申请,那是皆见昨晚亲笔写的。

      部长原田双手撑着下巴,语气沉重地说:“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吗……从那对双胞胎把你拉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迟早要离开的。”

      “请不要说得像永别一样。”对于突然退出漫研部,皆见其实心存愧疚。她是社团内少数几个活跃的部员之一,她离开后活动室又会冷清不少。

      为此,她特地到高一宣传了一趟,找到几个愿意加入漫研部的新生,还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整理了这几年来部员的创作成果,当作她离开的补偿。

      原田叹了口气,坦然道:“开玩笑的。辛苦你了,皆见,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直接退部的。”

      “说实话,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愿意加入漫研部。毕竟你看起来就像是‘从胎教开始听古典乐’的那类人,是我强拉你进来的。”

      “不是的,是我对这里的活动感兴趣才来的。”皆见移开视线说。

      她的话有少许客套的成分。最初,她的确没有加入某个社团的打算,一是没兴趣,二是没时间。不过习惯后,她喜欢上了有事可做的感觉。

      告别原田部长后,皆见准备去排球部一趟,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向北学长指教,真正的经理工作肯定比她想象中要复杂。

      皆见下楼梯时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她扶着栏杆往下走。这段时间,因为临近期末考,她时常熬夜复习到深夜后,第二天胸口发慌发闷,头脑昏沉对她来说已是常事。

      在二楼的楼梯口,有两个人已经等她很久了。

      皆见停在台阶上,饶有兴致地注视眼前的两人,说:

      “总算来找我了?”

      宫治避开她的视线。宫侑则朝她走来,他凑到皆见身前问:“你真的要来排球部了?”

      “怎么,不欢迎吗?”

      宫侑张张嘴,似乎有话说不出口。于是他转过身,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宫治。宫治双手抱胸,开口道:

      “我们俩有话要跟你说。”

      皆见感觉自己正被两人紧盯着,紧绷的气氛在三人间蔓延。宫侑垂下眼睛看她,却不说话,宫治挡在她的正前方。皆见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俩人高得可怕,能把她围在角落。

      “下次吧,现在没时间。”她轻轻推开了宫侑,向楼梯走去。

      宫侑皱眉:“你也太忙了吧?稍微放轻松点不好吗?”

      皆见停住脚步,宫侑看不见她暗红色长发下是何样神情,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宫侑听到皆见低低地说:

      “我有时间的时候,你们找过我吗?”

      宫侑闭上嘴,直觉告诉他,现在无论说什么,皆见都不会理睬的。

      宫治冷静地说:“阿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我们想跟你说的就是这句话。”

      宫侑用力地点了点头,宫治在这种时刻总是很可靠。皆见稍稍侧过头,语气不改,又问:“你是说,我加入排球部,是在勉强自己吗?”

      “嗯,毕竟之前把你从漫研部拉出来的是我们俩。”宫治面不改色地说。

      皆见忽然笑了,她看着他们俩露出了笑容,轻声说:“你觉得,我是因为你们的强拉,我才进入排球部吗?”

      “不,那是因为北前辈一直有这个想法。但他不知道你其实很忙,忙到只是帮忙都有些勉强了。还希望你多加考虑,”宫治的口气突然变得生疏起来,“不是为了其他人,是为了你自己。”

      皆见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她望着宫治,喃喃道:“不,我不是……”

      排球部,宫兄弟,勉强。不应该是这样的,说得好像她是被人牵着走一样。如果真是如此,她不就又回到了曾经吗?

      宫治和宫侑的目光像两道刺眼的光。皆见皱紧眉头,不明白这两个一直期望自己能加入排球部的人在说些什么,她没经思考便脱口道:

      “连话都不敢说的两个家伙,就不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了,你们以为自己是我男友吗?”

      这句话暴露到空气中的那一瞬,三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皆见森栖掩住了嘴。她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她气愤至极时下意识说的话,但这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看见面前的两人露出了和被她拒绝时同样的神情,呆愣又错愕。换做以前,这句话可能会被他们当作单纯的气话,但如今情况变得截然不同了。

      皆见从没想过要改变对待宫兄弟的方式,但他们的关系还是会潜移默化地改变。

      所以她才如此讨厌‘恋情’。

      “皆见,”皆见看到宫治走来,下意识后退,“我希望你……小心!”

      皆见踩空了。

      她右脚没有踩到下一级台阶,手也没有抓稳扶手,于是整个人向下倒去。宫治和瞬间冲上前的宫侑想拉住她的手,但只碰到了校服的一角。

      皆见连作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只能向楼梯下看去。楼梯下方是同样愣住的北信介学长。

      完了。落地前的最后一秒,皆见森栖想。

      远远地,角名便注意到教学楼大厅的骚动,几个人闹哄哄地围成一圈,貌似有人受伤了。走近后,角名发现那些人身着排球部的队服,全是排球部的人。

      角名立刻放下手机奔了过去,接着他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主将北信介与马上要成为经理的皆见森栖。

      他迅速从宫侑和宫治的对话中了解到,皆见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撞到了恰好站在下方的北学长。

      北信介手肘撑着地板,半躺在地上,他右手圈住了皆见的肩膀,让她不至于整个人倒在地上。

      北前辈看上去没有跟皆见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更像是为了接住皆见被她带倒了,因此并无大碍。

      北信介低头问:“没事吧,皆见?”

      皆见一声不吭地搭着北信介的手臂,她紧抓着衣角,把头埋在了北信介的外套里。

      宫治和宫侑将她轻轻扶了起来,皆见坐到地上,他们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

      皆见脸色惨白,汗止不住地流,绝对不是没事人的样子。她抓住自己的左肩,身体微微颤抖。

      “……不是脱臼。”皆见牙齿打颤,“应该是骨折了,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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