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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自由 ...

  •   田径场上空荡荡的,黄芩把头脑放空,什么都没想,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一直在重复迈腿。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身体发热发烫,额前开始冒汗,肌肉发麻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他很爱跑步,尤其是到达现在这种状态时,头脑里被迫变成一片空白,除了呼吸声和耳边的风声最清晰,其他的杂音都仿佛被隔绝在一个遥远的距离。他听不清,也不用花心思去辨别。
      不用劳神,只需劳身。

      路过靠近篮球场的跑道时,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篮球砸中腿。黄芩停下脚步,看着球飞过来的方向。

      “兄弟,对不住了。”
      对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着他抱歉地笑着:“帮个忙,抛过来。”

      黄芩认识他,是一班的钱中鑫,那天是他和丁言一来体育馆借药来着。他弯腰捡球,给那人掷过去。
      黄芩的力道很大,钱中鑫接球的时候感觉虎口都被震得发麻。他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回到球场,和他们班上的几位同学一起继续打球。

      这一被中断,黄芩失去继续的兴致。腹部一直被忽略的伤疼在此刻慢慢变得清晰,他沿着田径场慢走,等呼吸和心跳都恢复以后,出去转进一家网吧。

      里面几乎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人,最大也不超过三十岁,多数在打游戏。他带上耳机,点开word文档。

      一个短篇大概八千字左右,他花了八十六分钟写完。发给编辑后,他清除账号信息,把刚才写的东西删干净。
      接着似乎没什么事了,他对着电脑桌面发了会儿呆。然后在浏览器输入C大的名字,对他而言已经是很熟悉的学校信息出现在眼前。
      他看着学校官网里的照片,红色跑道上的运动员汗如雨下。他心里期盼着,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在那个跑道上跑步。

      在网吧呆腻了,黄芩才出来。
      门口有一男一女正在争吵,他没刻意去听,却还是从双方的话语和围观者的讨论中知道大概原因。
      这是一对夫妻,女方怀了孩子后,男方的爸妈要求生下来,可男方一点也不关心她。在她坐月子的期间,男生一直在网吧打游戏。现在该办满月酒了,女方一气之下抱着孩子来网吧找他。

      双方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喊骂声惹得怀中的孩子一直在哭闹。两个人都没顾着孩子,只在乎嘴上争个痛快,你来我往,把正在啼哭的婴儿彻底忽略。

      黄芩皱着眉,拨开人群,挤进喧闹的中央。
      “婊子,你凭什么管我?给你吃给你住,还特么……”
      骂词被拳头打断,在周遭的惊呼声中,黄芩又给他嘴上补了一拳,硬生生打掉了对方的一颗门牙。那人的鼻涕眼泪鲜血糊了一下巴,捂着嘴蹲在地上。

      有人小声说着“打得好”,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还有人拿着手机不知道是录视频还是拍照。
      黄芩的目光对着几个拿手机的,说:“自己删,别让我动手。”

      可能是刚才黄芩那两拳给大家的心理造成了强烈的冲击,以至于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那颗飞出去的带血的门牙。几个人默默收了手机,有人嘀咕着:“□□了不起。”

      在黄芩的注视下,几个人删掉刚才拍的东西,黄芩抓住刚才说话那人的手腕,不由分说夺过对方的手机,在照片回收站里点了彻底清除。

      没把那人的骂骂咧咧放在眼里,他把手机丢回去,说:“对,了不起。”
      然后他越过蹲在地上的男人,对着女人说:“别吵了,孩子可能饿了。”

      女人的表情开始还有点懵,回过神后她恶狠狠地瞪着黄芩:“关你什么事?我儿子需要你管?”
      怒气一瞬间就冒了上来,黄芩瞪回去:“不想管就别生。”他用力在蹲着的人背上踹了一脚,把那人踹得嚎叫一声趴在地上,“生下来又不管,何必糟蹋一条命。”

      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看见对面街边站着一个女人。妆容精致得体,戴着一顶毛呢贝雷帽,脖子上是红色羊绒围巾,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奶茶色大衣,黑色长筒靴使得她的腿更加修长。
      文女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黄芩的声音不小,她在这边刚好听完了全过程。

      黄芩一脸未消的怒气僵在脸上,他走向前去,别扭地喊了一声:“文姨。”

      文女士应了,然后没说什么,过来给蹲在地上捂着嘴巴的男人递了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医疗费请直接联系我。”
      “我要报警,我要告他当街行凶!”因为疼痛,男人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他用力拍开了文女士的手,干净整洁的袖口粘上了男人的血液和口水的混合物。黄芩皱着眉挡在文女士前面,盯着对方说:“你再动一下试试?”要不是文女士在这儿,他刚才肯定能再踹这男的两脚。

      兴许是黄芩出手实在太狠,而周围一群人要么是叫好的,要么就是看热闹的,他自己孤立无援也不敢跟黄芩对着干,认怂地闭上口。

      文女士绕过黄芩,把名片递给了抱着小孩的女人,微笑着说:“报警也请联系我。”
      话说完,她拍了拍黄芩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这里。
      黄芩跟在她身后,头脑好像还没从喧闹声中清醒过来,他用力搓着右侧的太阳穴。车辆陆陆续续从旁边飞奔而过,榕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黄芩感觉自己的思维就像静止了一样,整个人都是木的。

      直到坐在温暖安静的餐厅里,他才慢慢回过神,身体也被暖意催着渐渐回温。屋里放着舒缓温柔的英文歌曲,文女士把菜单推给他:“看看想吃什么。”
      黄芩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两个菜,把菜单推了回去。
      这家餐厅在四楼,隔音措施做的很好,在店里基本听不见外面的杂音。在音乐和温度的双重催眠效果下,他逐渐起了困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文女士点完菜后,在包里拿出一个暗红色外包装的盒子,递给他:“生日快乐。”
      “谢谢。”
      黄芩把盒子接过去,没有马上打开。

      手背骨头凸起的地方被之前那个男人的牙磕掉了一小块皮,黄芩从餐桌上拿了一张纸擦了擦上面干涸的血块。他低着头,看着那块没皮的地方呈现出嫩粉色,极细小的血丝交错纠结。

      文女士注视着黄芩:“你是在怪黄寻荣?还是在怪你的亲生父母?”
      这孩子是她亲手捡到的,送到福利院后,她偶尔会去看他。
      那里的孩子极少数是走丢的,大多数是被抛弃的。无论年龄大小,哪怕是字都认不全的年纪,都知道有收养人来要极力讨好,这样才会有机会拥有一个家。

      黄芩是所有孩子中性格最闷的,年龄又比多数孩子都要大,因此被很多收养人选择性忽视。

      黄芩脱口而出:“我谁也没怪。”

      文女士看着他,没再说什么。等这顿饭结束后,黄芩拆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银色的鸟。
      东西不大,但一眼便能看清它处于振翅高飞的状态。黄芩拨弄了一下它的金属翅膀,总觉着仿佛下一刻它就会从盒子里飞出去,去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东西不贵,收着吧。”
      以前送黄芩东西,稍微贵一点的他都不会收。其实文女士自己也知道,这孩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没必要总是介入到他的生活中去。
      但人不是铁石心肠,听说这孩子过得不太好,她便忍不住过来了。

      “送你这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大了,只要你想,随时都能飞走。”文女士又说。

      “飞走?”
      “是的,飞走,再也不回来。”

      黄芩僵着后背,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他站起来,状似无意地抹了一下眼角,低声说:“我去趟厕所。”
      在洗手台冲了一把凉水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水珠,眼眶泛红。鼻尖应该是被冷水冰的,也冒着一点儿红晕。

      草,这么大个人,连情绪都控制不住。
      他扯纸巾使劲搓着脸上,泄愤一般用力丢到垃圾桶里,指着镜子恶声恶气骂了一句:“孬种。”

      等黄芩收好情绪回到餐桌旁的时候,文女士已经没有坐在那里了,站在边上等着他的服务员带着职业性笑容走过来:“您好,您的朋友让我告诉您一声,她有事先走了,账已经结过了,祝您用餐愉快。”

      黄芩愣了一下,桌上摆着一个六寸的蛋糕,水果和巧克力摆放的漂亮,颜色搭配得很有食欲。
      他感觉喉口发苦,片刻后说:“帮我打包吧,谢谢。”

      文女士送的礼物让黄芩想到了两个字:自由。
      当然,这个词和她本人高度匹配。她家境殷实,但父母从不干扰她的决定。
      她是一位不婚主义者,喜欢满世界跑,会做慈善,偶尔来兴趣也会做一些危险却很有意义的事情。
      她像风一样。

      黄芩羡慕她,但他不是羡慕她的财富和家庭条件,而是羡慕她的自由。
      也不需要像她那样自由,只需要减少一半,再减少一半,减到足够他离开这个县城的自由就够了。

      黄芩出门后被冷风激了一下,打了个冷颤。这个季节天黑的早,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旁的路灯亮着。
      正是下班的时间,车辆来来往往,行人神色匆匆,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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