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喜欢你》百里曈影

11、生日

　　周日黄芩起床的时候，隔壁兄妹还没醒。他给金辉发了消息，轻轻带上门就走了。

　　他在菜市场买了两斤排骨，称了点玉米，瘦肉混合着葱姜蒜让卖肉的老板放在绞肉机里打碎，然后买了抄手皮。逛了一圈后，又在烤鸭店里买了一只皮薄肉厚的烤鸭。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穿过街道，思索片刻后，在超市里买了一瓶五粮液。

　　打开家门，发现黄寻荣不在家。屋里乱糟糟的，空酒瓶子满地都是，用过的碗筷也没有收，随意放在桌子上。
　　沙发上的毯子一半滑落在地上，与地面接触的那个边角被踩得黢黑。烟头没有丢到烟灰缸里，看样子估计是被人直接扔地上，然后用脚碾熄的，烟灰和烟丝铺在地面上，灰黄相间。垃圾桶里的垃圾满出来，堆在桶旁边都有半个桶那么高了。

　　屋里的气味简直上头，厨房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馊了，酒味、烟味、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酸臭，完全不像是人呆的地方。
　　黄芩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捂着鼻子，拿起门后面瓶身沾满灰尘的空气清新剂，喷嘴上缠着蛛丝网，上面还挂着一个张牙舞爪的蜘蛛壳。
　　他转到详细信息那一面，发现这玩意儿上个月就已经过期，不禁暗自后悔刚才在超市没买一瓶回来。

　　他服了，黄寻荣整天嚷嚷着面子问题，屋里却总是被他搞得这么脏。
　　黄芩扯了一张纸巾，搓成两个球塞到鼻孔里。先把地上的垃圾扫成一堆，准备换垃圾袋的时候，发现垃圾袋没有了，原本挂垃圾袋的地方空空如也，挂钩上只有一小坨黑色塑料渣。
　　“草，我日哦！”
　　黄芩把扫把“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然后重重地摔上门。

　　现在还早，烧烤店没有开门，所以门一关上，他拽下纸巾就闻到了令人舒畅的、正常的空气。他一边掏出手机看消息，一边下楼。昨晚后来丁言一又给他发了一堆表情包，还没回，现在他一次性回复了对方大约二十多个。

　　楼下烧烤店不远处就有一家超市，黄芩走到门口，发现里面货架上空荡荡的，老板正在弯着腰把店里的杂物收到一起。他看见黄芩，解释说：“我这店没开了，昨天就把商品都处理了，今天我来收东西的。”
　　草，点儿这么背！

　　黄芩穿过街道，沿着街边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到达离家第二近的超市。他一口气买了两张抹布、一瓶喷剂型空气清新剂、三个盒装的固体空气净化膏、两卷垃圾袋、一个比较厚实的棉布口罩。结账后，拎着东西回去。

　　路过一家茶馆的时候，里面的吵闹声使得他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黄寻荣在里面。八、九个四人桌紧凑地放在屋里，每一张桌子旁边都围满了人，大多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或者老爷子，也有小半数的中年人。

　　黄寻荣就属于中年人的其中之一，黄芩一眼就看见了右上方一张桌子左侧，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短棉服的人，手里捏着扑克牌，嘴里叼着烟，面前还有一杯茶叶多的占去杯子大半体积的茶。
　　他快步进去，拨开人群，走到黄寻荣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午记得回家。”

　　然后没给黄寻荣说话的机会，他转身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茶馆。身后的黄寻荣张着嘴，不知道是想骂人还是想说什么，但这里人多，他做不出放大声音喊人的事，也就任由黄芩走远了。

　　黄芩回家后，光是收拾屋子就忙活了快一个多小时。沙发上的毯子扔在洗衣机里，满地的垃圾用掉了五个垃圾袋，厨房里馊掉的饭菜全部倒掉。正准备拖地的时候，黄寻荣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捂着鼻子：“什么味？”

　　臭味夹杂着空气清新剂刺鼻的香气，这个效果不比黄芩回来之前要好。黄芩抬起头，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盯着黄寻荣：“你自己搞这样的，你还好意思问？”

　　黄寻荣想到出门前屋内的模样，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底气不足地说：“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然后拎着门口的几大包垃圾，下楼去了。

　　拖完地，黄芩把空气净化膏拆开，厨房、客厅、厕所分别放了一个。这个东西味道没有空气清新剂大，也不能马上起作用，但是胜在香气比较好闻，不会太刺鼻。

　　黄寻荣扔完垃圾回来，翻看着黄芩放桌子上的食材：“你买了酒？”
　　“嗯，给你的。”黄芩拿了一支筷子和两个超大号的盘子从厨房出来，他低着头包抄手，对黄寻荣说：“你把排骨和玉米放锅里炖着，烤鸭一会儿我来切。”

　　黄寻荣把东西提进厨房，将排骨焯水后，同玉米一起放汤锅里炖。然后他就没什么事了，站在旁边看着桌边黄芩的背影。
　　桌上的盘子不一会儿就满了一个，每一个抄手的形状都很好看，中间圆润饱满，外面一圈斜立起来的面皮整齐而棱角分明，像一个个小巧的金元宝。

　　黄寻荣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想摸一支烟抽，又想到这是黄芩才收拾过的房间。空气净化膏的香气悠悠飘进鼻腔，掩盖掉屋里最后一丝异味，他打消了吸烟的念头。

　　闲着也是闲着，黄寻荣出去把那只烤鸭提进厨房，切成小块，撒上调料后装在盘子里。汤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白色的水蒸气一缕一缕的往上升，玉米的清香又将空气净化膏的气味压下去。
　　这个屋子，比起之前好像多了一些温度。

　　“爸，你把水烧着吧。”在第二个盘子还剩一半空白的时候，黄芩对着厨房说。
　　黄寻荣照做了，然后站在厨房门口问：“要蒸饭吗？”

　　黄芩头也不抬道：“我不吃米饭，你要吃你就蒸点。”
　　黄寻荣：“哦。”

　　包完后黄芩把两只盘子端进去，倒在锅里为了避免粘锅用筷子搅了一下。
　　父子俩都在同一个房间里，怕说话就会破坏这难得的安静似的，谁也没开口找话题。而事实上这样做是明智的选择，毕竟去年的这个时候，黄寻荣以学习为话题开头，双方以争吵为结尾。
　　父亲摔了碗筷，儿子破门而出，一个原本勉强有几分温情的家，瞬间失去温度。

　　抄手捞起来后，玉米炖排骨也差不多熟了。
　　两人在饭桌上默默无闻地吃着，黄寻荣喝了一口酒：“挺贵吧，身上还有钱吗？”
　　黄芩说：“有。”
　　黄寻荣：“哦。”

　　饭桌上又恢复了安静，碗筷轻轻的碰击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黄寻荣没问他钱是哪里来的，因为他知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再怎么不满，也不该在今天和黄芩闹得难看。

　　吃完饭后，黄芩收拾桌子洗碗，黄寻荣回房间可能是休息去了。
　　黄芩开着水龙头，等水接满一盆的时间里快速看了一眼消息。企鹅上有生日提示，他一点进软件就收到了很多来自好友的生日祝福。

　　金媛和金辉给他发的有些不同，前一位是“芩哥，生日快乐，祝天天开心。”后面还跟着几个微笑的小表情。后一位发的是“黄芩，生日快乐，生的开心，日得快乐。”下面有个“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示。

　　在清一色的消息中，这两条格外突出，一看就是手打的。黄芩给金媛回了一个表示谢谢的猫咪表情包，没问金辉撤回的什么，他发语音骂了金辉一句：“傻屌。”

　　等他洗完碗出去，看见黄寻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了，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
　　“给你的零花钱。”他说。

　　见黄芩没接，他又说：“密码是你来黄家的第一天。”

　　听见这话，黄芩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那天跟着黄寻荣回来时的情形。那时候他还小，正是记不住事的年龄。
　　可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从初二后，每年生日这天，黄寻荣都会拿出这张银行卡。
　　可黄芩一次也没有要过，这次也一样。

　　“我用不着。”黄芩说。

　　黄寻荣佝偻着身子，拿着卡的手慢慢垂下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呈现放空状态。
　　黄芩没兴趣过问黄寻荣的心路历程，他不想和黄寻荣在同一个屋檐下呆太久。

　　走的时候，黄芩嗫嚅着，一句字音模糊的生日快乐从唇边吐出。随即关上门，没管里面黄寻荣是什么反应，他三两下跑下了楼。
　　他和黄寻荣同月同日生，很长一段时间，亲戚道喜都说是好兆头，以后会家业兴旺，父慈子孝。现在嘛……估计是没人再敢这样解读了。
　　黄芩不屑地想：封建思想害人不浅。

　　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黄芩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
　　金辉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全是语音，不用听都知道是骂他的。黄芩象征性地听了两句，重复骂了对方三句傻屌，然后果断拉黑他。
　　下一秒金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黄芩等手机震动了快半分钟，才慢腾腾划下到接听。

　　“草啊，黄芩你大爷的！你又拉黑我！”
　　“说不过我就拉黑，什么毛病？”
　　“我好心给你送祝福，你呢？心痛！多年友情喂狗了吧！”

　　黄芩把手机离耳朵远一点，不耐烦地打断：“打我电话什么事？”
　　金辉那边声音小了许多，他冷哼一声，说：“那什么，你不是过生日吗？今天要过来吗？”

　　黄芩不可思议地说：“你不会又订了个奶油大蛋糕吧？你又想齁死我？”
　　金辉没好气地说：“哎哎哎，什么叫‘又’啊，这次没订，老子不是只订过一次嘛？”

　　黄芩冷笑，是只订过一次。因为金媛喜欢奶油，他愣是让蛋糕店做了个奶油比蛋糕坯还多的蛋糕。整整十寸！他们就三个人，吃了两天都没吃完，最后剩下一小半全是奶油，实在吃不下去倒掉了。
　　的亏他生日是在冬天，要是在夏天那种高温天气里，浪费的更多。
　　现在他想起那味儿，他都觉得腻得慌。

　　“你要是不过来，我就不准备什么了。”
　　“别准备了，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
　　挂了电话，把金辉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看见丁言一也给他回了一堆表情包。然后问了一句：生日？

　　后面跟着一句生日快乐，黄芩没回复。可能是因为走过太多次的缘故，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学校附近。作业没多少，他写得差不多了，进去也没什么事。
　　跑圈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