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喜欢你》百里曈影

10、矛盾

　　晚上九点半，丁言一回到家中，先脱下了沾满火锅味的外套，准备进卫生间洗澡。
　　父母今天没在客厅看电视，都在卧室里。门没关紧，还留着一条缝儿。他们没注意到丁言一回来，正在讨论关于他的事情，声音不大不小，在卫生间门口刚好听得清楚。

　　丁母叹气：“我不想住进厂里，我住进去了，言一怎么办？”
　　丁父：“他多大个人了，又不是离不开你。”
　　丁母：“我就是怕啊，他已经复读一年了，要是考不上学校怎么办啊？都说一个人的教育可能会影响到三代，我们都没文化……”

　　丁父安慰她：“行了，你又不能代替他去学。住厂里就住厂里吧，现在天气这么冷，你每天一大早出去，晚上顶着冷风，不是活受罪么？别这么折腾自己。”
　　……

　　丁言一关上洗手间的门，把淋浴开到最大，热水刚开始浇在头上的时候还有点烫。多冲一会儿就适应了，他闭着眼睛，让热水把自己冲得都开始要冒汗了。

　　这次洗澡的时间比以前要长很多，他出来的时候父母已经没有再说话谈论那个话题了。门大敞开着，丁父在收拾东西，丁母把行李箱拖到空旷的地方打开，她看见丁言一，语气小心翼翼：“我明天搬到厂里宿舍住，休假再回家。”

　　丁言一点头：“我帮你收拾。”
　　丁母走到门口：“不用，我就带几件换洗衣服，你快写作业吧，别耽误时间。”然后她丁言一轻轻往外推，生怕他进来似的，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当年老家被洪水淹了，得到政府补偿后，家就搬到了城里。当时为了离学校近，才选了这里。结果没料到，初中时父母把他接到打工地点去念书，所以这个房子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原本选它的意义。
　　要不是回来复读，这个意义就是真正彻底失去。

　　这里比较偏僻，从这儿的车站等公交，几乎没有准时等到过。丁母的工作地点远，早上不得不很早就爬起来，匆匆赶去上班。冬天公交车司机下班的早，晚上回家也坐不了车，所以只能走回来。
　　在这种天气，的确会很累人。

　　丁言一回到卧室后，静静坐着。压力是一直有的，让他有点难受的是，他不喜欢母亲这种过于沉重的重视，让他时常有一种负罪感。
　　她不会说自己的不容易，把他当娇花一样养，事事以他为先，反而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没过一会儿，每晚一杯的热牛奶被丁母端到屋里。今天她没问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他和同学去吃饭是否玩得开心。她坐着看丁言一写作业，犹豫着询问：“要不……我还是不搬了吧，我不放心你。”

　　丁言一柔声说：“妈，我都十九了，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丁母想说：可是这是你的高考啊……
　　但她没有讲出来，她担心会给他太大的压力。所以她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吧。”

　　然后就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丁言一暂时失去做题的欲望，他拿出手机，逮着最靠上面的那个联系人。因为下午才和黄芩发过消息，所以黄芩那一栏在最上面。
　　丁言一：游戏？
　　过去半分钟，黄芩回复：还在收拾厨房。

　　丁言一惊了，他发过去一个大黄脸震惊的表情包，以及一个感叹号。
　　太阳：我和金辉就着谁收拾这个问题吵了半天，后来决定划拳定输赢。
　　丁言一：你输了？
　　对面沉默了大概几分钟，然后发过来一条消息：划拳的时候动作太大，把桌子碰倒了。

　　一下子没克制住就笑喷了，怕让隔壁父母听见，没顾上收拾桌子上的狼藉，他捂着嘴，笑声一抽一抽的。
　　丁言一打字的时候手指都在抖，差点打错了几回字，之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丁言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也是人才啊卧槽。
　　黄芩：……
　　黄芩：【表情包】（火柴人拿刀把另一个火柴人劈成四段：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黄芩把这个表情包发了三遍，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拖着最后一遍地。
　　金辉把抹布挂在厨房门的挂钩上，然后倚着墙问：“你还气呢？要不这地我帮你拖？”

　　黄芩的脸色又沉了沉：“老子都拖完了你才说，要点脸成吗？”
　　金辉挠了挠头，他问：“这么冲？刚才谁喂你吃炸药了？”

　　黄芩没有回答，拖把拖着最后那块瓷砖。金辉假模假样走过去，鞋底很做作地在地面上滑了两下，他说：“好像还有点油，好滑。”
　　黄芩怒了，这地他前前后后拖了有七遍吧？还滑？骗鬼呢？

　　他把拖把一把塞金辉怀里，恶声恶气地说：“滚去淘拖把。”然后径直出了厨房，进入他常睡的那间房间，关上了门。

　　金辉家有三间卧室，金辉睡一间，他在一家理发店上班，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牌子的染发膏、护发素和洗发水，地上随意放着插板、篮球、滑板、球鞋，用黄芩的话来说就是乱得跟狗窝一样。

　　金媛睡一间，她的屋里布置得很少女，窗帘是米黄色，墙上贴着她自己画画拿过的奖状以及她喜欢的明星的海报，小书桌上是她和哥哥的合照，窗户前放着一排她自己养的多肉。

　　剩下的那间归属于常年和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黄芩，这间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之前金辉有说过，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他拒绝了。
　　这里到底不是他的家，等以后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点后再搬更合适。

　　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是邮箱收到了编辑的回复：初审过。
　　黄芩点开企鹅，某杂志写手群永远沸腾在第一位，里面讨论的无非就是：退稿了、过稿了、大佬帮忙看看文好不好等话题。
　　群聊的下面有一条好友消息，是编辑发过来的。
　　编辑阿桃：在吗在吗在吗？我的小可爱在哪？
　　黄芩：……在。
　　编辑阿桃：你弄个微博嘛，这个月的读者来信都是求你微博的。
　　黄芩：有什么意义？
　　编辑阿桃：我跟你说，长情的读者不多，有人对你感兴趣是好事。你弄个微博，时不时发点东西，吸引住他们，把他们养成长期性粉丝，对你以后写长篇出实体书是有帮助的。
　　黄芩：我不写长篇。
　　编辑阿桃：……
　　编辑阿桃：小可爱你不能这么冷酷，他们都把要微博的任务交给我了，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啊！【表情包】（大哭/大哭/大哭）

　　黄芩皱着眉毛，去软件商店下载了微博。用手机号注册登陆后，简单填了个人信息，然后把个人页面截图发给编辑。
　　编辑阿桃：我爱你，我先撤了，拜～
　　编辑阿桃：哦，对了，这次稿子很不错，爱你～
　　黄芩看着那两个波浪符号有点头疼，这是一家主收科幻、悬疑、脑洞类的杂志，风格一直很成熟。谁能想到他投个稿，收稿编辑的交流风格如此可爱，总让他别扭得慌。

　　自从和黄寻荣的关系越来越差后，他就没主动问家里要过钱，寒暑假打工，在校就写小说投稿，用稿费当作生活费。

　　他躺在床上，构思下一篇小说的剧情。门突然被金辉推开，他开灯，看着黄芩，说：“等媛媛放寒假，我想带她去我二叔那里。这么久没去看过，总是要去一趟的。你打算怎么办？”

　　以前寒暑假都是在金辉工作的那家店里打工，高二到高三中间的那个暑假，只放十天假，老板本来不同意这么短的工作时间，是金辉帮他争取的。现在金辉走了，他自然也就没办法留在那家。

　　黄芩把手垫在后脑勺下面，不以为意地说：“寒假只放两个星期，算了，今年过年休息。”
　　金辉担忧地看着他：“钱够吗你？”
　　黄芩盯着天花板：“放心，没到你包养我的地步。”
　　金辉骂道：“去你妈的，谁愿意想包养你啊？脸都不要。”
　　黄芩：“滚滚滚，影响老子睡觉。”

　　金辉骂骂咧咧回自己房间，黄芩看着屋内漆黑一片，目光落在斜上方的墙角处。
　　其实黄寻荣每学期都会给他交学费，他自己只需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而已。打工的钱都存着没用，也不知道存着用来做什么。

　　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矛盾，一边没有想要彻底离开家，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做好离开的准备。黄寻荣在这种事上敏感得很，他不让他出去打工，不希望他有半点离开的念头。
　　可是黄寻荣越想禁锢着他，他就越想跟他对着干。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