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 记忆 ...
-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刚要起身鸯鸯便推门进来道:“小姐,老爷请你去大厅。”我摇摇,暗叹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我略微梳洗一番,从衣柜里挑出一件淡紫柳絮轻纱衣裙换上,鸯鸯帮我梳了个秋云髻,画上淡淡的红妆,从铜镜里瞧,镜中人却是满脸愁容。
等我到大厅的时候才发现只有他一人,心下一松,走过去微微欠身行礼:“梦儿见过爹。”果然我料得不错,书镇海听到我自称“梦儿”的时候,握茶杯的手不自主的轻轻一颤,眼里滑过一丝流星般的璀璨,却转瞬即逝。
“坐下吧。”放下杯子,他漠然的说道。
我点点头,在他的下手坐下。才坐定,又听见他说道:“进宫之事已经尘埃落定,这几日便有圣旨下来,宫里会来教导姑姑指导你宫中礼仪。”
我握丝绢的手紧了紧,但脸上仍做寻常:“是,梦儿进宫必定会好好侍奉皇上,让皇上消除对书家的芥蒂。”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不散。我只当做不觉,低垂的眸子盯着手中的丝绢。半响,才听见他幽幽的说:“这么多年,梦儿.....恨爹么?”
恨?这话从何说起呢,我本不是书梦语,谈何恨?何来恨?可是书梦语以前是恨你吗?我侧过头去看他,鬓角已经微微发白,参夹的些许银丝若隐若现,额角的皱纹更是日益的深了,想必是操劳书家家业所致。可是为了家业要将亲身女儿送给他人,难道真是“商人重利轻离别”?
“梦儿不敢,爹这话折杀梦儿了。”
他的目光抛向天际,看着那一抹抹霞云娇艳似火,悲凉的笑了。“不要恨爹,好.......么?”他闭上眼睛,声音如蚊。
“不要恨我,梦儿..........”
我淡然道:“娘不会恨爹的。”
我看到书镇海的眉间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睫毛似乎有沾湿的痕迹,正在微微颤抖着。
我起身打算离去,走至门口又停住,轻声说道:“我也不会恨爹。”
这句话算是给他一颗定心丸吧,书梦语已经死了,恨与不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过去已成云烟,何苦死死抓住不放。
我走出大厅,一阵清风越过,我嗅着园子里徐徐的雏菊花香,一扫身体沉重之感,顿时觉得轻盈了不少。
那皇宫大内,也会有这般清静么?
过了两天果然有圣旨到了,书家全体跪地接旨,我跪靠前,看着头顶明黄璠龙圣旨默不作声。
圣旨宣读完毕,我被册封为贵嫔,赐字“苑”,下月十五入宫。
接过圣旨,全家人既又向我跪下。“苑贵嫔万福。”一声声喊得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味,随意挥挥手让他们起来。
书知芩脸上犹有不甘,我只得苦笑,我即将离开你又何苦计较那么多。
爹命人拿出些许金元宝递给传旨的公公,公公笑了笑接过塞于袖中,道:“贵嫔天生丽质,入宫后必定蒙受恩宠,他日咱家还得依靠于贵嫔。”说罢,还向我行一礼。
我连忙虚扶一把,道:“公公不需行此大礼,他日进宫本宫还得仰仗公公打点。”说话间已将一枚上好翡翠玉扳指从衣袖之间递于他。
这一声“本宫”是叫给书家人听的,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堆里明显有人影晃了晃。我冷笑一声,再不言语。
从传旨的公公后面走出来一个20余岁的女子,穿着宫女的衣饰,却比宫女稍稍显得沉稳庄重,眉宇之间自带一分淡漠。
向我福了福身道:“贵嫔娘娘万福,奴婢浣虹,是娘娘的教导姑姑。”我连忙走过去扶住,微微一笑:“这段日子有劳姑姑了,语儿对宫中礼仪仅仅略知一二,还望嬷嬷不要嫌弃语儿愚钝的好。”
我这番话说得浣虹受宠若惊,兴许是万万想不到堂堂书家大小姐竟如此亲善,我从头至尾都保持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尽力给那些公公宫女留下好的印象。
自从圣旨传下我在书家的地位扶摇直上,不可相从前同日而语,上至爹,下至打扫丫鬟对我都恭恭敬敬。而我则每日只能呆在梦园里,跟着浣虹学习后宫礼仪。
走步,说话,吃饭如此等等都要学,我本就对古代这些繁文缛节不胜其烦,可此时却毫无办法只得乖乖的照着浣虹教的做,这样几天下来我身体里不安分的引子又闹起来了,只想要出门去。
白天是不行了,整日呆在梦园莫说鸳鸯两人了,自我册封后大大小小的闲人便不停的往我这跑,尽是书家生意上来往的人,每次送一大堆的礼,说的也无非是一些祝贺书家蒙受皇恩,又预祝我早日获宠诞下皇子等等一些在我看来毫无营养的废话。
梦园进进出出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踩破,我心中厌恶的很却表面上却要装做微笑和善的样子,接连几天下来笑的我脸颊的肌肉抽抽的疼。
又受了一天的折磨,我沐浴过后唤来鸳鸯两人,左手轻柔着额角装做有些倦怠的模样道:“今儿个学的有些累了,早些歇息罢。”说着就朝床上躺去。两人不疑有他赶忙伺候着我换了寝衣睡下,走之前吹灭了红烛才蹑手蹑脚的掩上房门退出去。
我在床上假寐了好一会等确定外间没有一点声音后摸着黑起来,从衣柜里捡上一套男装换上带着秘籍我趁着月色出了梦园。
古代到底是没有受过污染,晚间的空气仍如清晨一般清新迷人,我往书家后山过去,一路上林子里鸟语花香,喜得我笑逐颜开,竟然丝毫忘了黑夜的害怕。
书家后山是我早就知道了的,却一直没有来过,现下晚上微微的月光印覆下,仿佛每一片竹叶都带着一份娇色与羞人,偶尔有画眉吱吱叫两声在这山野之间晃悠,倒是人感到无比清爽,夜风拂过还着一阵阵金□□的清香,让我心旷神怡,心下暗想果然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我找了位置刚刚好的又相抵结实的两棵竹子,将我要鸯鸯做的吊床使力绑在竹身上。其实这个吊床也是一时起意,那天刚刚好看见有个打扫的奴才拿着粗绳网子要去扔,我拦下一看,那其实就是猎人抓捕猎物的网,是用很粗的布绳织的,很是结实,我灵光一闪要鸯鸯改了一下做成这个吊床,现在看来还是不错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喃喃着凝望着天上的明月,来了一个多月了,心里是很想爸爸妈妈的,虽然因为病的原因母亲与我不能很亲近而且读书原因我和他们分开居住,可是我还是很爱他们,我在现代的时候和他们也只能寒暑假才能见面,不过和现在的情况可是大不相同的,在现代我至少还能定期和他们见面,而现在......诶,我还能回去吗?
还能见到我那体弱的母亲吗?父亲现在还是不是夜夜为母亲暖心呢?而我,能顺利在书府在后宫明哲保身吗?那个关于田园生活的梦想会实现吗?心中杂乱无章,一个念头一个念头冒出来,皆是心寒。
摇摇头,不再想着这些让我忧心的事。
这些日子,意识开始慢慢清晰了,书梦语留下了很多残余的意念,我本来是毫无知觉的,但经过雪上那番痛彻心扉的治疗后,似乎有什么在我心底最深处缓缓的发芽。
我没有刻意去遏制它,心里有种潜意识告诉我它是对我有利的,这一天一天过来,我逐渐的明白了书梦语,以及在书梦语的过去,我不是没有想过书梦语留下意识的动机,按理说人死后意念也跟着灰飞烟灭了,可她却不是!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真的只是一个千金小姐而已吗?她叫我越来越看不透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看透过她,梦中那一眼是那样的模糊,她犹自怜怜看着我说:“从此你就是我了,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说得那般哀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可又带着一丝轻松,是,她解脱了,她不再背负那些困扰那些让她彻夜不眠的旧事,从此她可以开心的活,等待轮回转世然后从新开始。
可我呢?
书梦语你有想过我吗?我只是现代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我有属于我自己安定的生活,可是被你轻易毁坏了将我带来这异世,让我独自面对书府的内潮暗涌以及未知的后宫,或许你也没有想过你将会被送进宫,如果你要是知道了怕真的会如书镇海自己所说的,恨他吧。
“诶...............”我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将心中久久憋住的一次性发泄出来。“头顶的月色是那样明媚动人,可我却如此烦躁,这样不好不好。”
说完自己都掩嘴笑了,是啊,既然避不过就勇敢迎战吧,顶多英勇就义而已,说不定岽可还会将我载入史册,那我也算流芳百世了。这样想终究有些颓靡之意,可现在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后宫戏不是白看的,伴君如伴虎对我还说还是难以应付,现在这书府的生活都已经让顿生逃离之意,那后宫还是先不要揣测的好。
鼻腔里满满都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菊花香,很淡,若有若无很是虚无,倒叫我有些睡意了,我干脆微微向右一侧身拱起身子睡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似乎一股温热的气息在我头顶漂浮,像极了我初来这里的那一天,我记得那次有个人抱起了我,我全身软绵绵使不出一丁点力气,他的样子在我眼里也只个模模糊糊般有个影子,看不真切。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此时和那天有些相像,猛的张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林子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笑骂自己真是个傻瓜,怎么可能会有人。
天色渐渐有些发白,我收起吊床沿着来时的路回了梦园。
回到房里刚刚换下衣服,鸳鸳就推门进来了,我连忙装做刚醒的恹恹样问:“什么时辰了?”鸳鸳帮我整理着:“已经酉时三刻了,小姐该梳洗了,浣虹姑姑已经再厅房等小姐了。”
我瘪瘪嘴很是无奈,才六点多久就要上课了,简直和我高三生活有得拼!心里嘀咕着,鸳鸳已经为我换上衣裙,梳好发髻只等着去厅房了。
我昨晚在林子里也没睡的怎么安稳,耳边浣虹的声音听着像催眠曲似地,好几次我差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鸯鸯在旁边用食指戳了我好几下我才精神点。
今天教的是抚琴,浣虹坐在我对面为我演示了一遍《高山流水》,我虽迷迷糊糊但也真的觉得弹得好,刚想拍手叫好却又想起什么,只好对她微笑示意。
我显然有些忘了我的妃嫔身份,作为主子作为名门闺秀怎么能有如此举动?暗叹一口气,只好作罢。
我忽然发现来古代后,我变得非常爱叹气,这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浣虹站起来不卑不亢的道:“奴婢不才,献丑了。请娘娘弹奏一遍。”我听着这上半句刚想夸她说不要谦虚,可这下半句却让我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我手不自然的放到后面去,朝鸯鸯使了个眼色。鸯鸯立刻会意:“姑姑,我家小姐前段时间有些不适,后来记忆有些缺失的情况,很多人很多事是确切记不得了,而这抚琴现下恐怕是奏不好了。”又稍稍顿了顿,“不过小姐以前抚琴是极好的,请姑姑多加费心,小姐在姑姑的教导之下定会重拾抚琴之技。”
浣虹显然没有想到有这样一遭,愣了愣才缓缓道:“如是这样,奴婢定会潜心教导娘娘的。”说完又坐下重新弹奏《高山流水》。
总算过了这一关,我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喝了口清茶仔细听着她的琴。
没多久,鸳鸳忽然走了进来站在鸯鸯身边,神情有些古怪,我瞥了瞥她却又看不出什么,心下不免狐疑起来。
“你知道么?我刚刚经过大厅发现林家来人了呢。”鸳鸳的声音不大,刚刚入了耳,我身体微微一僵。
林家来人了,是为了与我的婚约吗?现下我已经成了妃子与林家再无干系,他们来做什么?那林......天崎也来了么?
“那个风流公子也来了么?”鸯鸯咕哝着。
“就刚刚一晃眼,好像来了吧。”鸳鸳漫不经心的回道。
我一惊,再也无心听琴,只想着找个法子出梦园到大厅去。我故作皱眉捂住小腹向浣虹道:“姑姑,语儿昨日受了些凉,现下肚里翻腾得厉害,语儿可否出去会?”
浣虹神色紧张的站起过来扶住我,道:“如此那奴婢扶娘娘过去吧?”
“不...不了,还是鸯鸯陪我吧,姑姑用心抚琴,语儿还靠着姑姑教呢。”我慌忙的拉着鸯鸯出了房。
绕了好远确信浣虹不会跟出来,我才松开鸯鸯的手直往大厅走去。鸯鸯虽是奇怪却也没有说什么。
远远的还未到,便听到有些谈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书老爷,这梦语的事你要作何解释?”说话者是个浑厚的声音,应该是林老爷吧。
“东黯,这也是无奈之举,皇上有意与书家联姻,我们做臣子的能说不么?我只有这个女儿也是舍不得的。”书镇海的声音有些许不耐,我瘪瘪嘴当没听到。
“你二弟不是还有两个女儿么?为什么不送她们,梦语已经和天崎有婚约在身,你怎能不和我们商量就选定梦语入宫?”话语间已将夹带着怒气了。
“二弟大女才14,小女也就9岁,不说二弟不舍得,我也不忍心啊。”好一个不忍心!你自己的女儿就忍心了?
“难道伯父自己的女儿就忍心了?”林天崎的声音清澈干净,还带着丝丝颤音。竟和我想的一样,心中瞬间有股暖流升起,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容。
“这.......”书镇海明显没想到林天崎会冒出这么一句唐突的话,一时怔在那里没言语。半响,才缓缓道:“不忍心又怎么样,终还是要人进宫的。”
你会忍心么?一个书梦语和整个书家比起来又算什么呢?我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换上一个得体的微笑,转身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一行人没有想到我会忽然出现,都愣在当场。我的目光无意的撇过林天崎那张酷似莫北的脸心中一阵悸动。
书镇海最先反应过来:“臣见过苑贵嫔,愿贵嫔万福。”
我含笑:“爹折杀语儿了,快快请起。”说话间我过去扶他,他看我的眼闪过一丝惊讶和黯然,我只当不觉继续微笑着。
林东黯和林天崎见此也连忙下跪见礼,我坐在大厅的主位上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因我做到主位书镇海自然是不能与我同坐了,便只好坐在我的下手,与林东黯对面。
一时间大厅气氛很是沉寂和尴尬,我的到来让书镇海和林东黯面面相觑,好不自然。到是林天崎镇定自若,继续喝着茶水,偶尔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我身上。有奴婢过来为我换上新茶,我轻轻抿一口,才不紧不慢的道:“林世伯,今儿个吹的什么风把您给招来了?”
“呃.......”林东黯一下气堵,说不出话来。
“臣父与我听闻娘娘刚获封皇恩,今天是特意赶来道贺的。”林天崎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和我在青楼的见的样子倒是截然相反。
“劳林世伯和林公子挂心了。”
“是.....”林东黯低下头,含糊不清的说着。
我在心底微微自嘲着,在现代我就不能和莫北在一起,没想到到了古代还是一样,当真无缘么?接着又随意的闲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谈话间总感觉林天崎眼神老是跃过我身上,但并不做停留,这让我有些略微失望。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借着还要学习后宫礼仪为由告退离开了大厅。刚刚走出几步远,便隐隐的听到有东西碎地的声音,我冷笑一声还是走了。
也许正如鸯鸯所说我以前抚琴真的很好,后来仅仅听了几遍,浣虹在旁稍加指导,我竟也能抚出那悠转缠绵的动人的曲目来,鸳鸯和其他人都说着恭维的话,只有我自己知道,是她残余的意识又帮了我,忽然从心底生出一丝厌恶感来,我向来讨厌与他人雷同,什么事都希望自有自己的一番风格,是别人所不能比拟的,可照现在看来我当真完全就是书梦语了,不光是外表,连内心也是。这个现实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已经走了你的路,难道还做你一辈子吗?
在房里用了晚饭,浣虹又道:“娘娘,过几天就是十五了,请娘娘这些天加紧练习,免得日后再宫中因礼仪之故被其他宫嫔抓住纰漏,那样对新晋的妃嫔来说可是大忌!”
我微微吃了一惊,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天对与浣虹教导的礼仪之内的东西我根本就没有用心去学,或许还是收是受现代思想的缘故,我对这个比较散漫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要是
没有做好,在后宫里送命都是有可能的。
我连忙道:“是,是语儿疏忽了,姑姑教训的是,以后语儿定当谨记姑姑教诲,不敢懈怠。”
浣虹又和我说了些要注意的事,过了好一会才和鸳鸯俩退下。我坐在书桌前暗暗冥思起来,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师傅不知道我要进宫了,我下次毒发怎么办?一入宫就再难出去,我又怎么能像在书府一样每月乔装出去一次?不知道师傅现在还在不在雪山上,要是能通知到他就好了,十五那天他会来找我吗?
心中疑问一大堆,却没有一个能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