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淇水汤汤

9、 错过

　　夜已经黑了，我换好衣服偷偷的溜了出来。

　　刚刚把吊床绑紧，倏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不对劲，转身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再一狐疑的转身倒是把我吓了一大跳。

　　等看清来人后，我颤抖的手才渐渐镇定下来，我跃上吊床半躺在上面，道：“缚公子，三更半夜的出来吓人的么？”

　　他淡若无定的看着我，月色下他竟显得似鬼魅一般的存在，伫立在离我大若两米约约的距离，靠在竹子上压得林间竹叶一阵悉悉索索之音，为这浓重的夜色更添一笔迷离和心惊。

　　“书姑娘三更半夜那是干什么呢？”他嘴角似笑非笑的。

　　我看着天上将要成圆的月亮，淡淡道：“赏月。”

　　他低下头，恍若有思：“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道：“书姑娘能为我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么？”

　　我悚然，原来昨晚真的有人！可是他为什么会在书府的后山呢，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强迫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原来缚公子昨晚陪着语儿一起赏月呢，也不出个声。”

　　他亦笑了笑：“见书姑娘闲逸的很，正瞧着书在下也就不便打扰了。”顿了顿，“书姑娘还未向在下解释那诗句的意思。”

　　我敛下眼眸，有些伤感起来。“不过就是一句思念亲人的陋句罢了，不堪入耳。”

　　“书姑娘此句作的甚好，怎说是陋句呢。”

　　我不再说话，亦不想说话了。躺下去，看着如墨般的天空静静的发呆。

　　忽地他爽朗的笑出声来：“书姑娘真正的有趣的紧，月亮当真这般耐看么，那在下陪姑娘一起赏。”言毕居然一跃到吊床上来。

　　吊床还算宽大，能承受俩个人的重量，只是他这忽然一跳惹得吊床像似发了脾气的小孩不停的晃，我连忙向右一靠，手紧紧的抓住网绳边缘。也许他也没想到这床会动荡的这般厉害，见我向那边倒去急忙伸出左臂拥住我，不让我跌落下去。

　　似乎嗅到了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和空气里的金□□那股清淡混为一体，竟别有一番味道。颈处似乎有股温暖的气息在游走，我的身体微微一颤却被他拥得更紧。

　　“你又发抖了？”他轻声道。

　　我忽又记起那个夜晚，我心脏病发，是他拥我入睡，为我暖心。那一夜，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在发病之夜唯一的安眠。募地心底有一块地方揉揉的，软化了。

　　“缚公子有心了，近日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想了一下“缚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在下谢谢书姑娘的挂记了，服了紫荆丹后毒就解了，肩上的上不要紧，过些时日也会好的。”
　　说话间热气不断的在我脸颊处盘旋，我的脸有些绯红起来。

　　“那就好。”陡然又升出一丝感慨，怅然若失的感觉。

　　气氛忽然沉静下来，如这清冷的月色般。有风吹起竹叶的声音，莹辉映照下竹影在地上轻轻的抖动，我略微的转过头去，却正对上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忽地又想起那一日早上起来时场景，我不小心跌到他身上，幸好当时带着面具。我不自觉的笑了。

　　“书姑娘笑什么？”

　　我忍住笑意：“没什么，就是觉得有趣的很，你我见面不过两次可次次睡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语儿可是嫁不出去了。”

　　“两次？”他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意味。又含着笑道：“那语儿打算怎么办呢？要不在下勉为其难向书家提亲吧。”

　　我对他忽地改口对我的叫法有些怔怔，“不用了，语儿已有意中人，不日将会迎娶语儿了，谢谢缚公子的好意。”

　　我仍然是笑着，可却是夹着几分僵硬了。那个尊贵的男子，那个我从未见过的男子，那个有着一群女人的男子，会在我发病之夜，拥住我的身体为我暖心么？如若不是，他能算我的意中人么？

　　“是这样啊，在下真的错失良机了，早知道就应该早些日子去书府提亲的。”

　　我敛去笑容，闭上眼睛。“缚公子有想过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耳边是风索索的声音，已经进入深秋了，林子已经渐渐有些凉意。良久，都不曾听见缚公子答话，转头去看他。他却是直直的盯着月亮，紧紧的抿着薄唇。

　　“那语儿你呢？”他声音幽幽的，那像缕青烟般，风吹即散。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平躺过来，也看着明月。

　　“那样的生活不嫌寡淡么？”

　　“我从小很喜欢一首诗，说给你听好不好？”我认真的说没有等他答话我便轻声的念了起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嘴角蕴着一丝凄苦的笑容：“我一直期待这样的生活，只可惜此生是做不到了。”

　　“为什么？”他喃喃。

　　“病残之身又如何幸福，但求此生能平安终老便是大幸了。”

　　自我出生以来一直受着心寒之症的困扰，在现代好歹有护心片为我续命，那发病的痛苦不亚于在雪山上的治疗，如今身在古代，我从哪里去找西药？

　　也许以后只能在夜晚无人之时受着锥心般的疼苦，如此我又谈何幸福?即将入宫对我来说更是无奈，我有什么心力去和那些妃嫔斗？如何全身而退？

　　书梦语，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留下了一个多大的担子？

　　我闭上眼，有阵阵睡意袭来，我习惯的翻转过去，渐渐的缩起身子。朦胧中有个温暖的怀抱紧贴的我冰凉的脊背，我微微一动向那温暖靠得更近。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发白了，身边的已是空空如也，我赶紧收拾好东西往梦园跑去。

　　刚整理好自己要去厅堂就瞧见浣虹由着鸯鸯搀扶着进来，我嘴角扬了扬，赶紧的走过去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可是受凉了，都怪鸯鸯她们不知分寸慢待了姑姑。”言毕我假意瞪一眼鸯鸯，扶着浣虹。

　　“娘娘，不可，奴婢与娘娘身份有别，怎可让娘娘扶持。”浣虹从我手里挣脱出来，勉强站立后又要向我行礼，却不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得亏鸯鸯手快。

　　我让她坐下，自己又在主位坐下，道：“姑姑今日这番怕是上不了课了罢？”

　　浣虹轻蹙娥眉，手里不安的搅着帕子，恭谨道：“奴婢该死，不知是否昨日吃坏了吃食，昨夜整晚腹痛难忍，今日怕是要耽误娘娘的课程了，望娘娘恕罪。”

　　我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幸好忍住，脸上做关切之情道：“姑姑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今日就好好休息罢了。”

　　说完让鸳鸳扶浣虹回房，浣虹谢过恩便走了。

　　她刚一走，我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指着鸯鸯道：“你给她吃了多少？她竟然拉了一夜，小丫头，出手这么狠！”

　　鸯鸯调皮的笑笑，委屈的嗔道：“是小姐你说要让她上不了第二天的课的，怎么现在到怪到鸯鸯的头上来了。”
　　我止住笑意，但肩膀仍有颤意，“好了好了，不怪你，那些泻药可是毁了？莫要留下痕迹。”

　　鸯鸯点点头，“自然是不会留的，余下的全数扔了。”回头间鸳鸳也已经进来，见我道：“小姐，浣虹姑姑已经睡下，没有一天一晚应该是醒不来的。”

　　我‘唔’一声回里间去换衣服，绾上男子的发髻和换上男装，在镜子前反复打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鸯鸯笑道：“小姐这个样子若是在配上一把折扇，就当真是翩翩佳公子了。”

　　我这才忆起前些日子在青楼的奇遇，缚公子和林天崎。我这几天常在想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仇恨，为什么天崎要带人剿灭怡红坊，而那个在二楼发放时令的小厮究竟是何人？可左右想不出个缘由来最后只好作罢。

　　从侧门出来，小安已经驾着马车在那里等着我。他一见我便道：“小姐，如今您已是天子宫嫔未经同意擅自离府，若是老爷知道了奴才的差事可就不保了。”

　　我讪讪的笑笑，道：“小安，你放心有我在，老爷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无奈的嘟嘴，分明不乐意却又对我无可奈何只得驾着车缓缓出城去。

　　马车行了足足两个小时也就是个一个时辰才到达，小安唤我的时候我正在梦中和新一缠缠绵绵的说着情话，他拉着我的手温柔的说：“小兰，我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变回那个矮子了，看你也不需要踮着脚。”我痴痴的笑，刚想说好啊，却被小安凑过来被放大的脸给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我拍着心口，余悸仍在。

　　小安一脸委屈，“小姐，到了。”说着把我从马车上扶下来。

　　“小姐，你确定要上去吗？”小安回头看了看出灵山高耸如云的山峰。

　　我拍拍衣服上的褶皱，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小安顿时哭丧着脸，道：“小姐，你上次也是这样说，可是我等了你一天才从那个男子那里找到你，而且还是我眼尖瞧见像你，不然那个男子不知道会将你带到哪里去呢。”

　　我一怔，这才想起他说的是我初来的那天。

　　心下不免对山上的静心寺更加心疑，她那天明明是要去雪山的来这里做什么？而且那个男子原本打算带去哪里呢？

　　“这次不会了，我一定马上就下来，你只管在这等着便是。”说完再也不管小安的拦阻便往出灵山上去。

　　静心寺建立在出灵山的半山腰上，我并没有耗费多少腿力就到达了静心寺的大门前。

　　让我微微诧异的是门前居然驻守着很多的官兵！

　　寺门的敞开的，有两个小和尚在门前打扫着寺前两颗的梧桐树下的落叶。周围不断有一队队的官兵巡逻似地的走过，那两个和尚心无旁骛的扫着地，显然已经是习惯了的。

　　我皱眉，看来不一定能进去。

　　正犹豫间，那些官兵已经发现了我，呵斥道：“来者何人？”

　　心下懊恼，早知道应该翻墙进去。脸上堆起友善的笑，道：“官大哥，小弟听闻静心寺香火鼎盛，在此参拜者男子能飞黄腾达，女子能寻得如意郎君，所以特来参拜的。”

　　为首的那个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不屑道：“今日静心寺不对民间开放，过几天再来罢。”

　　我退一步看着这飞檐卷翘的寺庙，不对民间开放？难道这是皇家寺庙？

　　我记起上次在怡红坊的时候偷听的那几句话来，他们说缚公子潜进静心寺欲对小姐不利，而那个小姐却把所有的侍卫都撤走了，可缚公子最后还是受了伤，可见这个小姐不一般。

　　可那个小姐会是什么人呢？能调动这么多的官兵，如果是皇家的人话，为什么会住在寺庙里？

　　我正出神的胡思乱想着，那为首的官兵忽然的一句话打断了我，“快走快走，静心寺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来参拜的。”

　　我正要答话，却听见后面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靖安，发生了何事？”

　　靖安见来人立马换上尊敬的神色快步走过我身边，抱拳道：“属下刘靖安见过统领。”其他的官兵见此也连忙行礼，瞬间除了我和那俩个小和尚静心寺前已经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我不敢回头却又想要回头，我想看见他却又怕他认出我来，于是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都起来吧，靖安，你刚才在与这位小兄弟争论什么？”说着便向我这边走来。

　　我心知躲不过了，何况或许可以借他的手进去也不一定，于是干脆抬起头来。

　　“是你！”天崎惊异过后是了然的笑，我怔怔的看着他，陷进了他如春阳般的笑容里。

　　“统领认识这位公子？”刘靖安吃惊的问。

　　天崎点点头，让他们继续去巡逻，待他们都走开之后敛去笑容便要向我行礼。我伸手拦住，道：
　　“林统领不必行此大礼，现在是外面而且我不是‘苑贵嫔’。”

　　天崎倒也没有坚持，反复打量了我的穿着又道：“娘娘，这是............”

　　我故作潇洒的打开手里的折扇，将左手负于背后，悠然道：“怎么样？可有几分佳公子的摸样？”

　　天崎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有些哭笑不得，“娘娘真是古灵精怪，这些日子应该在学习后宫礼仪吧，居然就这样跑出来。”

　　我痴痴的看着他含笑的脸，内心却已经波涛汹涌。

　　莫北，我的莫北！

　　我嘴角勉强咧了咧，道：“听说这静心寺香火鼎盛，所以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这里会有重兵把守进不去。”

　　天崎面有为难之色，“今日不是开放的日子，我也不能做主。”他看了看我，“况且娘娘这番装扮也不好公开身份，所以怕是进不去了。”

　　我抬头看着匾额上金漆镌刻的‘静心寺’三个大字，暗叹一声，居然已经到了门口没发进去！真是失败！

　　“在下送娘娘回去罢。”

　　我欣喜的点头，便跟着天崎的后面向山下走去。

　　我折一枝山间不知名的小花在手里把玩着，不经意的道：“天崎，你是那群官兵的头头啊？”

　　天崎放慢脚步等着我，道：“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问干什么。”

　　我一愣，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僵硬。原来他不喜欢书梦语。

　　我有些黯然，以前莫北很喜欢我，我渴了他会马上为我买来可乐，我累了他会马上帮我揉肩，我鞋带散了他也毫不顾忌蹲下为我系上。可是，这个‘莫北’不喜欢他曾经的未婚妻-----我，也许书家把我送进皇宫对他来说是巴不得的吧。可我见那天他和他爹来质问书镇海居然傻傻的认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人家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未婚妻成了别人的侍妾，他们林家觉得失了面子，并非是在乎我这个未过门的媳妇。

　　我自嘲的笑笑，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说完随手丢了手里的花，再不言语兀自的穿过天崎的身边向山下走去。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怪，我一人在前面走着，他跟在后面，大家都没有说话。可我能感到后面那道灼人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似乎是在探究些什么。

　　远远的行来了一辆白色的马车，天崎见了立马迎了上去。我隔得太远只看见他和马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过了一会他又过来对我道：“娘娘能要自己回去吗？属下必须回静心寺。”

　　我点点头，不问马车上是何人只看他一眼便径直走了。

　　经过那马车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心脏跳动极快，我无意的瞥了一眼，透过珠帘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背对着我依靠在车里，似乎是很虚弱。许是感到有人注视她轻轻的动了动要转身过来，我大惊，赶忙快步走开。

　　三步并两步的速度我下了山，直到钻进了马车心脏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我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我后来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如果那天我乖乖的呆在书府没有出来，是不是就不会与她擦肩而过,来一切令我痛彻心扉的曲折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是，最后的最后我才想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歌，叫做《没有如果》

　　回来后刚进房，鸳鸳就道：“小姐，今天你刚走就有人来访。这才刚走不久呢，小姐你回来的时候可遇上人家了？”

　　我扯下绾发的簪子，一边换下男装一边道：“没有，什么人找我？”嘴上虽是这说，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些天来找我不外乎就是书家那些生意人，不见也罢。

　　“奴婢也不知道，今日大爷和二爷不在府里所以那位姑娘见小姐你也不在就走了。不过她倒是留下一句话来。”

　　我奇道：“姑娘？留什么话？”

　　“她留话说‘请你家小姐谨记，騞凰玉必须时时带在身边，不能离弃。既然她不在，我自会下次再来的。’”

　　“騞凰玉？”难道是身上的这块玉？我着急的问道：“那个姑娘长得什么样子？什么年纪？”

　　“蒙着面呢，不知道长相如何，看上去大概是十八、九的样子吧。”鸳鸳奇怪的看着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我累了，想睡了。”鸳鸳依言退下，我一头倒在床榻上掏出了那块黄凤玉，“騞凰玉”是指它吗？那个女子来找我干什么？她怎么知道我手里有这样一块玉，还嘱咐我不要离身。

　　难道.......难道她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心里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言语来描绘了，紧紧的扣住的手里的‘騞凰’深怕它会凭空消失一般。

　　既然她说下次再来，我便等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