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淇水汤汤

50、 騞凰

　　“公子，小姐还未起，是不是让奴婢去.....”

　　缚公子笑着摇摇头，挥手道：“不必了，让她好好睡一下。”说着隔着窗棂看了看房里的人儿，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更浓烈了。

　　红儿和绿儿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着说不出的担忧，红儿犹豫着开口道：“公子，区锦姐姐现在尸
　　骨未寒，可公子却把这个女子带回来，公子怎么对得起姐姐的在天之灵？”

　　缚公子眼眸一沉，笑容也渐渐隐去，视线落在地上没有言语。

　　绿儿道：“绿儿和红儿曾经也听区锦姐姐说过，这位小姐.....”她踌躇了一下，才道：“这位小姐和娘娘生的一摸一样，公子是不是只是把她当做了娘娘的替身呢？”

　　红儿忙不迭的接口道：“公子不要忘了，是您把她送入后宫的，难道公子天真的以为她也会爱公子吗？她现在可是皇帝的女人了，就算不帮着皇帝对付您，那也断然不会帮您杀皇帝吧。公子您清醒些可好？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难道现在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全数尽毁吗？”

　　缚公子幽幽道：“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做替身而已吗？”

　　红儿讽刺的一笑：“当初不就是因为那张脸，公子才决定将她送入后宫的吗？难道公子你真的动情了？

　　“动情？”缚公子喃喃着，我难道真的爱上她了？

　　脑海里忽而又闪过区锦那日的话：“公子，你说没有对她动情，又怎么这样急着否定，你心底里根本就是害怕！”

　　他确实怕，怕很多，怕她那张脸后面的联系，怕她恢复记忆，怕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那天，她问自己，木非是谁。

　　他其实很想回答她，可是，当他凝视着她那双一摸一样的眼睛的时候，他犹豫了。

　　他怕自己说出来之后，会从她的嘴里得到让自己痛苦一生的答案，有些话就算不确定也不想听到，所以他落荒而逃了。

　　他逃避的岂止只是这些而已，甚至从怡红坊重新开张后他不让区锦再继续调查睘寰的下落了，而区锦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公子，不知道并不代表事实不存在。”

　　是啊，不知道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相像的人吗？除非..........她们是......

　　缚公子慌张的甩甩头，自语道：“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红儿和绿儿看着他这个样子，皆暗自蹙眉，绿儿刚要说话却被一道慵懒的女声打断：“谁在外面
　　啊？红儿绿儿是你们吗？”

　　缚公子平复好自己的慌乱，镇定的推开了门，对里面还缩在被窝里的人儿道：“还有我，你终于舍得起来了，我在外面可等了一刻钟了。”

　　女子一见缚公子旋即娇羞一笑，嗫嚅道：“人家是被你们吵醒的，不然我还想多睡一会呢。”
　　红儿和绿儿过去帮女子梳洗，女子现在已经能够离床行走了，是以她自己起来束发，并不要她们的帮忙。

　　缚公子让她们俩出去，看着面前的伊人，几番犹豫终是开口：“语儿，你娘是谁？”

　　女子仍旧是梳着自己的青丝，从铜镜里瞥一眼缚公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缚公子一笑，道：“没什么，就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仙子能生出语儿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儿来。”

　　女子闻言‘咯咯’直笑，脸上绯红一片颇有害羞之意，“我娘嘛，我自己也不是了解很多，我出生的时候难产，我娘流血过多，所以死了。”说着，女子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冷锋，凌烈的可怕。

　　“那语儿，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女子沉吟了一会，掰出玉手来细细算了一下才道：“随和1321年，延顺一年七月十五。怎么？在算你比我大多少岁吗？”

　　面对着女子笑颜，缚公子道：“是啊，你比我小了整整五岁呢。”

　　女子顽皮的甩着自己的青丝发尾，道：“你已经二十二了？看不出来啊。”

　　缚公子拿了一件衣裙递给女子，道：“语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正在穿衣服的女子，扁扁嘴想了一下，有些甚不在意的点头：“有，右相傅岑卿的夫人慕容如吟。听人说我和她长得有些相像，所以除夕那晚那右相老是看着我，也许是想起了已故的夫人了罢。”

　　“就没有别人了吗？”

　　女子有些好笑，“你希望还有什么人？不过，我倒是蛮像我娘的。”将木簪绾起满头的青丝，又道：“你说，我是不是张大众脸啊，也许以前书镇海把我关在家里就是这个原因！”说着和自顾自的崛起小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缚公子的手不自觉的放在后面凝结成拳，他直视于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那，你娘叫什么？”

　　“嘶——”女子还未答话，忽而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小腹倒在地上，显然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缚公子心中一急，已经顾不得自己要问她什么，赶忙拦腰抱起女子将她轻轻放置在床榻之上。

　　女子抓住他的手臂，峨眉紧蹙，轻呼道：“疼.....好疼.....”

　　他将女子轻轻的搂在怀里，手抚弄着她的背，道：“不要乱动，不然好不容易结的痂又会裂开。”

　　女子的手紧紧的扣在他的背上，深怕一个眨眼，面前的男子就会忽然不见。

　　闻着女子身上发出的淡淡体香，那柔顺的青丝贴在他英挺的鼻梁上，缚公子淡淡笑了。

　　只要现在，她在自己的身边就够了，不是吗？何必去管那么多呢？

　　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怀里的女子已经安睡。

　　缚公子放开女子，静静的凝视着那绝世的容颜。

　　女子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面色因久睡而有着浅浅的绯红，便越发显得皮肤白皙若琼脂般，仿佛光一照就能投过来。

　　身体稍稍弓起，向右侧睡着。缚公子笑了笑，轻轻的将她的身子半过来，好让自己能直视于她。
　　女子似乎感应了到了一半，有些不满的‘嘤咛’一声，复又转向右侧。只是这一动，衣襟内似乎有件什么东西，从里面落了出来。

　　缚公子好奇的凑了过去，尽量不碰着女子才将那东西拿到手里。

　　是一块黄色的玉，玉是呈半月状，但确切来说一个是一颗倾斜的水滴形状，有点像太极的一半。椭圆的那一端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正展翅翱翔，颇有些傲视群雄的味道，霸气十足，还发着丝丝的寒气。

　　缚公子盯着这块玉，眼神有些模糊起来...........

　　随和1321年，甚兲23年七月初一，顺和殿，御书房。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面前半靠着龙椅的皇帝并没有答话。

　　无轩看着着一地的明黄色奏折和书籍，龙案上已经空无一物，能砸的都砸了，甚至连摆在旁边的白玉青瓷花瓶也不能幸免，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

　　无轩示意周围战战兢兢的太监们退出去，自己信步到皇帝面前，轻声道：“父皇，不要动气了，气坏身子可怎么办。”

　　皇帝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无轩道：“轩儿，你怎么来了？”

　　无轩道：“皇儿本想向父皇来请安，这才刚好撞上了父皇龙颜大怒。不知父皇为何事而动怒，不如告知皇儿，让皇儿为父皇解忧。”

　　皇帝这铁青的脸色才稍有缓解，语气也渐有温和之势，道：“还是轩儿贴心。”招了招手，示意无轩过来。

　　一把把无轩抱起放在自己旁边，手轻轻的抚摸着爱子的额头，道：“轩儿，今日功课可都完成了？”

　　无轩纯真的笑了，脸颊上映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恩，早就完成了呢，太傅还说皇儿的功课越来越好了。”

　　“是么？那就好。”皇帝宠溺的看着爱子，失落却溢满心底的每一寸。

　　无轩今年也有五岁了吧，看着那眼梢眉角和轮廓也渐渐成型了，除了像自己，也有些像她了。
　　皇帝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无轩看着面前眼神有些恍惚的父皇，推了推他道：“父皇，您说过，只要轩儿努力做功课，得到太傅的表扬，母妃就会回来看轩儿的是不是？”

　　皇帝的身子猛地一僵，眼里原本浓浓的深情也被恐惧所替代，他有些慌张的开口：“轩儿，你很想你母妃吗？”

　　“当然啊，轩儿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看见母妃了。”无轩抬起头，看着皇帝，“父皇，为什么母妃和睘寰叔叔走了就不再回来了呢？轩儿好想她哦，她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轩儿呢，难道母妃不想轩儿吗？”

　　“谁告诉你，你母妃是和他走的！！！”皇帝陡然从龙椅上站起，冲无轩失控的嘶吼。

　　无轩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能惹得父皇这般大怒，他紧张的看着父皇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可皇帝仍然还在暴怒之中，他一把提起无轩，“说！你怎么知道她是和他一起走的？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无轩恐惧的看着已经几近疯狂的父皇，嗫嚅着：“父皇，您怎么了，不要生气，是轩儿不好，是轩儿惹得父皇生气了，轩儿再也不敢了......”眼泪顺着小脸扑扑而下。

　　直到感觉到有什么流到自己的手上，皇帝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抓无轩的手，但面色仍旧是出神
　　的，他看着着一地的奏折道：“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跟他走了......我对她那么好，那般宠爱她，整个后宫有谁能比得上她？”

　　“甚至....甚至连皇后也被她逼死.....我都不曾责怪过她，可她就那般悄无声息的走了......跟他走了.......”

　　“这一年，我为了找她翻遍了整个岽可....可依旧没有他们的踪迹....她到底去哪里了...？”

　　“当年她明明是自愿入宫为妃的，我都原本打算成全他们了，是她亲口对我说，她爱我，可是......现在她在哪里？”

　　她失踪的一夜，他其实第一时间久赶到了秋心殿，所以看见了那个模糊的黑影，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只需一眼，那轻功，他便看了出来，是他。

　　呵！原来他倾尽一切宠爱的女子，他拿生命来爱护的女子，最终仍是背弃了他。

　　“父皇.....”一声娇嫩的声音呼唤了皇帝的神志。

　　他转过头来，对无轩道：“你怎么知道睘寰的？你看见过他？”

　　“看见过，那日轩儿去秋心殿找母妃，无意瞧见的。母妃告诉轩儿，睘寰叔叔是母妃师兄，是来
　　宫里看母妃的，母妃还说不能让父皇知道，因为父皇会生气。”

　　“那你怎么知道，你母妃是和他走的？”他紧张的盯着无轩，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无轩简单的回忆了一下，道：“母妃不见的那晚，轩儿醒来看见睘寰叔叔带着母妃走了。轩儿了喊了母妃，可是母妃没有理轩儿，甚至连头也没回。”说到最后，无轩颇有梗咽之感，他吸了吸鼻子，委屈道：“父皇，可是母妃生轩儿气了，怎的母妃这么久都不曾回来看轩儿呢？”

　　“你母妃....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皇帝失神的说着，视线落在那明黄色的奏折上，又顿时变得清晰来。

　　他起身至寝殿内，在龙床玉枕的暗格里，掏出了一个方形的锦盒。

　　无轩看着皇帝的手里的东西，好奇心驱散了失去母妃的痛苦，道：“父皇，这是什么？”

　　皇帝将无轩抱放在腿上，打开了锦盒，顿时一道刺眼的光芒折射出来，整座顺和殿霞光万丈。但只有一会，那光芒又自动散去，无轩这才看清原来那发光的东西是一块玉佩。

　　皇帝将那玉佩拿出放在手心里，道：“这玉唤作‘騞凤凰’，是你母妃和我的定情物。你母妃入宫封妃的那一日朕亲手交给她的，可是她连这个都没有带走。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回来。”说话间只轻轻一拧，那玉便分为了两半，一只凤凰头朝上，一只凤凰头朝下。

　　“好漂亮的玉啊！”无轩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饶是自小在宫里看遍无数珠宝，也甚是喜爱这两块玉。

　　“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玉，‘騞凤凰’有聚魂之效，能保那些魂魄不齐的人平安一生。这天下就此两块，从君朝传下来到朕手里已经是十七代了，它是我岽可的镇国之宝。”

　　无轩摇摇头有些不明白，“父皇，既然是镇国之宝又为何要送与母妃呢？”

　　皇帝默默含笑，只是那眸子的透出的无力的清凉和笑容如此的不协调“因为祖训上说，持此玉的两人会携手白首，幸福一生。”

　　无轩读不懂父皇眼底深深的哀伤，他拿过父皇手的‘騞凤凰’道：“父皇，不若就送给轩儿吧，轩儿好喜欢。”

　　皇帝道：“轩儿，如果皇位能顺利传到你手里，不仅仅是这块玉，就连这天下都是你的。”皇帝
　　拿起地上正落在他脚边上的一本奏折，手在一瞬间收缩，将那本奏折紧捏在手中。

　　“不管怎么样，这天下永远是君家的天下，这‘騞凤凰’永远只属于我和梦儿！”

　　那时候，无轩根本就不懂父皇为何会有那一番说辞，直到那场宫变.......

　　他提前被一队羽林军从皇宫的地道里护送出去，他回头的那一霎，是父皇轻松而悲戚的笑，他恍惚听到父皇说：“梦儿，你终究弃我而去，可我仍旧放不下你，不然我在黄泉之下等你好了.......”

　　父皇的手里，分明还紧紧的握着属于他的那一块騞凰，只是另一半騞凤早已不见。

　　而如今，騞凰怎么会到了语儿的手里？